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不要做没把握的事

　　“他怎么样了？”

　　“您是说Mr.Lee？喏，您自己看，尊敬的杨女士，他好着呢！”

　　“嗯……他会接受这一切的……他一定会的……对了，安格鲁博士，我希望你称呼我‘杨博士’！”

　　“……是的，杨博士。”

　　“很好。”

　　在堆满了各式各样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的封闭地下室内，一个留着长棕卷发，有些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和一位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职业服，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面容冷肃的女人，正盯着浮现在他们眼前的光幕，冷静地交谈着。

　　显然，这位中年男人旁边的女士，就是他刚才称呼的“杨博士”。而他本人，则是杨博士口中的“安格鲁博士”。

　　光幕上显示着的，是一间与他们所处阴暗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完全由纯白所填满的房间。

　　房间是封闭的，它封闭的程度，更甚于杨博士和安格鲁所处的地下室。

　　因为，这一间房间，不说门窗，甚至连入口都没有。

　　房间的地面，墙壁，以及天花板，都铺满了某种共聚物塑板，单从防弹防火隔热等方面来看，它的作用很大。

　　房间的面积，大概有30平方米左右，出人意料的是，这样足以容纳3到5个人共同居住的房间内，却只摆放了一张正常成人可以睡下的床，一套灰色的实木桌椅。

　　这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格外空旷。

　　床上自然不用说有枕头，床垫和被子这三样物件，而实木桌上和桌下，却放置着一些看上去有些耐人寻味的东西——一台旧时代的电脑主机，一台32寸大小，与旧时代电脑配套的显示器，还有杂七杂八的其他物件，比如说键盘，鼠标，耳机什么的……

　　就在这样一间空旷的房间，一位穿着素白西服的青年，双眼空洞地躺在房间内唯一的那张床上。

　　房间外，地下室内。

　　杨博士看着光幕中的那位面色苍白，但却稍显英俊的青年，1秒，2秒……

　　然后，杨博士的脸上不自觉地出现了一种，叫做“痴迷”的表情。

　　就在杨博士不自觉地展露出这种“痴迷”表情的时候，光幕忽然一阵波动，紧接着便消失了，只剩下墙壁上像是被某个强迫症固定地整整齐齐的各种线缆。

　　“安格鲁博士？”

　　“啊，抱歉，杨博士，我手滑了。”

　　“……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

　　“哦，当然不会了……”

　　“嗯……”

　　安格鲁耸了耸肩，将刚才故意丢下，遮挡住投影设备的汉堡纸丢掉，接着贪婪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华裔女人。

　　果然，这个女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光幕上那个同样是华裔的该死的男人身上！

　　安格鲁在内心深处骂了一句混蛋，他嫉妒光幕中的男人，因为那个男人不仅拥有着这个世界上令无数人嫉妒的财富和地位，还拥有着自己身边这位女强人的青睐！

　　杨博士目不转睛地看着光幕上的那个男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安格鲁正在逐渐下移的视线。

　　在观察了那位青年许久后，杨博士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了安格鲁，看着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安格鲁博士问：“安格鲁博士，在我离开的十天里，他有什么表现？”

　　“嗯，女士，在这十天里，Mr.Lee的生理状况一切正常。但是，在他苏醒的第22天，也就是您离开的第3天，他向我提出了一个要求……”安格鲁似乎忘记了杨博士的命令，又在称呼她为“女士”了，他指向了光幕中的那套桌椅，接着说：“嗯哼，就是这些东西……然后他就在这台电脑前连着坐了三天三夜，我曾经多次提醒他用餐和休息，但他一直不听……好在最后，他还是乖乖地照我说的坐了……哦，当然，这期间我没有进行任何强迫他的行为……不过说真的，我真的搞不懂Mr.Lee他为什么会这么固执……”

　　“这就是你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成功的根本原因，安格鲁博士。”这一次，杨博士对着安格鲁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杨博士的微笑让安格鲁愣了一下，因为他从未想过杨博士会对他示以善意，可他很快就意识到杨博士话语里的讥讽。不过最终，他也只能厚着脸回以真诚的笑容，谁让杨博士是他的金主呢？

　　“咳咳，总之，杨博士，我想您应该看看这个……这是我在Mr.Lee的电脑硬盘中提取到的东西……”安格鲁殷勤地笑着，他的手指在投射在桌面上的键盘上飞速敲击着，转眼间，光幕上就多出了一些文档资料。

　　接着，安格鲁伸手在光幕上轻点几下，那些资料便完全展开了，它们顺序排列在光幕上，将Mr.Lee遮挡地严严实实。这种看上去无意的举动，让杨博士有些不满，不过她很快就被资料上的内容所吸引了。

