第15章 达成交易

如果有人感怀于山中的安逸，那么一个愤怒的袁宝儿足以让他一秒重回峥嵘岁月的恐惧。

        “不见了，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袁宝儿拐杖敲得咚咚响。

        红秀姨带着哭腔：“早上我没见着古樾，想着去给他送点吃的，结果推门进去发现他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都没动，床板也是凉的，寨子里其他地方也没找见，人不知道啥时候就不见了。”

        “不知道是啥时候不见的，昨儿守寨门的人是谁？吃干饭的吗。”袁宝儿急得发慌，她的大孙子留洋三年多，她天天担心天天想。好不容易回来山上才一个多月，现下又不见了，若是这个臭小子赶回来，一定打断了腿一辈子养在山上。

        铁牛哆嗦着举手：“大当家，是……是轮到站岗的，可我真的没瞧见大少爷啊，可能他不是从大门出去的呢。”

        袁宝儿气的手发抖：“不是从大门出去的，那他从哪出去的，飞出去的啊。”寨子四周围着高高的围栏，身手好的倒是能翻墙后山翻出去，但她自己带大的孙子自己最了解。古樾这孩子读书有多聪明四肢就有多笨，别说翻墙了，跳个水沟都能掉里面。痛心疾首道：“总之要是找不回古樾，你也就不用留在丹凤山了。”

        铁牛七尺高的汉子眼看就要哭出来，咧着嘴道：“大当家，求求你千万别赶我走啊，我老娘早就死了，家里也都没人了，还能去哪啊……”

        刀疤老四被他哭的烦躁，道：“有什么好哭的，大当家只是让你想，又不是现在赶你走，你好好想想昨儿守寨门时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好好想。”

        偏偏铁牛力气一大把，心思比蝌蚪大不了多少，担心是因为自己的过失弄丢了古樾，一直不停的抹泪，哪能想到其他。

        袁宝儿心里一把火没处撒，抬起拐杖作势就要打过去。

        “是我干的，是我把他放跑的。”眼见袁宝儿动了真怒，向小园喊出口：“这件事和铁牛无关，昨天晚上我故意把他骗走，然后放走了古樾。”

        本来指望着能蒙混过去，可惜铁牛太实诚，向小园也不得不出来承认了。

        有了大孙子的线索，袁宝儿连珠炮似的问：“他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几时回来？你全都给我说清楚。”

        饶是向小园军家出身，也难抵挡这咄咄逼人的气势，诺诺道：“就是昨儿晚上大伙儿一起喝酒的时候走的，不过奶奶你放心，古樾说等他山下的事情处理完，最多十天一定回来。”

        红秀姨唯恐向小园也要挨打，急忙挡在中间道：“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孩子偷着瞒着做什么，大当家又不会真的怪你。”

        刀疤老四冷哼道：“我就知道这个丫头不怀什么好心，早就劝你们把她赶出去，看吧，现在留出祸害来了吧。”

        袁宝儿无暇理会冷嘲热讽，继续追问道：“那他去干什么了？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势，外面到处都在打仗啊，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向小园摇摇头，古樾去了哪里去干什么，她全然没问，也全然不知晓，自己纵然觉得古樾有枪傍身应该没什么危险。但是老人家关心孙儿，自然觉得是天塌地陷一般的大事。心念这次自己可真的有些莽撞了，然而不待她开口，一直站在旁边的古城冷哼一声道：“那家伙早就看不上丹凤山了，就你们这群人巴巴的盼着，人家可不领情，拿着个医药箱子哄你一句就放他走了，什么十天左右，什么要事要办，有本事最好走了就别回来。”

        这些本是古樾昨晚说的话，竟被古城讽刺满满的说出来，不仅向小园吃惊，袁宝儿也察觉道：“你小子说的什么浑话，难道你也瞧见了？”

        古城仍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淡淡道：“我自然是瞧见的，古樾那家伙在寨门口鬼鬼祟祟了半天，想不出出去的法子，要不是遇见了这个傻子，又被我拖住了铁牛，才找了个机会偷偷溜走。”不屑的瞧一眼向小园，说谁是傻子不言而喻。

