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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两人赴宴


转眼之间,百花都已凋残,气候也越发冷了起来。

        无数的秘密隐匿在春宵阁的欢笑声中,像是秋天的落叶一般,轻轻飘下,又安静地飘走。

        刘少平也得到了不少消息,虽然有些残破,却总能像是投入静湖的一颗石子,惊起涟漪,点破僵局。

        不过是三两次之后,他便开始习惯于在做决定之前先到春宵阁打听一番。

        拥有一双身处局外而能俯视全局的眼睛,这种事半功倍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妙,让他欲罢不能。

        门口的姑娘以为有客人,抖开手帕凑上去,见到是他,又兴致缺缺了起来,扭着腰肢坐回去和姐妹小声闲聊:“瞧瞧这满脸的不痛快,知道的是来逛青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砸场子呢。”

        几个姑娘捂着嘴笑的时候,刘少平已驾轻就熟地来到铃兰房外,咣当一下推开了门,吓得铃兰和桃儿都是一个激灵。

        铃兰挥挥手让桃儿出去,待门窗都关好了才问:“是谁得罪了大人,不妨说给我来听听。”

        眼前的女子双眸明净,宛若晨雾中的一朵白莲,非要顺着根茎摸透了,才知道她心里是怎样的泥泞。

        果然还是女人可怕,无声无息又无比阴狠。

        刘少平每每见她都忍不住在心中提醒自己万不可太过相信此人,却有些自负的欲望,想要征服她,让她完全臣服自己,为自己做事。

        他毫不掩藏自己眼中的侵略,用谈笑棋局一般无奈却又轻松的与其说:“除了蝉鸣寺那个不知进退的和尚还有谁能够得罪我,你说世上怎么就会有这样油盐不进的人。”

        原来是觉净。

        他倒是一向有气人而不自知的本事,抑或是他原本便知道自己在惹恼别人,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铃兰轻笑一声,颇为愉快地端起桌上的酒,微抿了一口。

        果然是个妖精,喝酒都能似含尽百媚。

        刘少平将她拉过来,握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啧啧啧,多好的一张脸,这世间怕是难有人能逃出你的掌心,可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动作?从百菊园出来之后,你和觉净见过面吗?嗯?”

        铃兰被捏痛了下巴却也没皱眉,反而将笑意盈在眼底,带着些挑逗:“我道行太浅,哪里敢在高僧面前兴风作浪,大人抬举我了。”

        如果一只犬不愿意打猎了,那多半是因为猎手没有喂饱肉。

        刘少平一挑眉毛,死死盯住她含情的眼睛,半响之后将她放开,平静道:“你我合作还算愉快,我本该给你些什么以做回报。只是我看姑娘之志远不在金银之物上,既然如此,想要什么不如直说。”

        “我要大人麾下京都卫的令牌。”铃兰听话地直说道。

        刘少平端茶的手一顿,远未料到铃兰竟有如此见识。

        京都卫守卫皇城内外安全,一直都归他直接管辖,是他的势力范围,在京城之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横行霸道。

        她要的哪里是一枚令牌,分明是想要于他分享手中最锋利的剑,从此以后她便不再只是自己的一双眼睛,而成了自己的一只手,更或是她想要成为的从来不是自己的工具,而是自己的朋友。

        拥有一个像她这样有能力的朋友,这件事情危险而又极有吸引力,刘少平不得不斟酌一下,因此放慢了自己的声音:“一个女孩子家,要那个干什么。”

        “对啊,我一个女孩子家有了那个也干不了什么。只是我以一片赤诚之心对待大人,又尽我之力相助大人,大人怎么能吝于给我一枚定心丸呢。”铃兰毫不畏惧地盯着他。

        曾听人说过,铃兰这种花虽然看着只觉得好看,洁净似雪,清甜似桂。可就是这样一珠看着美丽可人的植物却浑身上下都是毒,一不注意便会害人性命。

        铃兰真可谓是人如其名,虽瞧着是谁也比不过的单纯无害,说话也贯穿始终的坦坦荡荡,但眼睛里暗藏的却全是野心和毒液。

        与这样的人共谋实在令人心颤,却也实在很难不让人兴奋。

        刘少平不自觉地搓了搓手,一想到自己能够降服这样一个女子,他便觉得血脉偾张,甚至没有丝毫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降服她。

        “若我将令牌给你……”他抛出枝头。

        “若大人给铃兰吃了这个定心丸,铃兰必定尽力劝说觉净师父与您交好。”

        一道门隔开两个世界,门外是柔情蜜意的喧嚣,门内是心怀鬼胎的静谧。

        良久,刘少平大笑着一拍桌子,起身向外走:“好!明日便有人将令牌奉上。”

        铃兰起身,慵懒行过一礼,对着他的背影说:“谢过大人。”

        次日一早,一块三蛇盘行的令牌被送到了春宵阁。和令牌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口信——今夜刘少平会在府中设宴款待觉净,请铃兰作陪。

