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来财牛心中一痛，1年以前，他只是一个巴塔哥尼亚部落猎人。那是个巨人部落，族人都是他这样的雄伟汉子，却本性淳朴，不喜争斗，他从来就不懂得血亲之外的情义。
跟着大出海拼死求生，他懂得了用性命保护同伴的后背，懂得了保护全船就是保护自己。暴风雨中，战斗中，不知道多少生死时刻，同伴们为保护他而死掉，他也曾经为保护他人奋不顾身，伤痕累累。
情义，就是这么来的，他会忘记故乡的父母亲和兄弟姐妹，却绝不会忘记一个个生死瞬间。如今，又一个同伴死了，他尽了全力，依然没有挽救老八猴的性命，让他黯然神伤。
黑塔巨人缓缓打开布包，是一个木雕的妈祖娘娘像，巴掌长短，刀法粗陋，并不精巧。但是，那是水手心中的妈祖林默无疑，和娘娘宫里的泥胎彩绘不同，在阿妈贼心中，妈祖娘娘是活的，是他们痛苦中的光明，绝望中的希望，是冰冷海水中的温暖，是他们的生命之光。
老八猴把自己的护身符留给了来财牛，是希望他活下去，大出海冲锋时的怒吼又在他耳边响起：前进！大康！前进！
来财牛把神像郑重包好，缓缓揣在怀里，转向张琏说道：“飞龙王，准备厮杀吧，我和你们一起战斗到底，生死各安天命。”
海里蹦向张琏施了一礼，说道：“还有我。。。入娘的，大炮炥有令，大里城破如同船沉，我海里蹦没有活着的道理。”
张琏心里一热，这龙王岛都是入娘的什么人啊，他们是第二舰队的人，出城逃命谁也说不出什么，却留在这里和大家同死，真入娘的悍不畏死不成。
这是一个焦虑的夜晚，战争的几方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最后时刻。
崇文和尚巴志隔着30里海面，在各自的船舱里焦虑徘徊，不知即将开始的会晤将是一个什么结果。山南和山北两军深陷绝境，首领攀安知和达勃期彻夜商谈，希望找到一条摆脱困境的计策。
海里青率领2百余名亲兵和炮手沿久茂地川东进，金山卫号单船南下，没有马船同行，海贼们不得不拖曳沉重的火炮子药车辆前进，把张琏、罗袍、林朝曦、王伯宣那些笨蛋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
骑兵哨长阿宝尾在微弱的月光下催马南下，在大出海和二出海的严令之下，他只能不惜马力，不顾一切扑向大里城。给他带路的是龙王岛斥候，黑夜之中，这斥候怎么也找不到成田山这个显著地标。。。他们迷路了。
大里城正在骂骂咧咧的备战，搜集最后的一点弓矢和**。
成田台地南风原，月黑风高，数十歹人伏身在两个高坡之下，焦虑的等待着猎物。正是9月初2日，月亮露出上弦弯弯一角，连绵的丘陵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北面的石岭，和南面的宫岭有大片营火，那是山南军和山北军的军营。
埋伏歹人的坡地，正是两军营往来的必经之路，两个军营相距只有5里，这里就是在琉球军队眼皮底下。这一带地形起伏，琉球人却毫无外围警戒措施，其军事之幼稚可见一斑，爱冒险的大炮炥，又一次幸运的潜到了伏击阵位。
龙王岛在琉球本岛有近4百斥候活动，遍布三山的城邑村町，所以崇文对琉球局势了如指掌。这有一个谁也没有深思的原因，琉球的文字就是华文，大部分琉球人都通华语，这使斥候们获取情报十分便利。
说起来，这还是久米岛唐营的功劳，30年教化最终改变了这个岛。
正是在源源不断战场情报的基础上，崇文连施巧计，没有出任何纰漏。但战争是世上最变幻无常的事情，总是伴随着各种意外，有时候运气才是决定性因素。
当唐营中的崇文接到情报，与那原上山南、山北两军有合流迹象，他立即就意识到了大里城的危险。如果大里城陷落，张琏所部被擒，他的琉球攻略最终还是一场空。
变琉球为万国津梁，必须建立在统一琉球的基础上，如果攀安知和达勃期继续存在，即使琉局赢了这场战争也是满盘皆输。
崇文一面急令今归仁城的二出海南下与那原，一面把自己身边所有力量都派出去救援大里城。同时，他给了幕府掌军事大炮炥全权，命他统一指挥大里城附近的琉局海贼，必须保证大里城的安全。
