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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炎阳似火,晌午刚过,日头下已经没法站人,蒸腾的暑气肆无忌惮,蝉鸣声愈发刺耳,吵得躲在树荫下的野猫都睡不踏实。

        客栈老旧的木质楼梯被一行人踏得吱吱响,谢杳杳额头都是汗,又不愿睁眼,保持睡姿,听外头动静。

        约莫有十来人,男多女少无幼童,穿布鞋,住在走廊西把头的三间房中,想来又是到连山城避灾的普通百姓。

        他们进了门放下行囊,行囊落地的一瞬,谢杳杳睁开眼:铁器!

        尽管那些人刻意放轻动作,但难免磕碰,这声音对于谢杳杳来说再熟悉不过,寻常百姓出门在外,需要带这么多铁器?其中怕是有蹊跷。

        她坐起身,转头看睡在里侧之人,他眉头微皱,鼻梁上也是汗珠密布,她伸出一根手指轻戳他的后背,李知憬身子晃动两下,嘟囔道:“别闹。”

        大热天,谢杳杳打了个寒颤,李知憬这厮是在撒娇?真是千载难逢。

        幸好,她尚未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李知憬也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妥,自责乏累下意识松懈,一骨碌坐起来,拿起枕边蒲扇,佯装扇风:“太热睡不着?”

        谢杳杳摇头,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往李知憬身前靠,说悄悄话自然是要贴在耳边。

        “适才进来住店的一伙人都带着铁器,十有八九是刀剑一类。”谢杳杳鼻息间是李知憬特有的气味,昨夜二人唇齿交缠时她就闻到了,她很难形容,似是雪中竹气,又裹着檀木香,总之不令人讨厌,是好闻的。

        话说完,她才想起监视他们的人已经撤走,若是担心隔墙有耳,只需压低声音即可,没必要这般小心翼翼,她这么神秘兮兮说了两句话,像是在占他便宜似的。

        谢杳杳一把从李知憬手上夺过蒲扇,一边儿扇一边穿鞋,端起八仙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心中燥热压下,舒服了许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又躺下眯了会儿子觉,睁眼已是傍晚,有风,还不小,吹得窗户哗哗作响,谢杳杳下榻趿着鞋去关窗,外头乌云密布,不知谁的斗笠被吹上了天,打着摆子越飞越远。

        “这才晴了几日,又要下雨了。”谢杳杳重重叹了口气,回头见李知憬穿了衣袍正在系腰带,随后又取下架子上她的衣裳递过去。

        谢杳杳随他下楼才后知后觉发现——一切都太过顺手和自然,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当朝太子,而她是东宫左卫率。

        相较昨日座无虚席,今日巷子口面馆冷清了许多,李知憬选的位置正对着客栈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一览无遗。

        “宋太守出城去迎太子殿下了,估计明日下午赈灾队伍就到咱们这儿了。”

        “他们在长安养尊处优,会干实事吗?那杀千刀的顾御史不就是长安城来的。”

        李知憬放下筷子,笑容温柔:“夫人早上不是说想吃糖糕么,趁着雨还未下,咱们快去快回。”

        “好,妾回去拿伞。”谢杳杳小跑回客栈,借了把油纸伞,李知憬站在巷子口等他,风吹起他的衣袍,连带着发冠垂下的两条丝绦与几缕未梳拢的青丝,竟衬得他有些单薄。

        谢杳杳揍人拿手,安慰人不太行,她与李知憬并肩而行,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也未能说出一句振奋人心的话来,难免懊恼。

        “一包不够?”李知憬见她垂着头也不说话,心事重重,又对点心铺子老板说道:“再添一份吧,我家夫人喜欢。”

        回去的路上雨点就落了下来,李知憬将手上提着的油纸包递给谢杳杳,自己撑开油纸伞,遮在两人头顶。

        这伞应是放得久了,一侧发了霉,有些挡不住雨水,雨越下越大,他们一路小跑,待回到客栈时,鞋已经湿透。

        谢杳杳还了伞,再三道谢,跟着李知憬上楼,大堂里坐着的客人中,有起哄的:“吴家娘子好生有福气,你家夫君是个知道心疼人的,你身上衫子一点未湿,你再瞧他衣裳……”

        谢杳杳这才去看身前人,左侧肩膀和袖子都已湿透,袖口滴着水,李知憬冲楼下做了个多谢的手势:“我家夫人疼我的时候也多。”

        谢杳杳忽然觉得此刻不说点儿什么,一切就都晚了,什么事情会晚她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所言发自内心。

        她从怀中取出帕子,为李知憬擦拭湿漉漉头发:“我阿娘说夫君是如月君子,妾深以为然。”

        李知憬轻笑:“岳母谬赞,但夫人夸我,难得一见,不多说两句?”

