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陶瓷娃娃（三）

关上了门，陆幺柒取下了里面的镇宅符，果然有魂体触碰的痕迹。

        陆幺柒走到小亮的房间外面，学着他妈妈的样子，打了声招呼。

        “小亮，我要进来了。”

        陆幺柒随后推开了门，可是房间里的景象，出乎他的意料，有点瘆人。

        就连小黄都被吓了一跳，发出了一声短暂的犬吠。

        他们面前，是密密麻麻的结构式陶瓷娃娃，此刻都在晃动着陶瓷脑袋，表情各异，就像是活的，而小亮就站在那些娃娃身后，怀里抱着那个陈旧的娃娃，定定的看着陆幺柒。

        这眼神，绝对不是这个自闭症小孩儿该有的。

        “叔叔，你是来和我们玩儿的吗？和之前那些人一样吗？”

        对面的孩子突然开口，声音稚嫩纯净，却听得人后背发寒。

        “我不是来陪你们玩儿的，我是来，陪你玩儿的！”

        对面的孩子听了，咯咯的笑了，笑的天真无邪。

        “陪我玩儿，你、不、配！”

        那最后一个字，是嘶吼出来的，完全不是小朋友的声音！

        那一声引得那些陶瓷娃娃也摇晃的愈加厉害了，四周响起一片清脆的碰瓷声。

        陆幺柒立刻就知道，是附身在小亮身上的鬼魂！

        它灵识尚在，还能控制死物，也没有贸然伤人，只是喜欢搞些小动作来吓人，间歇性的附身在小亮和陶瓷娃娃的身上，陆幺柒也不想把它当厉鬼和恶灵来收拾。

        “我还真的配！”

        陆幺柒下一秒，就切换了魂体形态。

        “你看，我们是不是一样的？现在，我能陪你玩儿了吧！”

        那鬼魂见陆幺柒也是魂体，便也安静下来，只是还是附在小亮身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陆幺柒。

        “我现在和小亮玩儿的很好，我不想和其他人玩儿！”

        “玩儿的很好？你确定？我看是你自己玩儿的很好吧！他是人，你是鬼，你这样，是在害他，你要是还这样附在他身上，他活不了多久就会死的。”

        “死了更好啊！死了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玩儿了啊！”

        “可是他若是死了，便是你做的孽，若是鬼差来接他去冥府，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什么下场？”

        “你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以为你是害人性命的恶鬼！”

        “我没有！我不是恶鬼！我是在帮他！”

        “你是在害他，也是在害你自己！”

        “我不是！我没有！”

        那鬼魂被陆幺柒的几句话激得发了狂，屋子里温度骤降，所有的灯都灭了。

        “没有我，他就被那些孩子欺负死了！没有我，他被那些保姆虐待都没人知道！没有我，他就活得像一个木偶人！”

        那鬼魂每嘶吼出一句，屋子里都会平地起一阵风。

        陆幺柒趁它情绪激动，魂体不稳的时候，也附上了小亮的身体，进入了他们共在的识海。

        在那里，陆幺柒看见小亮当初在学校里，被那些孩子围起来欺负，被他们堵在废弃角落里，他只能把头埋在膝盖上尖叫。

        他像是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他恐惧，他愤怒，可是没有人能明白他，他只能紧紧的抱着怀里的陶瓷娃娃，任自己的泪水，全部滴在陶瓷娃娃上。

        后来，那些围着他的孩子都散了，哭着跑走了，他面前，蹲着一个小姐姐，对着他，伸出了手。

        下一刻，小亮伸出了手。

        陆幺柒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原来小黄说的没错，小亮真的能看见鬼魂，他真的是阴阳眼啊！

        从那以后，这鬼魂就跟着小亮回家了，附在小亮的陶瓷娃娃身上，每天陪着他，看着他。

        小亮每天抱着陶瓷娃娃，和陶瓷娃娃同吃同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后来，家里新来的保姆，总会在家里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虐待小亮。

        保姆不高兴的时候，就把小亮带到卫生间里，脱掉他的衣服，让他面壁站着，然后很凶的骂他。

        保姆不会打他，因为打他会被发现，她只会对小亮发泄她的各种负面情绪。

        在她看来，小亮不会说话，不会生气，只要不拿掉他怀里的陶瓷娃娃，他就像个木偶人，随便她怎么骂他，随便她发泄情绪。

        可是，他怀里的陶瓷娃娃会生气，会惩罚她。

        陶瓷娃娃里的鬼魂会时不时的吓她，惩罚她。比如时不时把刚擦完的百色换个位置，把墙上挂的东西摔倒地上，发出很大声响吓唬她，最后，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

