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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九章 人心难测


  即便金玟段的礼仪姿态全无错处,说话时也把握分寸,不曾让池荣嫣感到半点不适,也不妨碍池荣嫣无差别鄙视他们这群智商和情商都略显不足的“庸才”,并且加以攻击。

  “呃……?”金玟见情况不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化解这样的尴尬才好,索性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池荣嫣虽然嫌弃他们,但却也是尽己所能、倾囊相授。

  “此前徐家老祖你们可还记得?那群老臣与他无异,都是风中残烛罢了。一朝罢官还乡看着是狼狈,或是远离纷争的洒脱痛快,可不知道这回乡的路上有几分艰险。”

  池荣嫣似是漫不经心,话说了一半还能有闲情雅致咬了口切的利落整洁的甜瓜。

  “若是池梦儿和魑魅再狠些,派出一两个杀手……”池荣嫣挑了挑眉梢,抬头看向谢玄墨等人的时候带着些戏谑,:“甚至不用他们出手,当时那几位老臣还乡的消息可谓是传的沸沸扬扬的,你们说就依照他们在官场中摸爬滚打的这几十年,会有多少仇家?”

  池荣嫣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想象的空间,他们却是瞬间变了脸。

  “传召唤他们入京之事,除去你们之外可还有旁人知道?”

  左白衣急忙回答道:“臣一开始便想着,最好是悄无声息地安排前辈们进京入朝,这样既能保证前辈们的安全,也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池荣嫣点点头:“倒还不算是愚不可及。只不过你如何确保这传消息的一路,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你要知道,你可是从京城送出去一些加急的信件。”

  左白衣自诩算无遗策,可在池荣嫣面前还是过于稚嫩了些。他听了池荣嫣这话,眼底有异样的、类似于受伤的神色翻涌。

  “是臣愚笨,未能考虑周全……”

  池荣嫣摆摆手,“你若是愚笨,这天下就没聪明人了不是?”

  左白衣垂首不语,真是受了打击,那落魄的模样让谢玄墨和许子濯看了都生出几分不忍来。

  要知道那可是左白衣,自幼便是因为一句“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而恃才傲物,少年时步入朝堂,因为一身卓然才情被圣上赏识,自次平步青云,可谓是一直都顺风顺水,不曾遇到过什么挫折。

  他此生头一次受挫,还是初见谢玄墨的时候。那时,小九王爷的功名刚刚展露头角,回京城述职的时候便对上了。本以为二人一文一武,便都是人中龙凤也不会攀比到一处去。谁又曾想,圣上忽生兴致,想要他二人以荷花为题作赋一首。

  于是,曾以诗词才情“艳压群芳”的左白衣头一次尝到了败落的滋味,对那他原以为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生出了兴致。就这么一来二去之下,二人竟然结成了好友,又成了京城中一段佳话。

  现在,这第二次打击落下,左白衣再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会心有不甘而纠缠不止。现在的他沉得下性子,也能接受的了一切。

  “王妃莫要安慰臣了,与王妃比起来,臣实在差的太多。”左白衣涩然一笑,才知道承认自己的不足并不难,“只不过,那些传召的文书已经送出了京城,想要在追回来,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臣以为若是因此兴师动众,少不得惊动朝中众人。若是他们届时借此事挑起事端,只怕会陷王爷于不仁不义之中。”

  是也,他们如今的一举一动可谓是被那些归于池梦儿一放的诸位盯的死死的。今日有谢玄墨杀鸡儆猴在先,他们应该是不会无端挑起乱子,但若是有机会拽着谢玄墨甚至整个九王府下水,他们恐怕真会拼死一试。

  “你看得清楚,倒也真是不错。”池荣嫣笑着点了点头,“都说落子无悔,你们既然已经走了这一步棋,也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所幸,糟糕的事情还未发生,此事若是能一直顺利进行下去是再好不过,但是倘若生出变故,你我也能有所防范。”