　　杨博士认真地看着那些资料，忽然，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这被安格鲁察觉到了，他不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女士？”

　　杨博士转过身，非常严肃地看着安格鲁，同时，她悄悄按下了藏在衣服口袋中的按钮。

　　“安格鲁博士，你清楚这些资料，是什么吗？”

　　“这些？嗯……大致都是一些充满了各种想象力的文本吧？哦，看看这一句：‘恶龙最终将会取得胜利，因为勇士已被它的血液所感染，在不久后，勇士将会成为新的恶龙！‘……看起来，Mr.Lee似乎是闲得无聊，才自己写出了一些奇幻故事？他是想要成为畅销书作家吗？哈哈哈，说实话，我在第一次看的时候，还以为他在制作一款游戏呢！就像他曾经做出风靡世界的那些沉浸类游戏一样，必须要有一个庞大的故事背景，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呃……”

　　“你怎么不笑了，安格鲁博士？我觉得你所描述的非常精准，所以，你就当他在这些天里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开发一款游戏。而这些存储在他那台旧时代主机里的资料，只是游戏的内容……我说的对吗？”

　　“……是的，杨博士……有……有什么不对吗？我是照着您的命令做的……您的原话不是‘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只是要记录他所做的一切，如果他没有出现逃离，或者与外界联系的迹象，就不要干涉’么？”

　　“……好了，我要和他对话。”

　　安格鲁不明白为什么杨博士忽然变得这么严肃，就算讲了笑话，她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的迹象。

　　而杨博士后续的那些话，也让安格鲁产生了怀疑……难道那真的不只是一款游戏？

　　不，这不可能！

　　安格鲁很快就摇了摇头，因为他很自信自己在计算机上的造诣。

　　带着内心的疑惑，安格鲁将所有的资料窗口关闭，接着在键盘上快速输入了一长串约合40位的无序字符，最终，敲下了回车键。

　　这些代码安格鲁和杨博士两个人都知晓，不过这时候显然不能让杨博士动手。

　　回车键敲下后，安格鲁对着身后的设备校检了一遍，才回身对杨博士点了点头，非常自觉地从角落里找出两个耳塞戴上，再转过身对着墙面发呆。

　　杨博士看着光幕中静静躺在床上的青年男人，沉默了很久，等安格鲁背过身后，才缓缓开口说：“荣恩，是我，我回来了。”

　　杨博士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慨，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面色苍白，看上去甚至有些落魄的青年男人，会是李荣恩。

　　没错，世界首富，李荣恩……聚恩集团的创始人及拥有者，李荣恩……令无数人嫉妒并想取而代之的，李荣恩……

　　“这个声音……雪莉，是你吗？”李荣恩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可能和他很久没有喝水有关。

　　杨雪莉听到李荣恩沙哑的声音微微一愣，但她还是决定稍后再提醒他注意身体。

　　“嗯，没错，是我，我回来了。聚恩集团的内斗已经结束了，我成功接替了……你的位置。”

　　“哦，是吗？那么世界上可能会出现一位女首富了。”

　　“事实就像你说的那样，荣恩……放心吧，你的女儿我在好好照顾着。只要你听我的，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我甚至可以把这些都还给你，只要你愿意照我说的……”

　　“雪莉，你可以给我一架钢琴吗？”

　　“……嗯，好的。”

　　虽然很不满李荣恩打断自己的话，但想起刚才那些自己浏览过的资料，杨雪莉还是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并把那个令自己都感觉荒谬的想法抛出脑外，只把那些资料当做李荣恩发泄不满的工具，随后才点头答应下来。

　　纤细的手指飞快地触碰着桌面上投放的按键，尽管杨雪莉觉得实体按键会更令人安心一点，但这里毕竟是安格鲁的地盘。

　　很快，伴随着清脆的按键声，光幕上房间的中心，凭空出现了一架通体雪白的三角钢琴！

　　没错，凭空出现，没有任何征兆！

　　李荣恩却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色，等钢琴出现后，他站起身，离开大床，来到钢琴旁，轻轻触碰着钢琴的琴键。

