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见鬼

自己已婚这件事，简疏半小时后才知道。

        夫、妻。

        简疏确定没听错。他错愕地去看习喻的眼睛，里面没有东西，哦不对，是有的，有“公事公办”四个字。

        习喻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大问题，就是你这样显得我很不淡定。

        简疏强行把定在空中的身体摁下去，安稳地坐在了椅子上：“夫妻？可我和你都是男的，谁是夫谁是妻？”

        “我在村长口中得知我的角色是男性。”习喻说。

        反推可得，简疏的角色是女性。

        这……恐怕不太妥吧。

        009复杂地看向自己宿主。

        但宿主本人倒不是很在意，甚至还在笑：“行，懂了。”

        简疏对自己的身份有些意外，因为眼前的人显然比他这种面相遮不住锐气的人更适合“妻子”的角色。

        不过虽然意外，他接受得倒很痛快，痛快得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什么让他的态度如此平和？

        简疏看了看习喻，在心里斟酌：是脸吧。谁让他搭档长了一张轻易让人妥协的脸呢。

        说完身份后，习喻没话了。

        出于必要，他得告诉简疏他们在剧本中的关系，至于其他不在可控范围内的事就不用提了。

        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难免会无话可说。

        简疏也没提配合演戏的问题，他不喜欢早早把一切安排好，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时候。

        这栋水泥房共有两层，简疏上去看过，楼梯间的小门锁住了，进不去。

        所以二楼形同虚设，只有一间卧室供他选择。

        好在他搭档没有独占双人床的意思，善解人意地让出了一半位置。

        -

        深夜，入睡两小时的习喻被尖锐的疼痛逼醒。他本能曲起腿，捂住最疼的那块肌肉仔细按着。

        等痛意消下去，手上的动作就懈怠了，也忘了把腿收回被子里。

        承受了两分钟的凉风侵袭，肌肉惩戒似的又一次痉挛。

        习喻倏地倒吸一口气，彻底醒了。

        “怎么了？”

        低低的男声落在耳边。

        习喻还没说话就感觉一只温热的手捉住了他的腿。

        “来，腿伸直。”对方不由分说地拍了拍他的手。

        习喻皱眉转头，对方眼神清明，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他抬头看时钟，快十二点了。

        简疏看出他的不解，不急不忙地说：“我失眠。”

        在他的帮助下，痛意渐渐隐匿，只有拉扯到肌肉时才会卷土重来。

        习喻揉捏着小腿肚，道：“谢谢。”

        “不谢，应该的。”简疏看了下他的腿，“我的问题，把被子卷走了让你没得盖。”

        他俩在一床被子里各睡各的，但凡谁翻个身，另个人就得凉一半。

        简疏还是了解自己的，睡觉翻身几乎在所难免，他思考几秒，商量：“要不你睡觉的时候离我近一点？”

        习喻抬头看他。

        简疏也看着他，不一会儿说：“好吧，当我没说。”

        抽筋确实疼，但只要捱过最疼的那一阵就不那么难受。跟人贴着睡，恐怕今晚是睡不着了。

        习喻自然选择了前者，起身套了条长裤才回被子里。

        可毕竟醒过一次，再入睡没那么容易。

        习喻闭目养神了很久，久到他发现枕边人悄悄起身出门都还清醒着。

        外面大门中央横着条防盗木栓，两扇门板上下各有一道插销，分别扣着门框和地上的孔洞。

        所以出门起码得解三道锁，不难，就是有点费事。

        大门响动，习喻闭着眼，脑子里自动模拟出景象。

        锁闩被解开的咔哒声反复两次，木栓摩擦门扇，闷闷地响。

        几秒后，门轻轻开了。

        正当习喻以为对方就要这么小心地离开之时，某人被过高的门槛绊了一下，直接跌出了门外。

        跌出去到落地的那两秒，习喻充分感受到了当事人的手忙脚乱。

        “……”

        当事人度过了极其沉默的一段时间，然后默默爬起来，重新轻手轻脚地把门掩上。

        再有动静也听不见了。

        习喻坐起来，发现简疏连房门都带上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叫了声：“003？”

        “诶！”003登时出现。

        “晚上出门会出事吗？”习喻问完，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眼时间，“在十二点之后。”

        003看着它只等一个答案就准备冲出门的宿主，语气沉重：“很危险。”

        习喻系完鞋带，直接出了门。

        003：“？”

        合着危不危险你都要出去，还问我干嘛呢！

        -

        夜色正浓，白天能听见的狗吠和鸡鸣皆沉寂下去，偶有草木窸窣声伴着风响起。

        简疏拎着件外套，没走多久就披上了身。

        他沿着小道一路向前，抽空跟自己的系统聊天：“这地方可真冷，阴气也太重了……会不会有鬼啊？”

