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片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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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来往的太监宫女见到亓官昭一行人带着一名疯言疯语的肮脏老妇往太极殿去，都不免心生好奇，等人走远就开始交耳相传。
明帝通宵达旦处理政务，现下在殿中撑着下巴半醒半昧。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亓官昭:“起来吧，父皇可在太极殿？”
身后的疯妇还在重复那句话，几个守门太监面面相觑，面露疑惑。
“回殿下，陛下在处理政务。”
适时来福端着凉透的茶水从里走出，见了亓官昭连忙弯身问礼。
“哀家才是太后！哀家才是太后！”
来福听到这疯言疯语吓了一跳，刚想看看是哪个疯妇不知天高地厚跑来太极殿撒野，扭头一瞥见不远处被几个太监架住的老妇。
来福瞳孔撑大，霎时一脸不可思议。
亓官昭见他面色变化，轻道:“还请总管给父皇通报一声。”
“是是是！”来福急声应，又端着木托盘踉跄跑回殿中。
“陛下！陛下！”
明帝被这喊叫声惊醒，睁开眼不悦地看着惊慌失措的来福，把桌上的砚台朝人砸了过去。
来福不敢躲，猛地被砸到胸口，连带着托盘上的茶盏茶壶一同倒地。
明帝大骂:“混账东西！大喊大叫什么！脑袋不想要了！”
来福忙俯身跪好，哆嗦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才……奴才看到华夫人了……”他从建国前就跟在明帝身边伺候着，不可能认错人。
“什么？”明帝霎时止住气焰，语气转为难以置信。
来福:“就在殿外……是太子殿下将人带来的……”
明帝闻言手一撑龙椅扶手快速起身，健步如飞走向殿门。
殿门大开，明帝神色匆忙地从内走出。
亓官昭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哀家才是太后！哀家才是太后！”
明帝未理会亓官昭，而是循着疯言之语望去，这一望他脚下一软几乎跌坐在地。
亓官昭眼疾手快地上前搀扶住人，“父皇小心……”
明帝甩开他的手，大步跑到疯妇面前，扑通跪倒，看着面前之人蓬头垢面、污秽不堪的模样顿时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母亲……母亲……我是瑞儿啊，我是瑞儿啊……”
那名疯妇疑惑地盯着他看，嘴里还是重复着那句言语。
哭了片刻，明帝眸光乍冷，面露凶光，“是谁将您害成这样的！是谁！”
亓官昭收回手，讶异过后神色又回归平静。在这一路上他猜测了很多种这名老妇的身份，包括这一种。
此人正是父皇的生母，他血缘上的祖母——华夫人。
可是华夫人不是在十多年前胡晋一战中命丧胡军之手了吗？
太极殿内，亓官昭弯身站在殿中。
华夫人已让宫女带去洗漱歇息，现在殿中只有明帝和亓官昭。
明帝已恢复一派帝王威严，看着亓官昭沉声问道:“把事情经过仔细道来。”
“是，父皇。”
亓官昭剔除掉周寻雁让自己去寻佛珠一事，将自己在长乐宫西侧大道遇到两个太监捆绑华夫人和太后追来的过程说出。
明帝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又面笼阴霾。
他挥手道:“你下去吧，此事先不要声张。”
亓官昭未动步，试探道:“儿臣想问父皇，那名老妇究竟是何身份？”
明帝靠在椅背上，叹气道:“她是你亲祖母——华夫人。”
亓官昭垂头退下，面色未变。他从未见过这位祖母，自然也无感情，现下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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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回到长乐宫，就这么静默地坐在座上。芳嬷嬷低垂着头，一行人皆不敢言语。
一名小太监进来通报:“太后娘娘，来福总管在外候着了，说陛下要见您。”
枯老右手猛地捏紧木椅扶手，半长的指甲死死掐陷出木屑，“咯吱”几声，几节指甲断裂开。
芳嬷嬷上前担忧轻唤:“太后……”
太后抬手，手掌掩回袖中，低声一语:“拿哀家那套凤冠出来给哀家戴上。”
太后凤冠霞帔地出现在太极殿，和龙椅上的明帝视线相对。
看着明帝的怒容，太后冷声一笑:“陛下是想杀了哀家？”
明帝咬牙切齿道:“那是朕的生母！你竟然把她囚禁在深宫中十二年！你简直蛇蝎心肠！”他难以想象，他的生母就在宫中，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受尽折磨十二年！
太后寻了个位置坐下，用手抚住沉重的凤冠，听到他的话开口嘲讽道:“当年你为了笼络前朝旧臣支持你登基，拥护本宫当太后，可还想过你自己有生母？”
“本宫是尊贵的大晋朝国母，你父亲和你不过是一得了亓官姓氏的没落宗亲，却得世家拥护，改国名弃国都来建京建立南晋，简直就是不把祖宗基业放在眼里！本宫作为大晋朝的皇后，先帝的妻子，怎么可以忍你！”
明帝鼻孔朝天，胸腔因怒火燃烧剧烈起伏，他追问:“当年朕把生母送出宫颐养天年，护送队伍却遇到胡军流兵，可也是你这毒妇的计谋！”
“哈哈哈哈——”太后闻言癫狂大笑起来，一张垂垂老矣的面容狰狞恐怖:“胡军流兵并非本宫安排，只不过她遇上那群烧杀抢掠的流兵好不容易逃出，蓬头垢面回到行宫又正好碰上本宫从感业寺礼佛回来，她以为本宫会帮她哈哈哈。”
“本宫怎么会帮她！本宫同先帝的两个孩子被那些乱臣贼子同胡军勾结活活烧死！难道让本宫眼睁睁看着别人的孩子登基称帝吗！”
明帝嘶声骂道:“你这毒妇！毒妇！”
“当年大晋已是强弩之末，七大亲王勾结胡军起兵造反，雍王带兵杀入皇城逼先帝禅位！皇城被大火焚烧，是朕父亲带领世家冲进宫中杀敌救人！”
“朕父亲在战中舍命把你这个毒妇救出，自己却被叛军乱刀砍死！胡晋一战历时五年，大半北地被胡军侵占，为了保住南地，积蓄余力，六大世家才与之商讨迁都之事！若是没有朕，这天下可还姓亓官？这天下可还姓亓官！”
“朕的妻儿被胡军俘虏作为人质威胁朕退兵，朕不能救！朕却不能救！就这么看着朕的发妻惨死在胡军的刀下，朕的孩子也胎死腹中！朕只剩母亲一个亲人，而你！竟然囚禁朕母亲十二年！”说罢，明帝眼中热泪夺眶而出。
太后垂头抚摸凤冠，这是她封后大典时先帝特意给她打造的凤冠，口中呢喃着:“本宫是大晋的皇后，本宫是大晋的皇后……”
她又哑涩一笑:“本宫就想死在那场大火里，陪着陛下，陪着本宫的两个孩子们死在大火里……”
那一片火光里，掩埋了她最爱的三个男人。
她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南晋王朝的太后，她只愿做先帝的皇后，儿臣的母后。
一阵静默，两代伤心人。
又到底是谁造成了这些恶果？
到最后他们也不得而知。
流言蜚语传到周寻雁耳边时，她先是觉得诧异，而后不由得叹息一声。
刚要歇下时绿竹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道:“女郎，太子殿下在外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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