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朕说不吃就不吃

苏玖玖闻声回头，对上了霍昭湿漉漉的眼眸，面前摆着一只空空荡荡的盘子，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狗。

        她心头一跳，不知怎么的，忽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负罪感。

        苏玖玖晒然，见五花肉又烤好一波，镂空铜架子已经冒起细细的烟，五花肉印出菱形的纹路。

        苏玖玖刚想将五花肉夹到霍昭的盘子里，转念一想，小公公不吃五花肉。于是夹子转了弯，苏玖玖将五花肉都放进了盛海的碟子中，惹得盛海喜笑颜开，连连道谢。

        前一刻还带着一丝隐秘期待的霍昭：“”

        苏玖玖同时将烤好的蘑菇放进他的盘子中，“吃吧，别客气。”

        蘑菇已经缩小了一倍，鲜美的汤汁伴着调料滑下来。

        霍昭眼睁睁看着香香脆脆的五花肉消失在眼前，而自己的碟子上出现了几颗孤苦伶仃的蘑菇，仰躺着仿佛在看笑话。

        霍昭默然，又看着大快朵颐的春桑和盛海。

        他立刻有些郁闷，蘑菇和土豆，他勉强能吃。

        也行吧。

        蘑菇入口，汤汁溢出，满口都储存着特有的鲜美。霍昭忍不住舔着嘴唇，因在猪油上烤制，又带着点肉香的回味。

        霍昭又多吃了几块蘑菇。

        看吧，蘑菇已经如此好吃了，五花肉又能多好吃呢？

        况且，他本来也不吃五花肉。

        朕说不吃就不吃，朕说到做到。

        霍昭的耳朵和尾巴都傲娇地翘了起来，姿态高傲。

        苏玖玖看着细嚼慢咽的霍昭也渐渐放下心来。

        霍昭吃东西很慢，但嘴巴却塞得鼓鼓，上唇还有个平时不易发觉的小唇珠，随着食物的吞咽，若隐若现。

        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苏玖玖轻咳一声，将奇怪的想法从脑中赶走。罪过罪过，小公公才十五岁。

        她不能，她至少不应该。

        盛海此时看着多吃两块蘑菇的霍昭，简直老泪纵横。

        陛下对大多数吃的都选择不吃，只吃他固定选择的食物，从小到大，让他操碎了心。而今日竟然突破了选择范围，吃了烤蘑菇，盛海简直喜极而泣。

        为了不让主子看到不喜欢吃的五花肉，盛海决定牺牲自己，再多吃点五花肉。

        秋风殿这一顿炭烤五花肉，除了闷闷不乐的霍昭，大家都很开心。

        春桑和盛海打着饱嗝，伴着剩下的五花肉，又吃了两碗米饭。

        苏玖玖看着众人酒足饭饱的模样，带着满足地成就感。

        做美食的意义，也是获得他人的肯定。

        直到盛海腆着肚子，从秋风殿出来时，他才发现霍昭带着隐隐的阴郁。

        “诶呦喂，陛下，您怎么了？”盛海绕着霍昭左看右看，面露担心。

        “老奴知道您不吃肥肉。这不，老奴早早就提醒了皇后娘娘。还有，您一万个心，陛下的身份，皇后娘娘什么都没发现。而且，您看，五花肉都被老奴解决了。”

        说着，盛海打了一个饱嗝，顺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圆鼓鼓的肚子，挤着眼睛示意霍昭。

        霍昭：“”

        他不想说话。

        霍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开。

        从秋风殿到乾坤宫，距离不短，盛海的小短腿不如霍昭腿长走得快，只能“心肝陛下”地叫唤着跟上去。

        而当回到乾坤宫时，早有小太监面色焦急候着，远远见着霍昭，仿佛见到了救星，行了礼，紧张到磕磕绊绊。

        “奴才参见陛下。陛下，摄政王殿下在殿中等您许久。似乎，有几分焦躁了。”

        小太监斟酌着开口，小心翼翼地看向霍昭的脸色。

        只见霍昭默了一瞬，微微颔首，淡淡道：“知晓了。”

        而后，他半垂着桃花眼，不急不忙地先随盛海去后殿更衣。

        乾坤宫燃了龙涎香，袅袅升起。大殿中并无多余的摆设，古朴的卧羊宫灯托着火烛，映衬着宫殿更加空旷。

        霍昭换了件舒适的常服，面无表情地与殿中端坐的男人对坐。

        盛海猫着腰悄然退下，“吱啦”一声，殿门关上，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两人独处。

        那男人俊美英气，面露厉色，半闭着凤眼，薄唇紧闭，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眉间有几分隐秘的不耐。