  左白衣微微颔首,“臣即刻派人盯着各方的消息,若是有不妥之处一定第一时间禀报王妃。只是,那传召的文书上,王爷落笔之时也留了点余地。只以各位前辈的主观愿望为评判,若是他们不愿意再踏入京城这伤心地,也断然不会逼迫他们的。”

  池荣嫣闻言,先是看了眼因为被提及而有些面上泛红,略有些小女儿态的谢玄墨,而后才肯定道:“此举确是不错,王爷能一直将与我约定的事情记在心中,实在叫我欣慰。既如此,你们也无需派遣过多人手在外奔波,只需要看住京城中那一群不省心的家伙,让她们别平白无故整出些幺蛾子就好。”

  “王妃可是担心我们的人已经被盯上了?”许子濯难得聪明一回,却因为还记着方才受挫,说话的时候连正眼都不敢落在池荣嫣身上。

  “不然呢?”池荣嫣又将一块甜瓜塞进嘴里,略有些含糊不清道,“本宫原想着,将池梦儿的人化作己用也不是不好。他们虽然呈现出沆瀣一气的模样,单各个儿也都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他们能归顺于池梦儿,无非是池梦儿和魑魅懂得以利益相诱惑,以利害威逼……池梦儿能做的,你我为何做不到?”

  后面那一段话是说给在场的另外三人听的,见他们面露震惊但是似乎并没有太多感触,甚至面露疑惑,又好心解答道:“你们觉得‘非我族类齐心必异’,但是也有言道‘人为财死  ,鸟为食亡’,他们不过就是追名逐利的一群人,在他们事成之后给他们想要的,不就可以了嘛?”

  这话不能更直白了,金玟还好些,但是谢玄墨和左白衣便是接受不了一般,望着池荣嫣的眼睛里满是诧异。他们并非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只是想着这样的手段过分肮脏龌龊,怕一不留神就乱了朝纲,这才作罢,却没想到一向厌恶朝堂上波云诡谲的池荣嫣回有此提议。

  池荣嫣自觉忽视了他们震惊的神情,又悠悠然继续道:“人心本就难测,趋利避害才是本质。我以为你们对这些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也是我没想明白的,既然你们都清楚,为何还有舍近求远,请那些上了年岁的老人家再长途跋涉、劳神伤体呢?”

  金玟看了眼保持沉默的谢玄墨和左白衣,又看了眼似乎专注于面前的果盘,完完全全置身事外的池荣嫣,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怎么,连你们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如何作想的么?”池荣嫣轻笑着追问道,无意之间的一点压迫让在场的几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臣以为,趋炎附势之徒即便有些真才实学也不堪重任。”金玟悄悄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心舍命救君子,先拱手作揖道。

  池荣嫣点点头,先是认同了金玟的话,但是转而又道:“此言不错。但是本宫且问你,将用人时何必挑人呢?如今有二人,一人能力平平却有一腔赤胆忠心,一人狼子野心但是能力超群,你以为如今的大殷更需要哪一种?”

  “这……”金玟有些犹豫,他又看了谢玄墨一眼,似乎在等他指示。

  池荣嫣倒也不急,身子后倾倚靠在柱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

  谢玄墨自知自己不自觉已经入了局,失去了上帝视角的他在这错综复杂的蛛网之间也是寸步难行。察觉到金玟的目光,他也只是淡然道:“王妃天资过人,有心指点我等,你有话但说无妨,不必顾忌其他。”

  “是。”即便谢玄墨如此说,可金玟先想到的那些话是大逆不道的,心中还是惶恐,“臣自知此言不该,还请王爷和王妃先恕臣大逆不道之罪。”

  “请直言。”池荣嫣挑了挑眉梢,有种“孺子可教也”的鼓励。

  金玟吸了一口气,而后才用一副将要慷慨赴死的悲壮模样道:“臣以为,如今的大殷整体上都呈现衰颓之势,急需解决的是民生问题。若是那人能给百姓带来福祉,即便是野心昭昭又有何妨?”

