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志公成全白大仙 出谋查清邻杀邻

过了几天，志公做完早课，正在自己房间里坐禅。

        忽然知客僧匆匆来请，说方丈有事找。

        志公匆匆来到方丈室，只见坐着一个五十左右、一身绸缎衣服的员外，还有个二十来岁的公子，长得很是俊秀。奇怪的是，两人都是双目垂泪，一副懊悔的表情

        志公主动去泡了两杯茶，请二人坐下慢慢说。

        那年轻公子说：“我姓许，叫许秀峰，那位是我父亲许干才。去年我遭逢了一段奇遇，可我把事情搞砸了，后悔不已，来请法师帮忙。”

        志公点点头说：“你慢慢说，能帮我一定帮。”

        许公子说：“建康城西有一老山，去年我一个人去游玩，骑了一匹白马。

        没想到白马骑进一座山谷里，忽然草丛里窜出一只白兔！白马受了惊，一路狂奔。

        我紧勒缰绳，但是勒不住白马，眼见前面草地上伏着一个白衣少女，我只好纵身跳下马去，趴在少女身上，我被白马一踏，晕了过去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少女的闺房里，香气扑鼻！

        自己救下的那位白衣少女嫣然一笑，自我介绍说叫白九儿，兄弟姐妹九个自己最小，这里就是白家庄。

        我见她天真烂漫，十分清秀，一笑还有两个兔牙，十分欢喜。我问她当时趴在草地上干什么？她说找些嫩草，带回家养小兔子。她关心地问我伤势好些了没有，我想在她家里多住几天，就谎称还不能动，要养歇几天。

        几天后我能下床了，白九儿却没有要我走的意思，每天带我去山谷里玩耍，摘野果、喝甘泉、捉迷藏，我和她都很开心。

        一日我和她去山里玩，忽然下起了大雾，伸手不见五指！

        我心里害怕，紧紧抱住白九儿，她索性告诉我，她们兄弟姐妹九个都是兔子精，这场大雾就是家人做法，意在成全自己！

        我听了并不害怕，因为白九儿的姐妹兄弟我见过几个，都是很和善的人，我就趁机向她求婚！

        当天晚上，白家庄里大摆宴席，我和白九儿定亲了。第二天白九儿亲自送我下山，约定一个月后我来迎娶她。

        我回家没敢说实话，只告诉父亲在山里迷路了，邂逅了一位山里女子，漂亮贤惠温柔，我非她不娶！

        父亲犟不过我，赶紧采购聘礼，整修房屋，准备为我成亲。

        到了迎亲的那天，风和日丽，我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花轿，去了老山去找不到去白家庄的路！

        幸好没多久，白九儿的大哥从小路上走了出来，带我们去白家庄。

        我看见白九儿时，她一身盛装，尤其是身上异香扑鼻！我问她怎么这么香？她娇羞地说，昨晚大姐给她一颗‘一心丹’，说要我服下，我就会拿白九儿当珍宝，一生一世都不会变心，且能温柔相护，绝无伤她的念头。我一听非常高兴，要来‘一心丹’当即吞服下去

        白九儿欢天喜地地嫁入我家，夫妻非常和谐，我双亲也很喜欢她。尤其是我母亲信佛吃长素，白九儿也爱吃素，我母亲特别疼她！

        但白九儿也有一个缺陷，就是太过天真活泼，和我家的仆人嘻嘻哈哈，还喜欢跟我打打闹闹。时间一长，家里的仆人们就议论，说这个少奶奶不端庄，怕是小户人家的丫头，配不上我。

        我倒没有什么，可我父母听了闲话，三两日便将白九儿训斥一番，除了夜间同房，不许白日夫妻相见，还要她抄经绣花白九儿哪里坐得住，向我诉了几次委屈，我反倒要白九儿知仪懂礼，孝顺公婆，莫要让人笑话了去，渐渐连白九儿笑时露出的两颗贝齿，也不见了……

        但白九儿虽然度日如年，只要看见我她便欢喜，那些俗礼她学便是！

        原本日子还算平和，可自从白九儿第一次怀胎，三月余竟落了胎，过了半年，又落了第二胎！我和我父母就不高兴了，加上白九儿常常大量吞食萝卜青菜，不禁有些恼怒。女子无所出，是为大过，即便不休回娘家，我父母也张罗为我纳妾了。

