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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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暗沉,乌云低垂,快压到人头顶。
小焦子这次吃了大亏从院中出去后,一脚踹倒亲信小优子,怒道:“小贱皮,才来几天就敢在老子头上拉屎撒尿。”
边踹边骂。
小优子痛苦在地上打滚求饶:“公公,别踢了。我有一件事,可解您烦闷。”
小焦子狞恶道:“说!说得不好,老子今天打死你。”
小优子跪在地上:“我无意中听秦总管提起,明日他要回家省亲,两日后才回。趁着秦总管离开府,我们带着胡侍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弄坏一个小太监还不简单么?”
黑云愈加低压,小焦子在昏暗云底下,忽的笑了起来,像从冥海爬出的厉鬼。
翌日,阴云密布。
太子府侧门,云喜送秦总管上车,门帘放下,秦管家挑开窗帘,忧虑道:“云喜,这两天我不在府上,恐怕那狗东西会为难你。”
狗东西说的是谁,两人心领神会。
云喜站在马车下,望着秦管家:“太子府大小事您当家,他最多让我吃点小苦头,不敢太过分。”
秦管家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个钱袋,从窗户里递给云喜:“你钱袋被人偷了,这些钱你拿着。”
钱袋上绣着鸟纹,栩栩如生,云喜眼中氤氲淡淡的感动:“这我不能要。”
秦总管:“你钱不是丢了吗?拿着。”
云喜小指微微顿住,伸手接住钱袋,厚实重量压在手心,这比她一个月的月俸还多:“太多了吧!”
秦总管再拿出一封信出来,递给云喜:“你去同福客栈帮我送封信。这两天就住那里吧。”
云喜接住信笺,落款有地址,很好找。两人才认识不久,就得秦总管如此情谊,暖意充溢心田,她郑重道:“秦总管,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
马车转动,秦总管走了。
云喜送走秦总管,不作停留,往街道尽头走,那里有民用马车。
天灰沉沉的,东侧门这条街上,略显冷清,似有什么凶兽藏在暗处,随时扑上来,咬断咽喉。
她加快脚步,走到尽头,很快谈好一辆马车。民用马车简陋,将两张长背椅绑紧背部,不设车篷。坐上马车,这时太子府两名脸生的家丁追上来,说府中有要事请她回去一趟。
云喜脸上淡淡的没表示:“秦管家有封重要的信要送,我得先去送信。”
两名家丁相视一眼,云喜的手段他们从赵掌勺那案子领教颇深,对上云喜气势先输,心里发怯:“公公,你看这样成波?我们陪你一起去送信再回来。”
云喜爽快:“好。”
两名家丁听着云喜回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三人背对背坐在马车上,看着周围景致变化。
云喜催促:“师傅,我急着送信,您能快点吗?”
车夫:“好呢。”
天愈发黑暗,刮起风往脸上拍打,马车在人群中穿梭,四人坐在车上,谁都没开口说话,安静得不可思议。一个时辰,马车停在同福客栈门口,云喜在家丁注视下,将秦总管的信交到客栈老板手上,转身坐到马车。
云喜这么听话,他们也有点懵,暗地欣喜云喜对危险一无所知。
车轮吱呀吱呀怪叫,因不赶时间,车速慢下来。
路边李氏烤饼店,出锅热腾腾的饼,肉香和着麦香四溢。这家炊饼做的地道,排队的人很多,现在排队的人竟无几个。
云喜嘴角噙着一抹疏离笑,礼貌道:“哎,大哥,停停!”
车夫停下来。
家丁打了个激灵,回头:“干嘛?”
云喜态度和顺:“你们跟我跑一路辛苦了。那家饼好吃,我给你们买两个来。”
家丁摸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想了会,犹豫道:“算了吧。”
“别啊,今排队少,等我会”云喜下马车,走到小摊前排队。
家丁们眼睛瞪的大,生怕一个不小心,云喜的身影从眼中划走,只见云喜,买了两个灌肉炊饼,立刻掉头坐回马车,将炊饼递到两个家丁手中:“刚做出的,烫嘴呢!等会吃吧。”
家丁放心道:“多谢。”
车马咕噜,云喜眼睛不动声色四处看,忽的眼睛一亮。这里房屋瓦舍层叠,道路交错,四通八达。
“师傅停车,”云喜道,车夫停车。云喜捂着肚子,靠在背椅上,面色发紧:“大哥,实在不好意思,我我肚子有点疼。”
家丁抱怨道:“能不能忍忍啊?”