  “嗯。”池荣嫣满意地颔首,终于舍得离开自己舒适的位子站起身来,“你在户部最清楚如今朝中经济情况,知道当务之急是发展,而不是精进。心怀天下,是要盛世太平,可这盛世太平的前提是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要的是心怀苍生。”

  池荣嫣看向谢玄墨,轻轻一笑:“我以为金大人方才所言并非是大逆不道,而是真正能认清时局,王爷你觉着如何?”

  这样的说辞带来的冲击力不小,饶是谢玄墨和左白衣这样时常想要变革求新之人也难在一时间就接受了。故而谢玄墨只轻声道了一句“我不知道”,而后就在几案前坐下,吹下去的眸子里明暗难分。

  池荣嫣见状,从喉咙间溢出一点轻笑声,又转向许子濯和左白衣,想瞧瞧他们是何情态。

  左白衣同谢玄墨相差不多,垂首无言面上有点纠结的神情。但是那许子濯倒是出乎池荣嫣的预料,只看见他面上似无波澜,但一双眼睛不躲不避,直直对上了池荣嫣,其中似乎有着点跃跃欲试。

  “本宫瞧着许侯爷似乎颇感兴趣?”

  “是也!非也!”许子濯朗声笑道,“王妃您这话,让臣想起军中一些情况。自古征兵,便是要青年壮丁,并不问其过往,只看他是否有气力能在沙场上保住自己性命。”

  “臣并非贵家子弟,如今能在朝堂上有这样的地位皆是自个儿在沙场上拼出来的!”许子濯提及旧事的时候神情明媚,再加上谢玄墨和左白衣还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无人制止他,便有了点滔滔不绝的征兆。“当然了,之后也少不得王爷的提携,可臣觉着啊,论起用兵来,臣要比咱王爷还高上一筹!”

  池荣嫣不由得生出点兴趣:“哦?你敢将自己与王爷作比,都已经是自信了,还能胜他一筹……不若举些个例子,让本宫再替你评判评判。”

  许子濯爽朗应道:“好啊!王妃可听仔细了,也莫要因为王爷是您夫婿,您就偏向他!”

  “臣在军中小有成就的时候,顶头的大将军就给我前锋中塞进了几个刺头儿。臣曾打探过,他们家中原本小有资产,他们也就借着这点优势在当地耀武扬威。后来不幸家道中落,他们再也躲不掉征收兵役,入了行伍。他们身上那富家公子的秉性一如既往,在军中也招摇跋扈,最不遵守军纪。”

  “臣当时年轻气盛,被他们气着几次也没那样宽广的心胸,每每上了战场,都遣他们冲在前边……哈哈哈哈,说来也真相是命中注定的,他们性子张扬即便在沙场上也不会改了半分,单枪匹马冲进敌军阵营杀了一回合,便能让我方兵士气势大涨。”

  “臣自打头一次发现之后,便学着善用此事,开始吹捧他们,希望他们能越战越勇。可他们啊,也再旁人的艳羡和夸赞之下一点一点迷失了自己,原本还只是疏松于平日的训练,后来却是常常寻不见踪影,  只等着开战前一晚将自己的宝刀擦拭干净……”

  “终于,他们出现了第一次失误,有人冲上去就再也没回来。可是我方将士只看得见敌我伤亡的比例,他们在我方只损失了一个小小前锋部将的情况下折了敌军数十人,便能激起将士们的热血。打那之后,臣就明白了该是如何排兵布阵才能让全军上下是整装待发的,最能一击制敌。但是王爷与臣不同,王爷所学的是正经记录在册的的兵法,一言一行皆有规矩,在排兵布阵上就多了些拘束,远没有臣来的诡异无比。所以,王妃您觉着王爷同臣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池荣嫣笑着瞥了谢玄墨一眼,“王爷的兵法循规蹈矩,虽出身名门可到底被束缚了,着实比不得你的变化多端。但是本宫以为你想要说的,不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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