        白九儿竟不知何为妾，我纳妾她也不恼，只是我晚上不去她房间睡觉，她就伤心哭泣，哭了几次，落得了善妒之名

        我家里渐渐听不到白九儿的笑声了，我那小妾偏是个有心计的，哄得公婆高兴，又仗着有了身孕，借口说腹中隐隐作痛，怕是府内有相克之人，闹嚷着要请道士来驱邪安胎。

        小妾本想借口与白九儿属相相冲，将她打发出府，怎知请来的道士竟是个有真本事的，观望我府内有妖气盘桓，布下了‘天罗地网’法阵，要捉妖除孽，大显神威！

        这一查就查到了白九儿身上，可任凭道士如何做法使符，也不见白九儿显出‘原形’，只是双眼转为红色，确有异像。不过道士很纳闷，白九儿身上半数妖气半数人气，实在是奇怪，道士也不敢下狠手，只要她言明正身，速速离去，便不伤她性命……

        道士好一阵折腾，白九儿只愣愣的看着躲在角落里的我！我面色惊恐，全无相护之意，反倒要道士莫要纵容了妖孽。她本是山中偶遇之人，来历不明，同床三载，我也知道她是兔子精，但她两次堕胎，弄不好胎儿是她自己吃了

        道士继续做法，白九儿眼睛越发地红，脸色由红渐渐转为苍白她突然冲我一指，我身不由己地一阵恶心，吐出了那颗之前吞下的‘一心丹’。

        白九儿冷笑道：“想不到仙药‘一心丹’，也不能让许公子不变心，人心真是比蛇蝎还毒！既然你们许家嫌弃我，我还是回去吧，我临走前，要让你许公子见见两个亲生儿子！”

        说完一抖双袖，落出两个粉妆玉琢的男孩，对我说：“相公，我那两次堕胎其实是假的，两次都生出了男孩。只是他们年纪太小，我怕人间的烟火熏坏了他们，就一直以法力将他们藏在袖子里，以我的道行抚养。我嫁入许家，从未害过上上下下任何一个人，为何容不得我？这两个孩子已经几岁了，却和亲爹只有一面之缘。”

        我心里懊恨不已，白九儿命两个儿子冲我磕头，然后说：“他们是你许公子的儿子，我虽为妖，却不肯食亲子！

        都说我兔族少情少欲，不能与人类通婚，我却不信。我大姐特地给你吃了‘一心丹’，但不懂‘恶、妒、怒’的我，还是无法与你相处。我母子同你许家就此恩断义绝，永不相见！’

        说着把手一挥，破了道士布下的法阵，母子三人都飞走了”

        志公和了尘方丈听完这离奇的故事，半晌无语。

        过了会，了尘方丈说：“兔族与其他族类不同，只有一情二欲，单纯无争，最难修成人形，因此世间极少有大白仙得道者。可老山上钟灵毓秀，集天地灵气，竟有白氏一族修成妖仙！

        白仙世间少见，有福者才能遇到，可保家宅延福寿。白仙产子更是难得，那两个小娃娃竟是齐整的人身，将来或可光耀门楣，可惜都被带走了。”

        许公子悲痛欲绝，说：“所以我父子才来请法师大发慈悲，帮我找回白九儿！”说完“扑通”一声跪下了！

        志公问：“你何不请那个作法的道士帮忙呢？”

        许公子说：“请过他的，他说连个白九儿都对付不了，她还有兄弟姐妹八个，找过去是送死，死活不肯帮我！”

        了尘方丈说：“老衲乃方外之人，不宜参与人间的恩怨。看你一片诚心，也罢，我传给志公‘普庵咒’，让他陪你走一遭吧，能不能找回白九儿，就看你的造化了。”

        然后了尘方丈净手焚香，对志公说：“普安咒是观世音菩萨化身普安祖师，在禅定的时候发现的，用宇宙间万物的声音可以让大众心安，降服一切众生的心，让它们听从命令，听从指挥，所以他就把万物的规律用三回九转的旋律编了出来。这个普安咒的威神之力可不得了，你一诵，万物在天地之下的全都听从你的指挥，百无禁忌！

        如果一个人出去行脚参学，必须诵普安咒，到那搭上衣，合掌诵三遍下来，你在哪蛇虫鼠蚁动不了你，一切土地神灵不动你，还来护持你，一切天龙八部、诸佛菩萨都护持你。它的功德、利益、妙用，可不是用言语可以表达的。你诵一诵就知道了--百无禁忌，一诵什么都得走，所以很多人说诵普安咒没有慈悲心，什么叫没有慈悲心？如果没有慈悲心，观世音菩萨讲它干什么？是诵了它之后，我们不会再被这些业力束缚了，被业力束缚，我们就会造业。那我们一诵，业力就束缚不了我们，我们就解脱了，就不会被山精鬼怪摄去了。