“实在疼,我去去那就回。”云喜满脸歉意,指着不远处的矮屋。
“我跟你一起去!”一个家丁不耐道。
云喜满口答应:“行行行。”
另一个家丁拉拉那人:“你拿着吃的东西,往茅房跑恶不恶心。又不远,让她一个人去。”
云喜捂着肚子下了马车,朝房屋浓密处走去。屋檐下拐角处,她贴着墙边,朝马车处张望。两名家丁正拿着炊饼吃,未察觉异常。
她放下心,赶忙脱掉身上灰蓝太监服,摘了帽子,随意扔在路边,露出青白便服,转身朝反方向跑去。她身影矫捷如脱兔,眨眼间已经走过巷子,穿过两个街道,走上一条新的马路。
正当她以为自己逃脱时,回首居然看到小焦子牵着马朝她走来,两人具是大惊失色。云喜连马上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未看清楚,收回脚步,转头跑进小巷子,重新选了条路。
马上的人正是当朝太子,年岁约二十五六,他身着明黄锦袍,戴着玉冠,容貌风流,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半张半开。
停在原地的小焦子回头看向马上的太子。太子眼睛全开看着云喜消失的方向,眼中写满惊艳。
一会后,太子懒声问:“那人你认识吗?”
“不·不认识!”小焦子面不改色撒谎,眼底浮现不易察觉的阴毒。
太子自言自语:“奇怪,他怎么看到我们就跑!”
小焦子解释:“许是临时有急事。”
太子:“对了。耿侍郎家的小女什么时候进门?”
小焦子:“这两日。”前些日子,太子去耿侍郎家做客时,看上了侍郎家小女儿,欲聘为妾室。这下可愁死耿侍郎,大郦皇朝谁人不知太子虽居高位,但风流浪荡见一个爱一个,后宫姬妾成群,耿侍郎家境殷实,书香门第,断不愿女儿入东宫。这事就这样僵持下来。
太子殿下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这事就交给你去办,麻利点。”
···
身边人来人往,云喜站在皇城南门旁,高大城墙上镶嵌黑金字‘南门’,城楼下八名甲卫分开站好,出城进城的百姓井然有序排着队,手中拿着通关文书,查验后方可放出门。
她口袋里除了钱财,并无通关文书。这时,她耳朵里飘来叫唤,且声音越来越近,借着微光能看到两个人影朝她走来,是家丁发现她不见了,过来找她。
她心一紧,脑子飞快运转。
“云喜···”
好不容易逃出,她半分不想回去,见路边有辆奢华马车,一咬牙爬上马车,掀开门帘进去避难。
马车空阔,中间有张小叶紫檀茶几,白玉茶具放在中间,茶具旁放了个铜炉,袅袅香烟升腾。靠车壁设有长椅,上面铺好软衾。
云喜靠在车壁,趴在窗口,倾听外面动静。
家丁从马车旁路过,骂骂咧咧:“那死太监哪去了?”
“妈的!老子腿都快走断了!让我找到人,老子非扇他两巴掌。”
声音渐远。
云喜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她得赶紧趁着马车主人没回来离开。
她掀开门帘,寒光乍现,脖子冰凉,雪白的刀刃上倒映她半张脸,云喜惊呼声咽下喉咙,心脏咚咚疯跳,灵魂飞出身体。
“小白?”张侍卫收回架在云喜脖子上的刀。他们那日在大街上见云喜面容白,黑奴面容黑,像黑白无常,给云喜取了个小名,‘小白’
马车内的小太监穿着青白衣裳,布带束发,眼中冰雾氤氲。
刘侍卫拉开张侍卫:“你怎么在这?”
云喜震惊认出这是二皇子身边刘侍卫和张侍卫,这辆马车是二皇子!这是什么倒霉事,她尽量维持平静:“我累了,休息会。”
“哈?”张侍卫以为自己听错了,刻薄道:“这是二皇子的车驾,你可真会挑地方!”
