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贫民窟也有娱乐场所，到了深夜，依然灯火辉煌。

        只不过那边对许玖玖来说太过危险，哪怕是白天，她也很少靠近。

        可以在贫民窟过上声色犬马生活的人，能有几个善茬？

        而除了那一片娱乐区外，夜晚的贫民窟就比白天安静了很多，有零星的灯火在闪耀。

        偶尔有探照灯扫过，照亮一整片区域。

        垃圾山在黑夜中显现出可怕的轮廓，看起来像是狰狞的巨兽。

        许玖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对这一片熟悉的很，再加上有光脑小助手的提醒，哪怕视野没有白天那么好，她也熟练地钻进了垃圾山中，与环境融为了一体。

        她偶尔还是会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但夜晚就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有人在沉睡中没有听到，也有人以为这可能就是小动物钻来钻去发出的声音。

        当然，许玖玖做的事情换个人来很难模仿。

        先不说淘到真正的“宝贝”很难，垃圾山又不是真的山，它的位置变化太快了。

        新的垃圾进来，旧的垃圾被处理掉，再加上拾荒者对垃圾山的开发，早上这里是一个样，下午又是另一个样。记忆力不够好的人，恐怕早就在庞大的垃圾海洋中迷失方向了。

        之前就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拾荒者在垃圾山中找到了宝贝，但怕被人抢走，想要等人少了再偷偷把东西运出去。

        结果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之前的那个点位了。错过了一夜暴富的机会，那个人差点没有疯掉。

        至于做标记？标记太小了，直接被垃圾山淹没，标记太大了，谁都能看到。

        所以这也是一个不太可靠的操作。

        许玖玖藏宝可以成功，她对复杂地形的记忆力和光脑小助手的辅助缺一不可。

        而且这还得有点运气，被其他拾荒者发现了，自然就啥都没了。

        但就算没了，许玖玖也不会太难过。大家都是靠垃圾山吃饭的人，能不能拿到手本来就是各凭本事。

        现在她藏的宝贝可以帮忙解决家里遇到的问题，那就再好不过了。

        等许玖玖把能找到的宝贝找完之后，小助手突然发出了提醒，“玖玖，距离你九点钟方向的五十米范围内，检测到生命体征。”

        许玖玖一惊：她要被人发现了吗？

        而小助手继续提醒，“但生命体征正在急剧下降。”

        许玖玖明白了小助手的意思：那个人快死了。

        小助手又说：“那里，有可以给我充能的材料。”

        小助手时不时就会因为系统能量不足而出bug或休眠，这是普通光脑不会出现的情况。

        普通光脑也有使用年限，自带的能源足够使用五十年及以上，而光脑小助手就是系统自带的人工智能，对光脑使用者进行辅助。

        理论上讲，只要光脑能使用，那光脑小助手就不会出问题。

        它本质上就是程序逻辑在运作，看起来可以与人进行互动，但超过程序范围外的东西就无法进行反馈了，就像垃圾山的构造分布地图，星网地图上都没有录入，正常小助手当然无法提供帮助。

        同时，正常的小助手不需要另外的能量。

        而许玖玖的光脑和光脑小助手是会分离的，也就是说，在光脑能正常使用的情况下，小助手不一定能使用。

        许玖玖早就知道她的小助手是有问题的，所以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包括她信任的琳琳阿姨。

        因为许玖玖知道，在贫民窟消失一个光脑，或是消失一个人，都太简单了。守住秘密，既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别人。

        当然，她到现在都没跟陈琳说过这件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琳琳阿姨对她的过去不感兴趣。

        都没有谈心的环节，许玖玖就是想自曝都不可能啊！

        总之，许玖玖小朋友揣着一个故障小助手，一直也没能找到充能的方法，或是修复数据库的方法。

        小助手曾说过，“我知道一些充能方法，但很危险。”

        许玖玖就没有继续问了。

        她虽然好奇，但怕知道了会更好奇。小助手一直没说，也是为了保护她。

        这是第一次，小助手主动提醒，有可以充能的机会。

        许玖玖知道为什么它会提醒：那个人就快死了，如果许玖玖愿意，可以等那个人死了之后再去淘宝。

        虽然这好像是见死不救，但，这在贫民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反过来说，如果许玖玖去救了，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许玖玖问小助手，“所以，那个人现在很弱对吗？”

        “是的。”

        许玖玖没等小助手播报那个人的死亡，还是顺着它刚才说的方向爬了过去。

        小助手什么都没说，跟以前一样，信任许玖玖，才是它的核心指令。

        被掩埋的垃圾之下，有一个破损程度极高、外表已经被扭曲、被融化的逃生舱。

        当然，许玖玖不认识逃生舱，这是小助手告诉她的。

        据说这是跨星球航行的星舰会配备的东西，当星舰航行出现意外时，就可以使用这种小型逃生舱离开。

        如果不是小助手告诉许玖玖这里面有生命体征，她应该也会跟其他拾荒者一样，把这种完全看不出原型的逃生舱当成不值钱的废弃物。

        更尴尬的事情出现了，像这种逃生舱，密封等级太高，除一些特殊手段外，想要从外面打开很难。

        难怪逃生舱的外表都破损成这样了，里面的人还活着。

        好在逃生舱确实已经被严重破坏了，小助手扫描之后，找到了薄弱点与细微的裂纹，许玖玖对着支点敲敲打打一番后，再用力地踹两下，咔嚓一声，她掉进了逃生舱里，正好压在了里面那个人的腹部。