接到崇文的口谕，果决如大炮炥也犯了难，他的斥候分布太广，身边只有40多人，援军不知什么时候赶到，天亮之后敌军攻城却是十有八九。
胆大包天的大炮炥决定伏击山南酋达勃期，让山南军先乱起来，只有这样才能迟滞琉球军的进攻，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无论如何要拖到二出海大军到达。
这样的伏击很危险。
因为两营距离太近，一击不中，援兵片刻之间就会赶到，那时候想脱身就难了。而且琉球的丘陵少树木，多灌木，这让斥候们的隐蔽十分困难，只能借着夜色，长时间隐身在灌木丛中。琉球天气炎热，即使深秋时节也是蚊虫遍野，不停的叮咬，让斥候们苦不堪言。
天将擦黑，队伍到达伏击地点，一直过了三更依然不见动静，焦躁在队伍中蔓延，低声的抱怨不时传到大炮炥耳中。
“这是什么入娘的鬼地方，快入冬了还这么热，爷爷伤口都生了蛆。”
“各哨都有竹田家的仴医，唯独我们斥候队没有，那些混账是人，我们就皮糙肉厚？！”
“不好，爷爷吃坏了肚子，要砬屎。”一个斥候低声叫起来。
“憋着，要拉就拉裤子里！”甲长低声咆哮起来。
一片低声哄笑。
大炮炥靠在土坡上，默默咀嚼着风干肉，一部神机弩就在手边，弩弦和弩箭已经上好，随时可以击发。他默想着行动部署，琢磨着可能的纰漏，他没有时间周密准备，只能冒险一逞，各种意外都有可能，他该如何应对。
为了保证一举狙杀成功，两侧土丘各有两部神机弩一齐发动，20把漕梢弓负责掩护。如果狙杀成功，乱箭齐发，掩护大队从两侧撤离。如果不成功，乱箭也必然打乱王府亲军的队列，土丘后的刀斧手一齐杀出，把山南国酋达勃期斩成肉酱。
他没有安排所有弓弩攒射目标，因为黑暗之中互相干扰视线，反倒不易命中。
而且斥候的漕梢弓以竹为胎，这种弓的优点是在湿热和风雨天气下不易开胶，适合水军作战。缺点就是弓力弱，射程和威力都不如大康边军的开元弓。即使弓手射中达勃期也未必致命，不如用干脆用强弩狙杀，一箭射中基本就要了命。
成功的关键就在于速度，最多半盏茶工夫就要撤退，时间太短了。大炮炥有些后悔，如果带两门子母铳，行动成功的可能性就大的多。可惜斥候战从来就是轻装作战，要的就是隐蔽、突然、迅速，一击不中立即撤退，无法携带重火力。
一直到4更末刻时分，斥候队长周皂隶从西面匆匆摸过来，伏在大炮炥身边低声禀报：“他们出来了，片刻就到，大约有2百多王府亲军护卫，那蛮酋坐着竹滑竿，没有轿厢，也没有轿帘，很好辨认。”
大炮炥点点头，低声吩咐道：“去告诉对面快桨忠，让他做好准备，不要慌，我的弩矢不动，谁也不得轻举妄动。”
周皂隶低声应诺，低着头一路小跑去传令。
果然，西面一队火把逶迤而来，高坡后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长时间潜伏让人精神烦躁，敌人迫近又让人精神紧张，身为龙王岛斥候，不仅要适应各种气候地形，也要适应这种精神上的大起大落。
好在这些人都是大炮炥精挑细选的好汉，月黑杀人是家常便饭，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片刻就恢复如常，队伍融化在夜色里，外面看毫无异状。
目标队伍越来越接近伏击点，大炮炥静静观察着他的猎物。2百多人的队伍，中间簇拥着一顶竹轿，至少有4、50支火把，把队伍照的如同白昼。
也许是蛮人不懂突袭式战斗，尽管他们已经遭到斥候队多次小规模袭击，依然不长记性。也许是距离大军太近，没必要过分紧张，防护实在松懈，即没有人前出搜索敌情，也没有人警戒队伍两翼和后背，这不像是一支军队，倒像是一队赶夜路的商贾。
大炮炥暗叫惭愧，这真是入娘的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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