        二人边说边上楼,拐角处正好碰见西把头一间房门半掩着,屋内坐着三四个黝黑的汉子,正在擦拭什么物件儿,听见有人上楼,里头有人过来阖门,还恶狠狠朝二人瞪了一眼。

        谢杳杳装作害怕,低头躲在李知憬身后,李知憬则揽过她的肩头,低声劝慰。

        之前只是怕有问题,眼下就可以打包票了,今夜又是个不眠夜。

        可刚换了干净衣裳,账本将将铺开,戏还未演,就听见楼下一阵吵杂,说是城里有人丢了东西,官府在捉拿贼人,凡是住店的客人一律搜身,检查行囊。

        “弄不好要打起来。”谢杳杳朝那三间客房的方向努努嘴。

        出乎意料的是那三间房虽是被踢开的,可衙差横行霸道地进去,却毕恭毕敬地出来,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带上,看来里头那些人来头不小。

        到了他们这间,李知憬先塞了碎银过去,又打开行囊请他们检查,态度恭敬诚恳:“我家夫人胆子小,几位大人宽容一二。”

        领头的上下打量二人,觉得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人家,与上头说的武功高强相差甚远,银钱拿得足,也不免多叮咛两句,算是提点。

        “这一带不太平,能挪地儿就挪地儿。”

        李知憬连连道谢,又送了两包茶叶,陪着几位衙差到了楼梯口。

        “吴老板是个有心人,有些事宜早不宜迟。”李知憬做出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领头的立刻心领神会,冲着下头喊道:“这两个长安来的,得跟我去府衙走一趟,过所手续有点问题。”

        掌柜的探出头,连连称是,命小厮去后头院子牵马套车。

        领头的给李知憬指了条路和客栈名:“那里价钱虽贵点儿,但保命要紧,出门在外,拖家带口,别舍不得那点儿身外物。”

        新客栈果然比先头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墙上挂着山水字画,临窗的位置还放着一张坐塌,案几上摆着花瓶。

        谢杳杳先试试床,之前的褥垫薄得聊胜于无,身下这个松软得令人想立刻就睡过去。

        “今夜恐有大事发生,莫睡。”李知憬从行囊夹层里取出两身夜行衣:“那客栈有古怪,我们去瞧瞧那伙人到底想做什么。”

        夜里雨越下越大,砸在屋顶上噼啪作响,雨夜潜行不算难事,可视物多少受了影响,两人伏在原先那小巷一处废弃房屋顶上,头顶还有繁茂枝叶遮挡。

        倏地一声凄厉尖叫之声砸进滂沱大雨中,紧接着更多惨叫声响起,客栈中有几间亮起灯,火光将人影映在窗户上一清二楚。

        行凶者甚是干脆,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一楼客栈大门嗖的一下打开,掌柜连滚带爬往外跑,“救命啊!”话音未落,便已倒在地上,雨水冲刷过尸体,染得鲜红。

        这些事几乎同时发生,让人措手不及,谢杳杳欲冲过去救人,却被李知憬按住,她就算有通天的本领,眼下也无力回天,只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这帮人都是组织有序杀人如麻的狠角色,若不连着幕后之人清理干净,后患无穷。

        十个持剑提刀的汉子杀气腾腾从客栈中走出,浇油点火一气呵成,明明白日里四周人声鼎沸,住得满满当当,可现下安静得除了雨水和火蚀之声,再无其他。

        “……这世道不公,我永天教便要除去邪魔,还大家一个海晏河清,我们兄弟几人所杀之人,皆是上天指示作祟人间的恶鬼……”有几个人冲着四周喊话。

        翻来覆去说的都是这几句,永天教?邪魔恶鬼?

        谢杳杳喃喃道:“看来是真要乱了。”

        天灾之下难免生乱,贫苦百姓找不到出路时,若不幸被有心之人利用,则成为罪恶滋生的土壤。

        翌日,有关永天教屠戮之事便传得沸沸扬扬,连山城百姓惶恐不安,不止李知憬他们看到的那一处,城中东、西、南、北各有一桩凶案发生。

        不同的是北边发生在客栈,南边则是有个亭长一家惨遭灭门,西边受害的是寺庙僧侣,东边乃是粮库被运了个干净,监守人员一命呜呼。

        眼看太子亲率的赈灾队伍就要入城,竟发生如此恶事,令人不寒而栗。

        李知憬驾车往城外去,守卫依旧是前几天放他们入城的那人。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可是昨夜城里发生的事吓到了?”

        “我家夫人受了惊,高烧不退,我们路上快些,兴许能在天黑前赶到云镇。”

        吴笙和窈娘要继续南下看茶田,而李知憬和谢杳杳也该归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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