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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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火树琪花。
云喜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在路上,地面拉起长长孤影。
杂役房内亮起几盏灯,盘旋的飞蛾奋不顾身冲进火焰,“噼啪”声骤起,飞蛾化成黑烟。
云喜跨进门,这间是供太监休息的杂役房,里面有两排大通铺,中间过道,一个房间睡十多人。云喜走到房间最里面,拿好衣物,木盆去澡堂。
澡堂内,一盏孤灯,火苗摇曳,偌大澡堂,只有她一人脚步声。澡堂用木板隔成小方格空间,供人洗漱,多加注意,不需担心秘密被人发现。
她脱去衣物,鞠水将身上洗了一遍又一遍,清凉覆盖身上,洗刷一天的疲累!
洗好后,云喜将白布紧紧裹住胸部,套上里衣,中衣,灰蓝外套,穿戴好,抱着湿漉漉的木盆,走出澡堂。鹅黄灯下,她的青丝随意散落,细腻白皙手腕上,残余晶黄水珠往下掉,行走时皂香馥馥,芳香袭人。
忽然一个身影从旁边窜出,冲到她身上。她身体比脑子快,敏捷的闪开,那黑影直愣愣撞到宫墙上弹回几步才停止。紧接着身后有几个人追出来。
云喜大喝一声:“府中禁止斗殴!你们想干什么?”
那几人被声音镇住,阴毒的望着云喜。云喜浑然不惧,气势骇人,那几人犹豫相互看看,大概怕惹事,转头先离开了。
“你没事吧?”云喜挪步上前,想去看看撞到墙上的人,那人无情拂开云喜的手,露出一张黑油油的脸。
云喜从未见过如此黑的脸,像被人恶意涂满了黑油,分不出五官长相,见之惊心骇目。
那人似乎早习惯了这种事情,扭头就跑开了。
入了夜,温度降下来,凉风习习,她拢拢衣襟,飘然走回杂役房。
晨曦从窗棱中透进来,在房间投下一束束的光华。今日司礼监的新进太监们,正式分派差事。大通铺的太监们早早起床,整装收拾,打扮得精神焕发。尚觉不够,大家伙相互帮忙看看,扶扶帽子,抖抖衣摆,拍拍袖口,力求仪态最好,神采奕奕出门。
云喜一夜好眠,触目所及,整个床上,只剩她一个了。翻身赶紧起来,梳洗束发,盖好帽子不紧不慢往外走。
院中的太监们已经站好了队,秦总管进行赴任前训话。小焦子带着几名亲信坐在一旁,亲信端茶倒水极尽谄媚。小焦子什么话也没说,但云喜仍然从他脸上看到明晃晃两个字‘找茬’!
小焦子翘着二郎腿,手中捧着一碗茶,微微偏头问:“小优子,胡侍卫什么时候到?”
小优子哈腰道:“回公公,胡侍卫马上就来。”
小焦子翘起兰花指,小啄一口茶:“去个人,催他赶快。秦老头马上要分配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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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来自五湖四海,因皇恩浩荡才有缘聚在东宫,今日就要去各处当差。每人都给我记住,要把我的话刻在脑子里。从今儿起你们就是皇家的奴才,身家性命都是皇家的。你们要恪尽职守,恭顺忠诚,”秦总管统顿了顿:“你们以后发展前途都比我好,若是谁得到主子重视,切记不要得意忘形,不要东管西管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听到了吗?”秦总管意有所指看着小焦子。
自从小焦子得了太子殿下欢心后,太子府形成了两股势力,一个以秦总管为首,一个以小焦子为首。
小焦子本在喝水,听完话后,杯子重重顿在桌面,溅起水花。
“咦!”太监们齐声回答,眼睛偷偷往小焦子身上放,悄悄猜测小焦子想找谁的晦气。
秦总管视小焦子于无物,站在队伍最前方,身着苍青袍,云喜从容立在队伍旁,向秦总管行礼问安,接着迈步归于队伍,站在最边上。
“接下来,大家伙听仔细点!朱允、秦三显、周市、吴贵御马监当差司喂马···李蒙尚衣监当差司杂扫,钟毅司设监司设,云喜太子处当差司寝···”
差事有好几种,内院,外院,杂院,偏院等,从所有去的地方来说,云喜的去处最有前途,属内院贴身伺候太子差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云喜得秦总管器重!