        袁宝儿喝道：“铁牛，你说，从哨台下来后你又去了哪里，遇到了谁？”

        铁牛现如今也慢慢清醒过来，回忆道：“昨晚上向小园说二当家在四处找我，我便先自己回来了，走到半路觉得不大对劲正要回去，就遇上了……遇上了……”

        “说……”袁宝儿敲一下拐棍。

        “遇到了二当家……”铁牛都快哭了：“二当家跟我说他确实在找我，然后他也没说什么事，就让我站了一会……然后就让我回哨台了。”说完可怜兮兮的看着古城，想不通到底是二当家真的坑了他，还是他不小心卖了二当家。

        古城头一扬，无所畏惧。

        难怪昨天古樾逃跑的这么顺利，原来后面还有古城这一手，可是他图什么啊。向小园想要开口问问，袖口却被红秀姨悄悄扯住，示意她不要说话。

        袁宝儿简直要气疯了，她生平最闹心的就是兄弟俩不合，火气瞬间转移到古城身上，怒喝道：“你既然看见你哥要走，为什么不拦着。”

        古城冷哼一声，火上浇油道：“我还怕这俩傻子没本事放他走呢，不然小爷非得亲自把那家伙踹出寨门，成全了他整天想离家出走的心思。”

        “你，你这个憨货，你是要气死我。”袁宝儿气的牙痒痒，挥着拐杖就朝古城身上打过来，嘴里念叨：“今儿谁也别拦着，谁敢拦着一起打死。”

        饶是古城左躲又闪，仍是身上狠狠挨了好几下，有一棍子落到他的脑袋上，立刻带的额头红肿一片。

        寨子里的几个管事的叔伯急忙上前劝阻道：“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孩子知道错了，你也消消气，一大把年纪了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事情牵扯到了古城，刀疤老四也转变了态度，虎着脸教训道：“还不给你奶奶赶紧赔个不是。”

        “我可受不住他赔不是，我怕天打雷劈。”袁宝儿余怒未消，不过一大把年纪追着孙子跑了几圈，着实让她身体有些吃不消。喘着粗气道：“我看你这个孽障是一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你不是能耐么，你就给我到黑屋里跪着反省，直到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为止。”

        “臭小子还不快滚，好好反省知不知道。”刀疤老四趁机朝古城屁股上一踹，让他赶快离开袁宝儿的视线。

        袁宝儿拄着拐杖瞥一眼向小园：“还有你，你还不算是我丹凤山的人，跪是不用跪了，但是擅自做主坏了我丹凤山的规矩，也要关禁闭反省，古樾什么时候来回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他要是不回来你就在里面关一辈子。”

        “是是是，我帮你看着她。”红秀姨急忙把向小园扯走。

        两个犯人都被关了禁闭，铁牛喃喃道：“那我也去罚跪了，大当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反省。”

        袁宝儿恨铁不成钢，拄着拐杖怒道：“跪什么跪啊，罚你连着守哨楼五天，中间不许开小差，吃喝拉撒都在上面解决，再出什么纰漏，看我怎么收拾你。“

        虽然守哨楼又冻又无聊，但可比冷冰冰阴森森又没饭吃的小黑屋好多了，铁牛感激的连连磕头道：“谢谢大当家，谢谢大当家。“

        “你是蠢，那两个是坏，奶奶我也不是那么糊涂的人，以后机灵点别再让他们坑你。“袁宝儿摆摆手打发他下去。她看看山顶未化的积雪，又看看脚下未解冻的山路，心里蒙上了一抹忧愁，古樾啊古樾，这个孩子从小就有主意有想法，可是他还只是个孩子，这世道又太残忍，怎能不让奶奶担心呢。