        009很给面子地接话：“可能有吧。”

        “啧啧，真令人害怕。”简疏感叹，配合地抖了抖肩膀。

        009：“。”那您还这么兴奋？

        跃跃欲试这四个字，就差印在简疏脸上了。

        因此009打算收拾收拾，剧本结束就去搜罗下一任宿主。

        实在是没见过这么积极着不要命的。

        原剧本暗示的分明是第一晚失眠的人出门散步。简疏九点睡，十一点醒，还非要死乞白赖地加入失眠大队。

        晚上出门不是好事，009不懂他为什么要上赶着凑这热闹。

        简疏拉上拉链，揣兜朝后面看了眼。树影摇晃，路上空空荡荡。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转回头注意脚下。

        009在半空中，心里忽然毛毛的。

        他们后面什么都没有，宿主刚才在看什么？

        在009看不到的地方，习喻把手电筒开到最低档，使光线罩在脚下。

        淋过雨的黄泥路软化许多，留下了过路人的鞋印。

        这里是分岔路，痕迹多，杂乱得有些难以辨别。

        习喻蹲下看了看，最新的痕迹有四道，分别属于四个人，其中甚至有个女性。

        ……还挺热闹。

        -

        到湖边的时候，鞋印就看不清了。

        习喻收了手电筒，隔着段距离借月光赏湖，没往近了凑。

        夜深之后湖水更加黑沉，愈发深不可测。

        湖四周好几条路，习喻原地站了会儿，就一个想法。

        他那修仙的室友到底上哪儿渡劫去了？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习喻打量起了003。

        003一愣，憋屈地喊：“宿主！我是系统，不是搜救犬！”

        语毕，习喻饶有兴趣的目光瞬间落了下去，冷冷淡淡地应：“哦。”

        003：“……”

        作为一个高智商系统，003首次认为自己还没搜救犬顶用。

        习喻放弃打003的主意，转身走向大路。

        还没走几步，他刹了车。

        朦胧的月光下，小女孩站在歪门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习喻。

        她身后是土做的老房子，低矮破旧，远远看去犹如坟堆，不知道埋了多少人。

        对视几秒，习喻让了下目光。

        女孩的瑰红连衣裙被夜色衬托得格外醒目，鲜艳得有些扎眼。

        小姑娘年纪不大，头发没蓄起来，换掉裙子跟男孩子差不多。

        今晚的月光不怎么亮，她恰巧在树影下，整张脸隐进了黑暗中。

        习喻默不作声地后退。

        小姑娘双手垂在身侧，黑洞洞的眼睛一眨不眨，目光穿过阴影，直直落在习喻脸上。

        她枯立着，仿佛一直在这儿看了他许久。

        习喻鲜少产生“害怕”这种情绪，此刻却感觉被一些无形的针刺破了皮肉，它们携着寒气扎在骨髓，逼得他脊梁僵直。

        这种体验并不好受，习喻手肘不自然地往外拐了下。

        他看着女孩，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十分清晰，十分平淡：“我陪你玩，但你可以别碰我吗。”

        如果003在，听到这句话恐怕就要跳起来了。

        跟鬼玩？几条命啊这么浪？！

        女孩似乎听进了他的话，微微歪了下头。

        针刺的感觉消下去，习喻揉了下发凉的手肘，赶走寒气。

        他没忘记自己答应的事，但有个问题想问：“你有其他伙伴吗？”

        女孩沉了沉脑袋，继续看着他。

        习喻吐了口气，说：“好了，你想玩什么？”

        女孩直直抬起手，指了个方向。

        习喻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那片湖。

        他沉默半晌，对小女孩说：“我暂时不打算死，你能换一个吗？”

        小女孩摇头，没几秒，又缓慢点头。

        她绷直着腿向前迈了一步，有些笨拙。

        与此同时，习喻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推了一把，后退了一大步。

        小女孩继续走。

        习喻继续被推。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习喻被推到湖边，她才像玩够了一样，终于停住。

        她的脸暴露在月光下，嘴角微微上扬。

        习喻分不清那是开心还是恶意。

        下一刻狂风乍起，栽种在老房前的杨树哗啦作响。

        风最大的时候习喻闭了下眼，再睁开看到的就不是小姑娘了。

        简疏瞎逛了一圈，好不容易听到点动静，自然不能错过。

        他离声源不远，跑几步就能到，一拐弯就瞧见习喻站在湖边，身体稍稍后仰，快掉下去了。

        “喂！”简疏连忙赶过去。

        可到底是晚了。

        他看着习喻倏地一退，“咚”的一声，完美落了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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