        他听到动静，看到霍昭慢悠悠的模样，眉头蹙得更深，将一杯凉透的茶盏推到霍昭面前。

        “九弟终于来见本王了。”

        “皇兄。”

        霍昭瞥了一眼漂浮的茶叶，并未动半分，淡淡应了声，而后便垂着袖子低头不语。

        “九弟，为何久久不见本王？”

        霍景明沉声开口，抿了一口茶水，微露微嫌之色，是陈茶。

        他皱着眉想发作，又看了看朴素空荡的宫殿，便不再多言了。

        “吃饭。”霍昭声音平静而工整，随后又低头，摆弄着袖口上的暗纹。

        随即，殿中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霍景明知晓霍昭别的都可凑合，像茶水、住所等，但唯独吃饭挑剔，这个不吃那个不可，每次需要来来回回耽搁许久。

        连吃饭都折腾，像是个不中用的废物。

        再者，霍景明看着霍昭这般态度，心中更加烦躁，他将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上，茶水晃荡出水渍，溅在桌子上。

        不过是商女之子，运气好了才登上皇位。

        如今皇宫中，霍昭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经由他手，耗费他心神。

        另外，霍昭在吃食上格外难缠，自己不也招呼了御膳房，全然紧着霍昭折腾，已够仁至义尽，霍景明腹诽。

        只不过前太子霍桓晟还未解决，霍昭还需挡在身前，做个筏子。

        免得他贸然登基，被霍桓晟反咬一口。为了大局，霍景明忍着憋屈，只得暂时只得忍耐。

        “九弟，本王今日来此，只为两件事。”霍景明深吸一口气，也不再寒暄废话，而是直入主题。

        霍昭点点头，放下摆弄着的袖子，乖乖巧巧地坐着，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这才像话。

        霍景明面色缓和了一些，心中冷哼，手指伸出“一”来。

        “第一件事，本王欲封锁丝路关卡，只留下固定皇商往来。不日折子和圣旨皆会拟好，送到御书房中，还烦请九弟盖章批奏。”

        霍昭微滞，空气凝固了一瞬，又恢复平静。

        “为何？”霍昭慢吞吞开口。

        霍景明显然没想到霍昭会有疑问，也不多解释，随口敷衍道：“不过是边关骚动不断，丝路商人往来复杂，战事便更复杂。”

        若不是玉玺在霍昭手中，他倒也不必今夜来此，傍晚议事结束便可回去了。

        “封锁丝路是本王与众臣商议的结果，九弟你不必知晓过多，一切有本王在。”

        只见霍昭抬起桃花眼，认真地看了霍景明一眼，扯了扯嘴角，不再言语。

        霍景明等了一会儿，见霍昭没再多问，便又满意了几分。

        但想起第二件事，霍景明更加头疼，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

        “第二件事，九弟，你那皇后失德无状，在后宫幽会侍卫，证据确凿。如此这般，几次三番，本王也受够了。”

        霍景明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厌恶之事，面色沉沉，若风雨欲来。

        “这等女人，让她自生自灭便罢了。说到底，还是之前本王对她太过仁慈！”

        霍景明想起浓妆艳抹的皇后，不断凑向自己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战，心中直犯恶心。

        他又想起昨日去寻何令怡，她明明哭得双眼红肿，却不肯说的柔弱样貌，不自觉微微叹息。

        最后还是在自己逼问下，何令怡才说出在秋风殿受得委屈，一想到此处，霍景明忍不住心揪起来得疼。

        果然人善被人欺。

        苏玖玖这等秽乱后宫的恶妇，人证物证，却还是抵赖狡辩，实在不堪。若是不处理了皇后，恐怕日后还会向自己使些下作的手段，甚至再欺负何令怡，霍景明心中鄙夷。

        他看着霍昭不言不语地样子，沉思一番，拍着霍昭的肩膀道：“本王也会再为九弟再择贤良淑德的女子入宫。”

        霍昭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肩膀上的霍景明的手，神色不辨。

        霍景明说完这两件事，便明显心不在焉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霍昭寒暄几句后，欲起身离开了。

        霍昭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摆着空荡荡的袖子，欲送霍景明出去。

        霍景明挑眉，见霍昭身板单薄，目光不谙世事，一派天真少年的样子。

        他轻哼，不耐烦地挥手道：“不必送了，本王自行出宫即可。”

        霍景明拍着衣袖起身，不再看他，“后宫之事，本王会择妥帖的人安排，九弟不必多虑。”

        说完，霍景明自顾自撩起袍子跨出殿门。

        霍昭漆黑盯着霍景明的背影，抿着唇，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霍昭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慢慢沉下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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