差事分配后,小焦子复杂的视线投注在她身上,如同粘稠的蜘蛛丝将她紧紧缠裹。一般人在这种视线下,或多或少会有些局促,而云喜老神在在,面容镇定。云喜对差事好坏不抱想法,她只是太子府过客。
不多时,小焦子对小优子使唤眼色。小优子点点头,走到秦总管身边:“秦总管,小焦子公公是殿下身边伺候的人,通晓殿下心意。您这次选用太监,需得他过目,免得奴才用的不好,殿下心里不痛快。”
秦总管缄默,连个眼神都没给。
与此同时,队伍里的太监们小声:“小焦子这是想插手差事分配?”
“是,也不是。”
“到底是不是?”
“你们看,他盯着云喜除之后快的眼神,他想插手的只有云喜的差事。”
“是呢,太子殿下重皮相,小焦子公公十分忌惮管家往太子身边放模样可人的奴才。他风头正劲,决不允许云喜去分宠!”
旁边一人插话:“以他个性,云喜落他手上,恐怕会赶到最偏远外院,使些阴损法子毁了那张娇美脸蛋才会放过。”
太子府老人说,年前来了个脸蛋白皙姣好的小太监,小焦子使了法子赶他去了外院,后神不知鬼不觉对他脸做了手脚,一身皮肤顷刻变得黑炭样黑黝黝。
“你们别瞎担心,秦总管乃皇后娘娘亲赐统管太子府,小焦子不过太子内院得宠的小太监,秦总管要不听他的话,他完全没有抗争余地。”
太监们队伍里,窸窸窣窣声音不止,秦总管抬手示意安静点。
小优子见得不到秦总管回答,重新问了一次,秦总管斜睨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上我这里指手画脚?”
小优子吓得一抖,嘴唇呢喃,一个字都不敢再说,退回到小焦子身旁。
小焦子抬脚踹过去:“废物!”
小优子面带惧色:“秦总管得皇后娘娘信任,咱们还是和气生财吧。”
小焦子狠狠腕小优子一眼,起身走向秦总管,眼睛却盯云喜。小焦子眼神如勾似有实质,恨不得将云喜的脸勾得稀烂。
云喜自认进太子府几天,从不与人结仇,小焦子对她敌意莫名其妙。
小焦子走到秦总管身旁,趾高气扬:“秦总管,我负责太子内院之事,比不得您统管全府。只是,我即得了太子殿下恩宠,做事就不得不为他仔细考虑。”
秦总管:“哟!看来你还明白,你只是个管内院的小太监!府中差事分配这事,轮不到你管,有这功夫不如回去喝点绿豆汤清凉脑子。”
小焦子咬牙:“其他都好说,唯独我对云喜的差事分配不满。”末了补上一句:“我这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着想。他刚入东宫不久,这些重要的差事怕做的不好,换个差事!”
秦总管不高兴的甩袖,背手斜眼,说:“还有个伺浴的差事!”
“不可!”小焦子铁青:“他粗手笨脚,恐伤了太子殿下龙体,再换个差事!”
秦总管眉心拧紧成沟壑,声音拔高:“那你觉得他适合做什么差事?”
小焦子冷哼一声:“偏院有些伺弄花草的差事,他可胜任!”
秦总管身体往后仰,突出肚子,抬起下巴恶声恶气,瞪着小焦子:“你休想耍把戏。年前那个太监被打发到偏院后,被人害了,导致一整张脸都毁了。”
小焦子面目渐渐扭曲:“他不能进内院。”
秦总管怒道:“由不得你?”
小焦子爆怒:“你!”
