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墓地【三】

青天好像不知不觉地就注视她这么久了——青天大概就只是发了一个呆，祂看着一个女人，看了足足几百年的时间，看着那个女人生老病死了好几世之后，青天恍然回神，于是出于好奇心，就多看了这个女人一会儿。

        这“一会儿”，一看就又是几百年。

        青天就这么看着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出生，然后经历病痛、折磨、痛苦，这其中也有一些快乐和幸福，但相比于女人的一生来说，这些快乐和幸福并不多。

        这让青天变得更加好奇了——对于青天来说，他很难理解为何明明这世道这般“苦”，女人还能“苦中作乐”。

        闲来无事，不妨去看看吧。青天动了这么个念头。于是他直接化身成人类，掩藏了自己的气息，连创造人类的神“娲祖”都没能发现青天。

        青天就这么观察了女人两世，终于还是亲自去接触了女人。

        从那以后，青天开始对女人越来越好奇。直到有一天，青天和女人有了一个孩子。

        孩子身上怀着青天的血脉，她是人，却也是神。孩子的出生惊动了所有的神，祂们都感觉到了孩子的出生，也发现了青天的踪迹。

        一时间，青天成了“众矢之的”。尽管没有神对青天发表了什么观点和意见，但青天能够感觉得到，所有的神在审视他的时候，都带上了异样的目光。

        青天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祂还是每天跟女人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养养孩子，没事儿的时候惩戒一下那些冒犯到“天道”的家伙们。

        ——生灵不能拥有过强的力量，这是所有的神达成的共识。青天对此不置可否。

        有一天，青天的一个老朋友找到了青天。

        祂叫卿漱，化作了一个貌美女子的模样，与青天喝茶。

        “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和人类在一起了？”卿漱问道。

        “就是好奇而已。”青天笑道，将之前自己发呆然后观察女人好几世的事情说了一遍。

        卿漱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只是嘱咐一声：“切莫真的对凡人动了什么心思。你与那个人类生的孩子……已经让诸神都开始忌讳。祂们都担心你与那个孩子有血脉上的联系，而那个孩子或许会有不凡的力量，那个孩子的存在可能会打破诸神之间的天平。”

        “如此，我明白。”青天点了点头，也明白那些神的意思。本来诸神之间的平衡就极为脆弱，而现在青天做的显然是犯了忌讳。

        “祂们……还有一个要求。”卿漱低声道。

        青天挑了挑眉，示意卿漱但说无妨。

        “祂们说，等这个女人死了之后，要你亲手杀了你的孩子。”卿漱微微一顿，“既是除去了祸患……也是表明了你并未动心。你知道的，神一旦动了凡心，就容易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是，我就是‘道’。”青天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些许的怒意。

        “你动气了。”卿漱摇了摇头，“你不应当动气的。若是因为孩子动气，我劝你好自为之……但若是因为我们质疑了你，你才动气，那我代祂们为你道歉。但是抱歉，这是大家一起的决定。”

        “我明白了。”青天不想再多说什么，送了客，“茶水已经喝完了，下次你若是还想来，务必带点好茶。”

        卿漱知道青天已经下了逐客令，于是也识趣地起身。

        “再会。”卿漱意味深长道。

        ……

        自那之后，青天郁郁寡欢了好几天。祂一直在思考，思考自己和女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思考自己和那个孩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夫君。”女人找到了青天——有的时候，青天甚至都差点记不清女人的名字。祂看了女人太多世，听过了女人太多的名字。

        “怎么了？”青天转头看向女人。

        “之前来的那个女子……”女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似乎生怕自己说的话让夫君生了气。

        “只是一个故友而已。今日路过此处，所以我们一同喝了杯茶，仅此而已。”青天笑着，祂察觉到了女人的不安，于是安慰道。

        “是故友呀。”女人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夫君可饿了？我去做些饭菜来吃，翠儿也该回来了。”

        说完，女人就去了灶房准备做饭做菜。

        她说的翠儿，便是青天和她所生的孩子。

        当初生孩子的时候，因为翠儿的力量太强，差点杀死了女人这个母体。还是青天帮助女人稳住了伤势，才让她不至于当场死去。

        听到“翠儿”这个称呼，青天又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

        ……

        四十多年后，女人躺在病榻上，已经起不来了。

        她白发苍苍，但青天还是当初模样。

        连翠儿都没有长大。

        “夫君。”她拉着青天的手。

        “嗯。我听着。”青天点了点头。对于青天来说，这种情况祂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不过这是祂第一次经历。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应当很厉害，我很感激你，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女人说道。

        青天再次点了点头。

        “翠儿她……也非同于常人。夫君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女人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抱歉夫君，我只能与你一同走到这里了。这几十年，我过得很开心，从来没想过我还能遇到夫君这般的男子。若是有机会，真希望来生还能与夫君在一起。”

        女人的脸上扬起一个轻浅的笑意。她已经白发苍苍了，但是在青天的眼里，她笑得跟四十多年，四百多年前，都是一模一样的。

        “会的。”青天答应道。

        于是女人闭上了眼睛。

        不知为何，青天的心就微微动了一下。

        翠儿看着女人没了声音，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青天。”

        这时候，青天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青天没有回答，祂知道是卿漱来了。

        “你不必来。我自己会处理的，你回去吧。跟祂们带个话。”青天站起身，“这孩子，我不会杀。她将来，会是新的‘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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