        普安咒我诵的是最多的，因为我闭关、住山洞、行脚，必须要诵。你看我们出去托钵乞食，楞严咒普安咒每个人也必须要诵，所以我们这么大的僧团在这个世间没出任何的事情，就是来自于普安咒和楞严咒的加持力。楞严咒是天，普安咒是地。楞严咒一诵天上的一切降服，普安咒一诵地下的一切降服，所以天地人合一，这样你才能成事啊！”随后让志公附耳过来，传给他“普安咒”。

        志公听完一遍就牢记于心，欣喜地说：“咒语威力无穷，佛经记载，十地以上的菩萨才有资格说咒语，说的咒语才管用，而且念的次数越多威力越大。持咒一遍等于持诵经典一遍，持咒万遍等于持诵经典万遍！许公子，你带我去老山吧，去那遇到白九儿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志公和许公子骑马来到那处山谷。

        志公找了条河流洗手洗脸，然后坐下双盘打坐，恭恭敬敬地念起了“普庵咒”：南无佛陀耶、南无达摩耶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迦迦迦妍界、遮遮遮神惹、吒吒吒怛那、哆哆哆檀那娑婆呵、无数天龙八部、百万火首金刚、今朝佛地、百无禁忌。”

        一遍刚念完，大地震动，风云变色！

        随后周围一片死寂，因为所有的动物、鸟类，都怕“普庵咒”，都远遁了！

        志公随后又念第二遍“普庵咒”，刚念了一半，白九儿现身了，跪在志公面前！

        许公子一看大喜，喊道：“九儿，你终于肯出来了！之前我错了，跟我回家吧，我一定好好待你！”

        白九儿却垂着头，一言不发。

        志公一看，继续念“普庵咒”，白九儿喊道：“神僧，莫念了，我和许公子的事情不能怪我！”

        志公止住咒语，劝解说：“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和许公子是有缘人，不然你们不会相遇。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劝你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与许公子破镜重圆吧。”

        白九儿踌躇了一会，说：“神僧，许相公伤我太深！我可以答应他让他经常来我家，看看两个儿子，和好的事，日后再说吧。”

        志公也不为己甚，站起来说：“如此甚好，日后我降妖除怪，若有借重你之处”

        白九儿说：“只要神僧用得到我，我必倾力相助！我白家若是有难，也请神僧施以援手。”

        志公点头答应，说：“这是自然，怎么与你联系？”

        白九儿从身上拔出一撮白色的兔毛，递给志公说：“神僧只要点燃一根，我就赶去与你相会！我已修成人形，有些法力，会找到你的。”

        志公大喜，说：“你有难事，可去同泰寺找我，我若不在，告诉方丈也是一样。许公子，祝贺你们夫妻重逢，可要好好珍惜白姑娘，再会。”

        志公开开心心地回到同泰寺，发现杨县令又来了，正在方丈室里等自己。

        二人互相见礼，杨县令开门见山地说：“法师，又来请您帮忙了。这几日我梳理积案，发现一件疑案。

        案情是这样的，白下城外一处山林之下，住着大约十多户山民。他们大多是躲避战火，从北方迁来此地定居。

        在这些山民中，有一对邻居经常发生口角，一户姓王，一户姓刘。当然，他们的争吵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小事，两户人家心胸都不开阔！不过王家人丁单薄，不仅没有子女，老伴也去世了，就剩下王老汉一人，所以每次争吵的时候不免有些吃亏。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在一次吵架之后，王老汉连续五六天都没有出门，邻居刘家人感觉很是奇怪，于是刘老汉便让大儿子刘大前去查看并叮嘱儿子，说两家人虽然经常吵架，但毕竟是邻居，若出了事情，远亲还不如近邻呢。

        当刘家长子来到王老汉家并推开房门后，吓得瘫软在地！只见王老汉倒在已经干涸的血泊中，且没有了头颅！刘大使出全身力气爬了起来，一边往家里跑，一边大喊王老汉死了！

        刘家人连忙前来查看，也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够呛。刘大想要报官，可马上被父亲制止，因为出了人命案子，官府肯定要追查，刘家就不得安生，所以刘家人凑了些钱，买了一副薄皮棺材，将王老汉葬于山林中。