        呼吸微弱的人因为突然施加上来的压力呼吸一滞，然后喘息声变得更重了一些，像是破风箱一样夹杂着杂音。

        许玖玖赶紧从那人身上滚下来，心虚不已：她本来是想救人的来着，可千万别是人没救到，反而被她压死了。

        爬下来之后，她才有时间观察这个狭窄逼仄的环境。

        这里面的血腥味很重，像是凶杀案现场。躺在里面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是血糊糊的，他失去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但看包扎情况，应该是进逃生舱前就已经变是这样了。

        这不是他的致命伤。

        致命伤应该是胸口的贯穿伤，他的身上在发烫。

        在贫民窟摸爬滚打的许玖玖没少见过血，自己的，别人的。

        可是情况这么严重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说实话，这种情况，跟她说这人已经死了，她都信，活着才奇怪。

        她先把兜里的止痛药和消炎药一股脑地塞进男人的嘴里，然后看向他的伤口，有些犹疑：简易包扎她是会的，但这种程度的伤口，是不是得有手术缝合之类的？

        但先不说身份问题，去医院必然要花一大笔钱，所以很多贫民窟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踏进医院一步。

        “玖玖，这里有个小型医疗机器人，可以帮他修复伤口。”小助手提醒许玖玖。

        许玖玖就给这个人启动了医疗机器人，这是一种医疗舱的简化版。

        医疗舱更精密，功能更完善，但不方便携带，一般只有医院才有。小型医疗机器人已经可以处理较多伤势问题了。

        当然，这玩意儿也是有钱人才能接触到的东西，许玖玖捡过那么多垃圾，淘过那么多宝贝，却从来没有捡过这个——连废弃版本的都没有。

        或许就算有被当成垃圾运过来的，但也早在第一层筛选的时候就被人捡干净了，哪里轮得到她？

        许玖玖最多通过光脑在星网上见识过，这是她第一次上手操作。

        看着医疗机器人对着男人的伤口操作起来，许玖玖有些羡慕：这个小机器人应该挺值钱的吧？拿去卖的话……

        算了算了，不能想。这个人伤的这么重，还是留给他吧。

        许玖玖晃晃西瓜头，把手腕上的光脑摘下来，扑到了逃生舱最前面的操作台上，操作台上的屏幕和按键都发出幽幽光芒。

        屏幕上闪烁的数据字眼全都是许玖玖看不懂的，看两眼她的眼睛就开始冒蚊香圈了。

        这种时候，许玖玖的文盲属性就掩盖不掉了。

        不过这个不重要，小助手让她将光脑跟操作台连接在一起就可以了，这是许玖玖可以做的事情。

        咳，虽然主人还没死，不问自取有点不太好意思，但她救这个人一命，换来给小助手充能的机会，这很公平，对吧？

        ——虽然这也是这个人无意识状态下的强买强卖。

        她就是有点费解地嘀咕，“明明有医疗机器人，为什么他不给自己用？”

        从这个伤口的形势来看，这个人应该是有机会开启治疗模式的吧？

        就在这时，许玖玖感觉到了一股视线投射到自己身上。

        许玖玖一个人能好端端地在贫民窟活到现在，当然要感谢她敏锐的觉察能力和对危险的感知力。

        在视线落在她身上的一瞬间，她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猛然扭过头去。

        然后，她就看到本该濒危的男人，现在已经幽幽地睁开了眼睛盯着自己看。

        男人的脸藏在血污之下看不真切，许玖玖对他的颜值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但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一睁开来，虽然他的处境仍然狼狈，但却有了别样的破碎美感。

        审美在线的许玖玖忍不住沉迷了一秒这个男人的颜值，但也就只有一秒，因为危险感知雷达在提醒许玖玖：快跑！

        许玖玖悄摸摸地后退，遮住了正在充能的光脑，发现男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之后，她的小脑瓜子终于重新转动起来：对了，她不用这么害怕的，因为这个男人不可能有行动能力。

        这是医疗小机器人，不是起死回生的魔法。

        或者说，能这么快恢复意识，已经够吓人的了：这生命力，比他们贫民窟特产的跟婴儿差不多大、还会飞、怎么拍都拍不死的蟑螂兽还强。

        嗯，就是这位叔叔比蟑螂兽好看多了。

        许玖玖一边在心中评估，一边确定行动方案：趁着他还不会动，让小助手多蹭点能量，然后溜之大吉。

        一时间，逃生舱内十分安静，只有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许玖玖抓起光脑，就要按计划逃出去，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许玖玖：！

        再次强调，这个人绝对有蟑螂兽的基因！

        她握住了挂在腰间的高能电枪。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但……

        然后，许玖玖听到了男人断断续续的低哑的声音，“让它停下……谢谢你……送、给你……”

        没头没尾的话，许玖玖却听明白了：他让她把医疗机器人带走。

        这个男人很奇怪，明明给许玖玖的感觉很危险，但她又没在他身上感受到恶意。

        他好像知道许玖玖是在救他，所以大方地给予馈赠。但许玖玖不明白，“现在我把小机器人带走，你会死的。”

        话说出口，许玖玖反应过来了：这个人本来就不想活了，所以他有机会给自己治疗却没用。现在发现被人救了，也依然没有求生的意图。

        “为什么啊？”许玖玖知道不该多管闲事，但她没管住自己的嘴。

        男人笑了一下，嘴角吐出更多的血沫，“我什么都没有了。你看我现在这样，就跟废人没区别，怎么活下去？”

        许玖玖突然说，“叔叔，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男人有点迷茫，“不知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恭喜你，你在我们b111星的贫民窟！我们这边有好多垃圾山可以捡哦，想活下去还是很容易的啦。像我这么小的小孩都可以活下来，也有很多人像叔叔这样身体有缺陷，都好好活着呢。营养液不要钱，住的地方不要钱，啥都可以捡。”

        男人一愣，然后失笑。

        他说的活下去，指的是支撑活着的信念与价值。

        可小朋友说的“活下去”，就是最简单的两个字：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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