        后来，保姆被吓得快疯了，还摔断了腿，可是家里的监控显示，她是自己摔下去的，小亮从没出过自己的房间。

        所以最后，那个保姆被吓走了。

        自此之后，这鬼魂如法炮制，觉得很有意思，吓走了一个接一个的保姆，吓走了给小亮治疗的医生，吓得小亮父母神经衰弱。

        请了一波又一波的道士和天师，最后也全部被她吓走了。

        直到陆幺柒上门。

        陆幺柒出来就叹了口气，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你没发现吗？你做的这些，小亮都感觉不到，在他眼里，除了最初，他看见你的魂体，伸出了手。之后在他眼里，你就是个陶瓷娃娃。只不过你附身的那个，是他玩儿的最久的，最习惯的。”

        “你为他做的那些，他根本就感觉不到，你要是附身在别的陶瓷娃娃身上，他也许看都不会看你。”

        “不可能！你骗人！我们都一起玩儿了很久了，你骗人！”

        “我没骗你啊，他生病了，自闭症，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只有他习惯的那些环境和玩具，而你，进不去！你留在这里，只会耽误他的治疗。”

        “虽然，你吓走保姆，在我们看来，的确是帮了他，可他感觉不到。在他的世界里，那保姆可能就跟嗡嗡嗡的蚊子，是一样的存在，那是他父母的失职，是保姆缺德。”

        “而你，却是实实在在干扰了人类的正常生活，就算今天我没来，你之后也会被此地的鬼差发现带走，那时等着你的，远比现在可怕！”

        那鬼魂听了陆幺柒的话，显然不肯相信。她是不会离开的，在她眼里，小亮是她的玩伴，唯一的玩伴！

        “你骗人，我不会走！我不怕你！”

        下一刻，房子里就想起来凄厉的鬼叫。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领情，我就不客气了，我可不是普通的鬼魂，我以前，可是冥府公务员呢！”

        对付这种冥顽不灵的鬼魂，还是很容易的，她只是执念深了点，说白了就是死脑筋！

        几张符纸下去，她就被陆幺柒收服了。

        小黄叫来了鬼差，陆幺柒特地叮嘱过，她也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让鬼差别为难她，好好带回去改造就行了。

        陆幺柒着实没想到，事情比他想的要简单多了。

        这年头，有一根筋的人，也有死脑筋的鬼啊！

        直到鬼差带走那鬼魂，小亮都没反应，只是又看了一眼小黄，还想伸手摸它。

        陆幺柒等小亮上床睡着了，才又盘腿在客厅里念了一遍解结咒，小亮有阴阳眼，容易被鬼附身，他只能帮他化解一下之前鬼魂附身残留的影响。

        好在他有自闭症，轻易不会跟鬼对上眼神，这只鬼，也是机缘巧合，才会跟他回来并附身。

        陆幺柒念完咒起身，眼神落在小黄身上，想到一个好主意。

        收拾完残局之后，陆幺柒打了电话给小亮父母，让他们回来。

        告诉他们没事了，只是今后在选保姆，要好好考察人品，最好自己在家照顾小亮。

        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让医生上门，继续为小亮看诊了。

        “如果可以的话，你们给小亮养一只狗吧！”

        “其实医生之前也建议过，我们也带小亮去宠物医院看过，但是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后来就放弃了。”

        “试试养这种吧！”

        陆幺柒从手机上选了一张小狗的图片给他们看，正是小黄的模样，简直一摸一样！

        没办法，中华田园犬的脸就是狗界大众脸。

        “中华田园犬，你们就选这种黄色的，好养活，听话，亲人，认主，还能看家，特别好！”

        夫妻俩仔细看了看，同意了。

        “好的，我们这几天就去找找看，应该能领养到。”

        “就选这种，小亮一定会有反应，会感兴趣的。”

        “真是多谢大师了，那费用……”

        “你们今天先把上门费给我，尾款三天之后再给吧，也得让你们放心才行啊！”