        谁想王老汉被安葬后的第三天，王老汉的远房侄子王斌前来看望叔父，恰巧遇到刘大。于是刘大谎称王老汉因病去世，身边又没有亲人，他们已经帮忙将尸体安葬了。

        王斌一听叔父病逝非常痛苦，然后跟着刘家人到叔父的坟前祭拜了一番。刘家人看到王斌如此的伤心，觉得非常可怜，于是又凑了些钱财给了王斌做盘缠。

        王斌千恩万谢之后，带着盘缠离开了。可没过几天，王斌带来好酒好菜，说要好好谢谢刘家人的帮助。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王斌忽然提出，要将叔父的尸体运回原籍安葬，由于尸体携带不便，他会将尸体烧了，取了骨灰后再送回家乡。

        刘家人一听就慌了神，原先说王老汉是病死，一是避免王斌误会，二是免去了许多麻烦。若现在打开棺椁，王斌发现王老汉没了头颅，该如何解释呢？

        然而刘家人越是阻挠，王斌越是执拗，最终还是打开了棺椁！王斌看到叔父没了头颅，立刻把刘家告上县衙。

        前任知县听闻是人命案子，马上带领仵作前往。果然，打开棺椁看到一具无头尸首赫然躺在棺木之中！于是立刻搜索，在刘家的屋后，找到了一把埋于地下的尖刀，刘家人被全部押往县衙审讯。

        刘老汉自然喊冤，但两家经常吵架，邻里皆知，王老汉又是刘家人埋的，自然脱不了干系！

        于是知县命人用刑，让每一名衙役抽刘老汉和刘大三十鞭子，二人熬邢不过，招供联手杀害了王老汉，原因是平时吵架，仇越积越深。

        前任县令就此结案，可死者王老汉的头颅一直未曾找到，刘家父子也说不出在哪里，所以本官觉得此案疑点很大！”

        杨县令一口气说完，志公问：“刘家父子现在情况如何？”

        杨县令说：“本来前任判的秋后处决，可牢房条件太差，刘老汉已然病死，现在只剩刘大活着，其他人早已放回家了。”

        志公立刻动身，骑着小龙女归还的白马，一起去白下城监狱，提审刘大。

        刘大坐了大半年牢，头脑反而清醒了，对着杨县令不住喊冤，说自己父子根本没有杀人，是被屈打成招的，希望翻案！因为王老汉的头颅一直没找到，就不能结案！

        志公听完对杨县令说：“大人，我觉得报案王斌很可疑！第一，王斌为何执意要将叔父的尸体送回老家？虽说有落叶归根的习俗，但人们更讲究入土为安，何必定要挖坟掘墓，如此的大费周章？更何况王老汉的亡妻也是葬于此处，为何仅仅要求带走叔父的骨灰，而置叔母的坟墓而不顾呢？

        第二，棺材内的尸体没有头颅，王斌为何就认定尸体就是王老汉？

        第三，如果王老汉是刘家人杀的，都已经判死罪了，刘家人为何不招出头颅在哪里？”

        杨县令听完大喜，急派衙役去传王斌，请志公先回去休息，等找到王斌再来。

        第三天，杨县令把志公请来，重审此案。

        刘家人和王斌都跪在大堂上，杨知县猛地一拍惊堂木，对着刘家人怒斥道：“本官已经了解到实情，今天如果你们不从实招来，必定将你们立毙杖下。”三班衙役立刻配合地喊堂威，把手中水火棍敲得震天响！

        刘大和刘家人一起喊冤，说发现王老汉时已经没了头颅，实在不知头颅在哪里？

        杨县令和志公交换了个眼神，下令把王斌绑了，问他要头颅！

        王斌大声喊冤，志公把之前说的疑问一一道来，王斌目瞪口呆，瘫倒在地。

        杨县令大喜，下令动刑！

        刚打了二十大板，王斌就招供了，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王老汉没死，就住在王斌家中！

        原来王斌报案前就来看过王老汉，王老汉趁机向侄子诉苦，说刘家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他！

        偏巧这一晚下大雨，有一外地口音的商人来王老汉家里借宿，王斌发现这个商人的行李很多，就起了歹念，半夜杀死商人，头颅砍掉抛进山沟，尸体换上王老汉的衣服，然后带上王老汉回了自己家。

        果然如他所料，几日后刘家发现了王老汉的无头尸体，不敢声张，悄悄埋葬了。

        于是又过三日，王斌假装来探望叔父王老汉，先骗了笔盘缠，又返回，提出要挖出尸体烧了，把骨灰带走。

        于是无头尸体被发现，王斌和王老汉合谋，借官府之力，要杀掉刘老汉跟刘大！

        招供画押了，志公还是很谨慎，建议杨县令派出所有衙役，押着王斌去抛头颅的山沟，找回商人的头颅，果然和尸体合上了！

        真相大白，刘大无罪释放，王斌和王老汉合谋杀人，依律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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