        丹凤山关押犯人的地方在悬崖边上，沿着峭壁挖出了几个石窑洞，整个屋子冷冰冰黑黝黝的，只有面前的一排铁栅栏。监牢外面刀疤老四凶凶的嘴脸：“在里面好好反省，这里由我守着，敢再打什么小心思，可不会饶了你。“常年住在这种地方，向小园好像知道四叔的戾气是从哪来的了，和与刀疤老四面对面相比，她选择主动推开牢门走进去。

        古城随后也走进来，他倒是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轻车熟路的进了隔壁的牢房。

        督军府的牢房经常关着许多人，杀人的、偷盗的、抢劫的、贩卖鸦片的……牢房的尽头有审讯室，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刑具，招呼在身上想想都挺疼。许多人根本熬不过第二道，马上就开口招了。然后便拖回牢房里，混扎着血的腥气和剩饭菜的馊味。向小园只去过一次，但每次想到这个味道都犯恶心。

        轮到她住牢房这可是第一次，丹凤山的牢房里之前并没有关着人，倒像是她和古城的禁闭室。除了一个柴草垛，一个蒲团，里面很是空旷。因为不常用，味道也不难闻，除了黑了点潮了点冷了点，没啥毛病。

        刀疤老四提着个食盒进来，放在古城牢门口。

        “你这次啊，真有些过了，罚你也不冤枉。给你奶奶好好认个错，知不知道。”刀疤老四嘴上凶巴巴，把食盒往前一推：“先填饱肚子再气你奶奶。”

        古城面对着墙，连头都没回。

        刀疤老四探口气，转身离开。

        “四叔，四叔，还有我，我知道错了。”向小园扒着栏杆可怜兮兮：“有饭吗？”

        还有脸吃饭，作为丹凤山的牢头，这小丫头落在了自己的地盘，刀疤老四觉得他可以把那些许久不见光的刑具拿出来了。“哼。”他翻一个白眼，丢给向小园一个馒头。

        等刀疤老四走了，古城才挪到饭盒前打开，里面有两个大馒头，有野菜鸡蛋，还有一只烧鸡。香气扑鼻，向小园立刻觉得手里的大馒头不香了。都是坐牢，凭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古城扯下一只鸡腿摇一摇：“你说一句，古樾这辈子都别回猴屁股山了，我就给你吃。”

        向小园眨眨眼睛：“古樾这辈子都……是丹凤山的二当家，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嘴里骂着古城，心中把自己气个半死，把自己亲哥当仇人，活该被袁宝儿关禁闭。

        “你对那个书呆子倒挺有骨气，那就饿着吧你。”古城报复性的咬了一大口鸡腿。

        牢门口刀疤老四的咳嗽声突然大气来，接着是他开门锁的声音，照往常早就打开了，今天可能是手抖，铁链起来又落下好几声。等到袁宝儿进来，古城已经把食盒全都藏好了。

        “这两个孩子做的事，实在是太气人了，一定要好好教训，连馒头我都不想给他们。”刀疤老四一副大义灭亲的表情。配合上向小园手里捧着的半块馒头，可信度十足。

        袁宝儿冷冷的看了古城一眼，眼神里满是失望，却是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大当家，我有重要情况要告诉你。”向小园隔着栅栏大喊。

        刀疤老四心提到嗓子眼，懊悔自己竟忘了这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丫头。袁宝儿最痛恨手下人以权谋私和知法犯法，他这次两样全占了，下场不会比古城要好。

        “哦，你要说什么？”袁宝儿停下来。

        “大当家，这个情况就是……”向小园开口前故意看了眼刀疤老四：“古樾昨天走的时候钱袋子里有很多银元，你放心，他不会让自己冷着饿着的。”

        “呼。”刀疤老四松了口气，送菩萨一般把袁宝儿恭敬送走。

        “你管我饭，我不告密，成不成交。”向小园瞧着古城。

        古城脸上虽然还是不情愿，手上却使了把力把食盒掷到向小园够得到的地方。

        野菜香喷喷，鸡腿油汪汪，向小园吃的相当满足。

        “再加一条，以后再不许说你是我姐。”古城转过身来。

        “可我本来就比你……”向小园想要反驳，但看到隔壁那张铁青的脸，乖乖认怂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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