        陆幺柒说的大大方方的，倒是那对夫妻不好意思了。

        所以三天后，陆幺柒收到尾款的时候，比约定的数目，多了百分之十，他也没客气，直接收下了。

        “幺鸡，咱们这单，你只赚到了钱，没赚到什么灵气哦！”

        “无妨，第一单嘛，再说赚了钱，你不开心吗？”

        “当然开心啊！我们出去逛逛吧！”

        “行！走吧！”

        于是陆幺柒就出门了，出门就在公交站随即选了一辆公交车，之后又随便选了一站下车了。

        下了车，发现这里是一所学校，他就沿着学校围墙走。

        拐了个弯，到了十字路口，就看见有人在烧纸，火盆前，摆了一个相框，一束白色菊花。

        “女儿啊，今天是你周年忌日，妈妈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

        陆幺柒觉得那照片有点儿眼熟，定睛一看，才发现正是附身小亮的女鬼，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了，陆幺柒凑过去，先是感叹同情加安慰了一番，随后，便弄清楚了小女孩儿的死因。

        原来这小女孩儿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因为是单亲家庭，加上性格胆小内敛，在学校里没少受同学欺负。

        她又格外懂事，回到家，看见妈妈辛苦一天回来，也从跟妈妈诉说委屈。

        直到有一天，被同学欺负的过分了，就从学校里跑出来，经过这个路口的时候，没看到红灯，就出了车祸。

        遇见小亮被欺负的时候，估计她的魂魄正在这附近徘徊，同样的遭遇，可能让她想起了自己。之后便直接附身在小亮的陶瓷娃娃里，跟着走了。

        之后，在小亮家停留了一年，又碰上小亮被保姆欺负，更加激发了她的怨念和保护欲，把小亮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开始附身，替他惩罚那些人。

        不知不觉的，就干涉了人类的正常生活，直到这次遇见陆幺柒。

        陆幺柒当下也是感慨万千，他们都是好孩子，只是小小年纪，便遭遇了不幸。

        只是人各有命，这是任何人，也无法强行干预的。

        陆幺柒等小女孩儿的妈妈走后，走到暗处，幻化魂体，走到之前烧纸的地方，盘腿坐下，替她虔诚地念了一遍往生咒。

        众生皆苦，但求来世。

        之后，他就带着小黄飘回去了。

        之后的一周，小黄又四处浪着去打听消息了，说是要给陆幺柒接一单能赚到灵气的生意。

        陆幺柒也没当真，就随它去浪了。

        如今搬到市中心，小黄的活动范围就更广了，更爱四处浪了。

        这里几乎每天都有新的鬼魂产生，也有逗留了很久，等待被带走的。

        小黄那自来熟的本事也忒厉害了，人畜通杀，和谁都能聊到一块儿去，陆幺柒真是自愧不如！

        倒是他自己，最近没事喜欢去市中心的公园里逛逛，那里树木葱郁，灵气也比别处浓郁一点，他就喜欢去那里带着，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坐入定，吸纳灵气。

        陆幺柒早上出门，晚上回来，能在公园里消磨一天。每次出去回来，都是坐的公交车。

        他觉得人间的这种交通工具极好，一路上能看到很多地方的风景，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

        他连着好几天，都能遇到同一批去公园晨练的大爷大妈，还有上班下班的年轻男女。

        次数多了，大爷大妈们看见他们了，还会打个招呼。陆幺柒也是头一次遇到每天跟他打招呼的人，新奇的感觉维持了好几天！

        他此前在烂尾楼里住了几百年，跟他打招呼的，基本都是鬼魂和鬼差。

        现在也有鬼魂打听到他的新住处，也会来找他修补魂体，陆幺柒也没拒绝，举手之劳，能帮就帮吧，谁让他是靠这门手艺发家的呢！

        这天晚上，他又坐上这趟公交车回家，又遇到了同坐这辆车上下班的一个年轻女孩儿。

        只是这一次，有点儿不对劲儿，尽管她还是会习惯性的对着他笑，但是还是不对劲儿。

        因为她，已经是个鬼魂了。

        但是接下来这几天，她仍旧准时出现，跟生前一样，来坐公交，上班下班，就好像，她还活着。

        陆幺柒起先以为，可能是还没有发丧出殡，暂时没有鬼差前来接应她去冥府。

        可是两个礼拜过去了，她居然还在！

        这下陆幺柒不淡定了，决定跟着她走一遭，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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