　　琴键下落，高音清脆，中音丰满，低音雄厚。

　　李荣恩坐在了琴凳前，而杨雪莉也在光幕前屏住了呼吸，她紧盯着李荣恩，仔细想想，李荣恩已经很久没再碰过钢琴了，自从……自从他深爱的妻子离世后。

　　因此，杨雪莉非常期待，她期待李荣恩即将弹奏的乐曲，那首乐曲会是什么？

　　杨雪莉的脑海中浮现起曾经的一幕又一幕回忆……每一幕回忆中李荣恩所弹奏的曲子都是那么富有感情，那么动人……每首曲子的出色，完全不逊色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位钢琴大师！然而在那些自己怎么都无法忘却的回忆中，李荣恩的身旁都站着一个令自己无比厌恶的身影……

　　忽然，悠扬的曲调从光幕中传了出来。

　　首先，是一阵悠扬但却舒缓的钢琴声，紧接着，钢琴声循环着就像流水一样不断涌现出来……

　　杨雪莉瞳孔一缩，这首曲子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这首曲子，是杨雪莉第一次遇见李荣恩时，他所演奏的《你的心河》！

　　杨雪莉永远都忘不了她第一次看到李荣恩时的场景……

　　……

　　在吵闹的毕业晚会上，她刚刚婉拒掉一个向自己劝酒的男人，因为她知道那杯鸡尾酒里也并不全都是酒。

　　突然，她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钢琴声，于是，她看向了钢琴声传来的方向。

　　所有人，也像她一样，把目光转向她所看的方向。

　　毕竟，有谁，会在毕业晚会上弹琴呢？

　　那架钢琴，在她的记忆里，就没几个人碰过……话说回来，谁会碰那种落伍的玩意儿？

　　然后，她和在场的其他人都愣住了。

　　她甚至感受到身边的人屏住了呼吸，只因为不想打扰眼前的景象。

　　不过她也顾不得去猜想别人所想的，因为她被坐在琴凳上的李荣恩深深吸引住了。

　　那时候的李荣恩还有些青涩，但这并不阻碍他专注于那架满是落灰的钢琴之上。

　　而他所演奏的，正是《你的心河》，只可惜，那时他不是自己弹奏的……

　　……

　　杨雪莉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落寞，《你的心河》这首曲子很温柔，就像李荣恩本人一样……他就像初升的太阳，给人带去光明，但却又小心翼翼地收敛了自己的灼热。

　　聚恩集团名称“June”的含义也是这样，六月是夏季开始的第一个月，但它也是夏季内相对“拘束”一些的月份。

　　在李荣恩掌控聚恩集团的这几十年里，聚恩集团也秉承着他的理念，直到……

　　曲终，杨雪莉也回过神来，她睁开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顾不上形象地擦拭着同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

　　然后……杨雪莉震惊地发现，李荣恩正有些怜惜地看着自己！

　　没错，他透过光幕，就像这道光幕并不存在一样！

　　这，这不可能！

　　等等！

　　杨雪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疯狂地调出了刚才隐藏的界面，找出那几条刚才自己粗略浏览时就觉得不对劲的资料。

　　最终，杨雪莉叹了一口气，她再一次按动了口袋中的按钮，做完这些后，她重新看向光幕，而她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不要哭，雪莉……虽然你哭起来的模样很美……那个叫做安格鲁的家伙的确有点意思，不过他的确有点傲慢，他的傲慢导致在他使用软件检索我编写的那些资料的时候似乎不太小心？于是，我埋在资料里的‘蜜罐’就作出了反馈……总之，就到这里了……以后，就不见了……我的女儿，就交给你照顾了……”李荣恩对着杨雪莉和煦地笑着，就像他平时那样，接着，从他的脚底开始，逐渐碎裂成了粉末，然后消失在那片空间之中。

　　李荣恩就像是没有察觉到痛苦一样，继续耐心地说着：“你要小心那些人……你的成功，只是说明了，他们认为你可以掌控……或者说……你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但无论如何，我的计划，都成功了！”

　　时间过去了很久，杨雪莉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光幕中那空荡荡的房间，直到最后她都不愿意相信，那个男人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地下室的舱门被粗暴地推开，一队私人武装的士兵冲了进来，尽管空间狭小，但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迅速警戒着地下室的各个位置。

　　在确认杨雪莉安全后，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走到她身边恭敬地开口询问：“董事长，发生什么事情了？”

　　安格鲁被吓到了，舱门被推开的声音那么大，他不可能听不到！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么多武装士兵走了进来！

　　可没等安格鲁做出什么反应，他就感到一阵冰凉的触感突然出现在了脑门上。

　　安格鲁错愕地看着顶在自己脑门上的袖珍手枪，还有杨雪莉那双因为极度愤怒和悲伤而变得血红的双眼。

　　“您，您这是……要……要做什么……女……杨博士？”

　　“是他教会我，不要做没把握的事情。”

　　话音刚落，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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