        和十年前看到的那块令牌不同,铃兰手上的这块令牌上并没有刻字,三条可怖的长蛇扭曲着圈出一片空白,像是准备好的陷阱。

        铃兰描绘着令牌上的纹样,每一寸的触感都是一个打开记忆的钥匙,让她愈发心冷,愈发坚定。

        只是不知道刘少平会用什么法子来逼迫觉净。

        这一晚,铃兰早早便去了刘府,一直等到天完全黑透时才听到外面有马车的声音。

        “来了来了。”刘少平快走几步,亲自到门口迎接觉净,“国师大驾,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都尉说笑了。”觉净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礼有节,但眉目间却带了明显的倦意与冷漠。

        能够惹得他这样的人不高兴,刘少平也委实称得上人才。

        铃兰在心中暗自感慨,可很快她便知道真正的人才其实是自己。

        觉净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唰地皱起了眉头,也不知是怒还是忧。

        “觉净师父,许久未见。”铃兰挤出一个笑,柔声道

        其实也谈不上许久,至少不足以让觉净忘记她上次是为了刘少平才进的百菊园。

        觉净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站在这里说什么,我们进去,边吃边谈。”刘少平伸出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同于那日还有旁的人在,刘少平今日设宴只为觉净一人,因此桌上饭食皆是极精致的素斋。

        他对着铃兰挥了挥筷子:“这道茄煨豆腐味道极好,铃兰,还不快帮国师布菜。”

        铃兰从善如流,握着瓷勺,往觉净碗里添了菜后又嫣然一笑:“师父快用。”

        “大人或许不知,蝉鸣寺的规矩非食时不食,贫僧可能无福消受了。”觉净话是对着刘少平说,却有意无意地看了铃兰一眼。

        刘少平也不发难,反而做出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样:“国师恪守清规,在下佩服,自然不会强人所难。那我敬师父一杯吧。”

        桌上就有一杯上好的茶水,此时微微冒着茶香,正是品鉴的好时候。

        可觉净却垂着眼,并无半分动作。

        刘少平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看来觉净师父不想喝茶,还是说你想喝的其实是酒。”

        听了这话,一旁的下人连忙上前来给觉净倒了一杯酒。

        铃兰默然旁观,心想这哪是倒酒,分明是在拿人的底线当琴弹,刘少平如此做派分明是要撕破了脸,今夜怕是难以善了。

        她突然有点好奇,想看看觉净会如何应付,却没料到他并不阻拦,只静静看着清冽的酒水落入杯中,而后不冷不热地说:“都尉位高权重,想要拿贫僧寻乐也不妨事,只是旁的心思最好还是不要再有。今日是最后一次,若大人的人再踏入蝉鸣寺一步,贫僧也只能请圣上裁决了。”

        “当初是国师亲自向圣上请的命,说万民皆有虔诚之心,自然皆可以入寺。本官手下的人最近疑惑颇多,不过是想向寺里的师父们讨教讨教,怎么还能闹到陛下那里去?更何况国师一向不以私情私志搅扰圣上,如今是要自破原则吗?”刘少平皮笑肉不笑地说话,又冲着铃兰一扬下巴,“看来觉净师父不肯喝我的酒,看来只能我与铃兰姑娘共饮了。”

        铃兰垂着眼眸,并未多说,举杯便一饮而尽。

        显然,今夜的酒若是觉净不喝便只能全由铃兰代劳。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手段,与其说是拉拢,更像是一种摧残。

        若今夜觉净不喝,那便称不上慈悲;若是今夜他喝了,那便是破戒。

        刘少平对着铃兰举起了杯子,眼睛却在看着觉净。

        他就是想要一点一点折断觉净的坚持。

        今夜是酒,明晚或许就是色,他想看看待到戒律尽破的那一日,觉净是不是还能像现在这样清高,是不是还能坚持不结党派。

        这样的目的甚至被明晃晃地扔在了桌上,倒映在了酒水里,他们心中皆清楚,甚至皆知道彼此都清楚。

        铃兰略往觉净那边看了看,并未掩饰自己眼中的期待和挑弄。

        坦白说,她并不像刘少平那般期待觉净跌入尘埃,但也的确乐见觉净失态的样子,就像她总爱将上好的白玉镶入簪子,以至于张瑾常骂她暴殄天物。可是白玉无暇也无趣,非得沾点金银俗气才好。

        透过觉净的眼睛,铃兰确信他看懂了自己未说出的话——你想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铃兰姑娘好酒量!还不快给姑娘满上。”刘少平支使着下人。

        就在铃兰想要举杯再饮时,一只手却伸出来将酒杯按下。

        骨节分明的手平日里都浸在檀香中拨弄佛珠,如今却染了酒意。

        觉净前所未有的面如冰霜,再不见一丝平和:“贫僧不过天地间一草芥,也值得上大人这般费心以至于为难他人?”

        “怎么,国师不肯饮我的酒,还不许他人饮吗?”刘少平好整以暇地反问。

        觉净笑一声,摇头慢道:“不过是一杯酒,若都尉坚持,饮便饮了。”

        铃兰眼前一花,满满一杯酒已入了觉净的喉,染湿了他的唇。

        他将空了的酒杯冲刘少平扬了扬:“酒已经喝了,如大人所愿。可大人所愿的又真的只是这杯酒吗?有真的可以如意吗?”

        刘少平露出笑意,站起身来又亲自为觉净倒了一杯:“我所愿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觉净师父今日可得喝得尽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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