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贵客

　　“我们没能力干预大局，只盼着皇上能早日醒来。”池荣嫣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滚沸的茶水，语气清浅，似是叹息。

　　“姑娘觉得，若是皇上不能醒来，应该如何？”鸿鸮不知为何，忽然想听一听面前这女子的答案，他总觉着她不单是这一小间茶坊的老板。

　　池荣嫣抬头，轻轻一笑，随后将沸水滴入方才研磨好的茶粉之中：“我不过寻常白衣，便是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如何能妄论国家大事？但于我们而言，朝堂上如何纠纷，只要不妨碍了我们的生活，都与我们无关的。”

　　这话点到了鸿鸮。是啊，百姓眼中哪有那么多计较，只要自己吃好睡好，平安无虞不也就足够了吗？若是更朝换代不用战火狼烟，他们又怎会在意是谁把持朝政呢？

　　“姑娘所言极是。”鸿鸮轻轻一笑，又想起父亲对自己说的话。

　　是妄图颠覆天下，野心昭昭的奸臣，还是救百姓于水火的贤君，似乎都决定在自己的手中。百姓们无暇顾及上头的天，史官的笔也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如何书写历史都是胜利者该考虑的事情。

　　“如今的太子你觉得如何呢？”鸿鸮又问道。

　　“嗯？”池荣嫣微微侧目。

　　鸿鸮也并不需要池荣嫣的回答，恐怕在百姓眼中，他们只知五皇子荒淫无道，德不配位，根本不知道皇宫中还有个处处受制于人的小太子。

　　“我并不想做那个太子。”

　　语出惊人。

　　池荣嫣只从这一句话便猜到了眼前这公子哥儿应该是鸿氏一族的少公子。但有关鸿羽将军的情况，池荣嫣还是知之甚少，也不方便揣测此人到底是谁。

　　鸿鸮说话的时候留意了池荣嫣的表情，见她有一瞬间的错愕，也就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他本以为面前这女子一身气度非凡，定是京中人士，倘若真如他猜测那般出自名门望族，那么自己回去之后也务必提醒父亲，篡位一事得多加小心了。

　　但方才，他见这坊主的呆愣不像是作假，那证明了她确实不知道太子样貌如何，就如她所言，皇位更迭也只要给百姓安居乐业的条件，便是无所谓掌权之人是谁了。

　　池荣嫣很快整理好面部表情，放下了手中的动作，向着鸿鸮微微俯身，轻声道：“公子既为太子，倒是民女言语莽撞了，还望……”

　　说这话时，池荣嫣不忘抬头悄悄看了两眼鸿鸮。

　　普通百姓不知太子，此人自称太子，又只带了一个随从，恐怕这太子爷在皇宫中的处境并不乐观。如今出访这祀河县，恐怕是有所安排，并不方便透露身份。

　　池荣嫣这般聪明的劲儿倒是让鸿鸮刮目相看了，他笑着摇了摇头：“姑娘不必如此拘谨，我瞧着姑娘聪慧，这才多言了两句。”

　　池荣嫣又是一顿，像是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姑娘可当真是能说话的人？”鸿鸮眯了眯眼，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有的选嘛？

　　根本没有。

　　池荣嫣轻轻叹了口气，向着不远处柜台中的小姑娘招了招手，“这天山雪景继续，等下让小四端上来吧。”

　　交代完之后，池荣嫣就引着鸿鸮和蕲春上了二楼。

　　“太……公子可以放心，这二楼虽说是对外开放的，但也绝对严实，若不是由我本人亲自引上来，寸步不得近。”

　　池荣嫣所言非虚，她和谢玄墨此行明面上只有十位扮作镖局的侍卫随行，但是背地里还是不少暗卫跟着的。如今他们暂栖于此，暗卫便分为两拨，守着新购置的宅院和此处。

　　到了二楼，视野陡然宽敞起来。正中过道两旁摆着各种干花，相邻的两个房间之间都留了一块空地，用以隔音。

　　池荣嫣带着二人进了最里边的房间，请鸿鸮坐下后，才道：“稍后有天山雪景送来，我便不为太子殿下斟茶了。”

　　鸿鸮点点头，随后连忙解释道：“我并非什么太子。”

　　“嗯？”池荣嫣抬头对上鸿鸮，眸子中似乎有些不悦。

　　见到这样的神情，鸿鸮更放心了些。他知道池荣嫣绝非普通的百姓，应当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侠士，这从她最开始无声接近，到后来交谈间言语谨慎不难看出。

　　久居江湖之人，性格各异，但唯独那一身傲骨不可折。自己方才欺瞒于她，她心中不悦才最是正常。

　　当然，鸿鸮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么被赶出去。

　　他暗自咽了咽口水，开始解释道：“家父在朝中威望颇高，朝堂之外又拥兵百万。如今他年事已高，若是安于现状，此身之后也必定流芳百世。可如今，他将所筹谋的大事告知于我……”

　　池荣嫣皱起眉头，她倒是没想到，面前这模样刚过弱冠的少年郎竟然是那位鸿羽老将军的爱子。

　　鸿鸮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池荣嫣，心中略有犹豫，却还是继续道：“如今皇宫确有一位太子，乃皇上宠幸得贵妃所出，奈何他非嫡非长，又年岁尚小，在朝堂中只有一众拥护皇室的老臣还站在他的身后。就我所知，那些老臣也大多被新生血液架空了权势，小太子根本就不是那五皇子的对手。”

　　“然如你所知那般，五皇子根本不是一位明君，他若登基，这大胤百年根基也将毁于一旦！况且，乱世出枭雄，日后民间也难免涌现出无数受够了这压迫的群众奋起反击，到那时大胤又将如何？”

　　“呵……”池荣嫣忽然笑出声来，“公子这番言论，是自己所想，还是您的父亲所说的呢？”

　　鸿鸮不回答，池荣嫣心中便有了答案，但她仍旧步步紧逼：“公子说自己不想做那太子爷，请问您是想逃避这江山重任，还是期望着自己的父亲只做那贤臣良士呢？”

　　“我……”

　　鸿鸮一时愣怔，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间。

　　恰在此时，有敲门声传来，是天山雪景。

　　“公子是我的贵客，而我这人，素来只希望我的客人万事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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