两方剑拔弩张,队伍里的太监们,悄悄往后挪动脚步,怕殃及池鱼,唯独云喜上前:“秦总管。”
秦总管听到云喜声音,侧头安慰道:“小云喜,别怕!今儿个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接着指桑骂槐:“让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知道,太子府到底谁管事。”
小焦子一听,脸色又红又白,拳头捏得唧唧响。
小优子是个怕事的,悄声对小焦子道:“云喜来者不善,恐怕是仗着秦总管撑腰,为自己争下司寝差事。胡侍卫还未了,不如我们先撤,明日再做打算。”
“闭嘴!”小焦子眼睛充血,冷冷打断,接着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正这时,胡侍卫跨入院内,小焦子脸色刹那间好转,他指着云喜:“胡侍卫,你把云喜带到偏院,这种低贱得到东西怎么配伺候太子,在偏院给口饭,算太子府积德行善。”
所有人具是大惊,胡侍卫武力高强,出了名的一根筋,他要做什么事,不做到绝不罢休。小焦子让胡侍卫将云喜带到偏院,今日,他就一定会将她不打折扣带到偏院。
小焦子得意,日前,他向太子殿下哭诉因太监身份地位被看不起,受人欺负。太子听信后,专门拨武力高强的胡侍卫给小焦子使唤。
队伍里的太监们小声:“早听闻,秦总管听命皇后娘娘,将太子府中事务事无巨细报给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厌恶尤甚,两人已离心离德。这么一看,原来传言为真。”
“那秦总管现在说什么太子也不会信了。”
有人叹息:“云喜落在小焦子手里,毁了。”
有人嫉妒云喜得秦总管欢心,见云喜境况变惨,立马奚落:“这是报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云喜待人冷冰冰,也不跟我们亲近,仗着秦总管目中无人。”
“哪里是仗着秦总管,分明仗着脸皮好看。”
“脸皮好看有什么用,命不好。这不因为长得漂亮惹了小焦子公公碍眼。嘿嘿。”
有人感慨:“这么俏生生一张脸,坏了真可惜啊。”
···
秦总管怒火攻心,一马当先护在云喜身前:“胡侍卫,你可别胡来。撕破了脸,对谁都没好处。”
胡侍卫个头大,板正脸:“殿下让我听小焦子公公使唤,职责所在,得罪。”
秦总管气的发抖,指着胡侍卫鼻子:“今日谁动云喜,先从我尸体上跨过。本总管给皇室干了一辈子差事,皇后娘娘亲赐太子府总管,连朝廷二品官员,见了我都得礼遇几分,你们一个是太子府的内院低贱小太监,一个是守门的侍卫。今儿不把我放眼里,想踩着我的脸走,想都别想。”
胡侍卫面容未变,一副我什么也不怕的模样。
云喜不卑不亢从身后走出,眼中清冷的扫过对面的人,小焦子的得意和胡侍卫愚忠落在眼中。
“我们同是在太子府太子府伺候,所做所为皆是为了太子殿下舒心。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扔在人群不起眼,恳请诸位不要为了我伤和气。”云喜声音冰凉,如一汪溪水流过耳畔,浇息了几分怒火。
胡侍卫莽头莽脑,摸摸硬茬的头顶道:“云喜公公,我是个粗人,不懂弯弯绕绕说甚道理。我只有一句话,跟我走!”
“我说几句话再走。”云喜道,紧接着她对着小焦子道:“公公的意思我明白。我既是太子府的奴才,去偏院也不是不行。我听闻去年有个太监在偏院不知道吃了什么,导致全身黢黑,想必那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若我去偏院,还得请秦总管派几个人,与我同去,相互有个照应。”
秦总管眉心紧蹙,小焦子面色缓和不少。
云喜继续道:“偏院最近有位能工巧匠,闲来无事种了些奇花异草,我听闻太子殿下近来有意去偏院走动。我若待在偏院,说不定在那得见太子殿下。”
小焦子听到这里,脸上挂不住,眼珠乱转。
秦总管听到这里,眼中浮起淡淡赞赏。
小焦子踌躇,向旁问小优子:“偏院真有奇花异草?”
小优子在小焦子身边扯耳朵:“公公,是有这么回事。云喜现得秦总管袒护,时时防着我们,就算去了偏院,咱们下手也不方便。若中途,殿下惦记偏院的奇花异草去了那里,见到了云喜,咱们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焦子看眼云喜又问小优子:“殿下有说过去偏殿赏花吗?”
小优子:“这个倒没听过。您想想我们又不是一天到晚待在殿下身边,他兴许跟旁人说过这话。你看云喜说话气定神闲,有十足把握的样子,不像撒谎。咱们谨慎点好。”
小焦子看着云喜,每一句话音里都含着奸诈阴险:“除了伺浴,去偏院,对于差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云喜目带精光,继续道:“我听得,厨房采办差事缺人,我勉强可胜任。”采办顾名思义,就是负责王府厨房日常买办新鲜瓜果蔬菜等。这份差事日日出府门跑腿。
她忐忑等秦总管和小焦子首肯。若能成,出太子府这事,从难如登天,变得轻而易举。
小焦子思索片刻:“厨房采办···这个也行。”
秦总管走到云喜身边:“你别怕我为难。这可关系到你前途,你想去哪就去哪?没人敢害你。若有人耍阴招,我自会做主。”
云喜转而对秦总管道宽慰:“多谢您的厚爱。今日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秦总管见云喜主意已定,点点头,怜爱道:“好好干!”
云喜松下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多谢。”
差事分配确认好后,云喜到管事处登记画押。路上听人小声谈论,殿下是否真会去偏院,想去那边转转露露脸。云喜笑而不语,偏院有奇花异草是真,太子殿下要去偏院这事当然是假的,她诳小焦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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