“请主子恕罪。”她从容走下马车,福身行礼。
一道极有压迫感的视线扫过来,云喜抬头,二皇子身着墨蓝华袍站在烈阳里,眉眼俊烈,他狭长的眼眸随意看过来,眼底流出攻击性的光华。
云喜不自觉的捏紧手指,指尖泛着白,在她仅有几次与二皇子相处的记忆里,他们之间的相处并不愉快。
二皇子指着云喜:“你过来。”
二皇子的声音低沉浑厚,听在耳朵里酥酥麻麻。她莲步轻移,谨记二皇子不喜太监靠近,在距离他一尺处,就停下脚步,毕恭毕敬行礼:“殿下万安!”
二皇子:“再过来点!”
云喜不确定的抬眸,二皇子下颌线绷紧,像无声的催迫。她心底发紧,迈着千斤重的步伐走到二皇子身前。
两人隔得十分近,云喜刚齐二皇子下巴,她能感到二皇子的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头顶,发丝都随着呼吸摇动。
二皇子垂下头,在她领口闻了了闻。
雄浑的男性气息徒然袭来,云喜吓得往后大跳一步,太阳的温度似进入毛孔,通通往脸上汇聚,她耳尖绯红是对二皇子进行无声控诉。
刘侍卫上前新奇问:“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
张侍卫一手拍到刘侍卫头顶:“没见她是被吓成这样的吗?”
一股木香混着兰香充满鼻腔,二皇子身体仿佛被香味洗涤过一般,神清气爽,他困惑问:“你用什么香囊?”
太监中居然也有不臭的,倒是罕见。他那天在大街上闻到淡香,那种香悠悠然然并不是香囊发出的,更像一种身体本身的味道。自那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云喜见太监们身上都佩戴香囊,她不愿被当异类,也配了一个,里面的香味早淡不可闻,不做多想如实相告:“小苍兰。”
二皇子细细打量眼前的人,衣袍宽大不贴身,皮肤白皙姿容迭丽,从前他看不上太监,如今这太监让他眼前一亮。
家丁的声音忽远忽近又飘了过来。
云喜顶着二皇子的视线,视线彷如有实质像一座山压在她头顶,二皇子不会看出她是个女人吧。她握紧拳头,关节攥得发白。
“奴才还有去办事,先行一步?”
“你要去哪?”二皇子问。
“西郊。”云喜道。
二皇子道:“我也要去西郊办点事,载你一程。”
云喜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眼二皇子,从上面找不到玩笑的痕迹:“不用,我可以自己过去。”从昨日得罪小焦子那刻,她打定主意今日必须离开太子府,只是没料到出城需要通关文书。能坐二皇子马车出城,自然不需要通关文书。可这二皇子刚刚动作怪异,她心中又难免忐忑。
皇城里的太监惟主子命令是从,主子说一,绝不说二。主子指东,绝不往西。而二皇子首次对太监抱以青眼被拒绝了,脸色自然不好看。
张侍卫骂道:“你这小太监胆子挺大。殿下的话就是命令,你敢拒绝!”
云喜听到张侍卫的训斥觉得刚刚太莽撞了,若刚刚二皇子只是试探身份,她如此拒绝岂不是令人生疑,赶忙转缓语气用另外一种口吻拒绝道:“殿下恕罪,奴才是身份低微,怕惊扰了殿下。”
小太监身上的兰木香萦绕鼻尖,冲淡刚刚不悦,二皇子脸色好转,睨云喜一眼:“无妨,就上车吧。”
云喜:“?”再拒绝就真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云喜不出声,可不知不觉心思全系在二皇子身上,留心二皇子的动作。
车夫从马车后取了黄酸枝脚蹬,二皇子踏着脚蹬进入马车。三人陆续上了马车。二皇子坐正位,云喜坐他右边,张侍卫和刘侍卫坐左边。
车夫在门外扬起马鞭,马车缓悠悠动起来。
云喜脸上的热度暂退,眼睛看二皇子的脚边。
“小白,你哪里人啊?”刘侍卫自来熟。
“我出生偏辟,说出来你也不知道。”云喜早失忆,哪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只能转移话题道:“我刚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叫我小白?”
刘侍卫往后靠,爽朗一笑,决定含混过去:“叫声大哥来听听,我舒心了就告诉你!”
张侍卫双手抱胸,嫌弃道:“他狗嘴里吐不出几个好字,甭理他!”
刘侍卫用手往张侍卫嘴上捂:“你能少说几句吗?”
刘侍卫解释:“叫你小白,是因为你长得白。”
云喜从刘侍卫眼中看到了不认真的意思!
张侍卫张嘴想反驳,刘侍卫一手用力捂住张侍卫的嘴巴,另一只手伸出恶魔手指,狠狠掐在他大腿上,估计得青紫好几天。张侍卫吃了亏,哪肯干休,双手化爪卡紧刘侍卫脖子:“我跟你拼了!”两人一来一回拆招,表情狰狞动作极为克制,不会影响旁人。
云喜悄悄看向正位上二皇子。这位殿下闭目养神,好看的下巴棱角分明,双手交叠在小腹,头向她偏着,似乎正是惬意,根本没打算阻止。
马车远行,很快到了皇城门口,跟云喜预想的一样,侍卫见是二皇子,很快放过,继续前行。
他郎声道:“小白,斟茶!”
低沉的声音进入云喜耳朵,她纳闷,难道她真的因为白,所以才会被取外号叫小白么?
“是!”云喜回道。
她离开椅子,蹲在茶几旁,燃起炉中的碳,放置铜壶。另一边用茶匙分好茶叶,置于杯中。
碳渐渐橙红,火力旺盛,铜壶中水烧开,她捏起壶柄,倾斜往白玉杯内注水,壶嘴低高中点头三次,水落入杯中打着旋在杯壁追逐,溅起水花,当水七分满时,云喜利落收回水壶。
二皇子默声看着云喜动作,又看眼光洁如初茶几:“水凤三点头。”大郦皇朝人爱饮茶,串亲访友都需奉茶以示尊重礼待,是以高官厚禄勋贵人家有专门培养家族公子小姐的茶艺师傅。水凤三点头要点时,注水动作要优美,动作要流畅,水不得溅出杯外。它是最常见的奉茶礼仪,也是最难学好的一种。
不经寒彻骨练习,不能达到这种效果。更有甚者,有些练一辈子也没掌握要点。二皇子看着白玉茶杯若有所思。
云喜对二皇子戒备不会表现在脸上,她动作恭敬双手将水杯递到二皇子眼前:“殿下,请。”茶香悠悠,她从早上到现在光顾着如何摆脱家丁,一口水还未喝上,见二皇子喝茶,她不自觉抿了抿嘴,嘴唇有点发干。
“你泡茶动作真雅致。”刘侍卫不知何时已经没有和张侍卫闹,定定看着云喜手中铜壶,不住夸道:“给我也沏杯。”
云喜又沏杯茶,刘侍卫想伸手去取,二皇子拦下:“这杯给小白吧。”
几人在车内喝茶,气氛融洽很多。
刘侍卫边喝边问:“小白,我一直有个疑问,一直找不到人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太监身上总有一股臭味。”
云喜有些惊讶,不知刘侍卫为何会好奇这个,她缓缓道:“太监去势后,因那处有残疾,会有漏尿的情况,所以身上总会有臭味。”
二皇子罕见抬起了头,看着云喜,刚硬的脸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云喜回答这个问题时神色麻木,刘侍卫不识趣还要问下去。
“殿下,西郊到了。”车夫勒停马车,在门外说道。
云喜见到了地方,行礼道:“多谢二皇子殿下,奴才这路上打扰了,就先走了。”
二皇子打开双眼,浓重看眼云喜:“嗯。”
她低头,二皇子看人时,那视线跟野狼盯着猎物似,让她很不舒服。车夫搬好脚蹬,打开门帘。她畅通无阻下车,看来二皇子并无疑心,稍稍舒口气,抬头望着广阔蓝天,碧水青山,心情开阔。
马车驶远,车内二皇子睁开眼眸,看着桌面白玉茶杯道:“老张,你去查下小白身份。”
刘侍卫侧脸问:“殿下,她有什么问题吗?”
张侍卫没好气:“你回去多吃点猪脑补脑吧!看不出殿下是想要小白回府贴身伺候么?”
二皇子闭上双眸,刚刚云喜眼睛一直往他身上看,他睁眼云喜就躲开眼睛,他闭眼云喜就附上眼睛,自以为他没发现:“两者都有。”
这小太监为何一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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