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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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太医已是近知天命的年纪了,有些禁不住这样的奔走折腾,他喘着粗气,看了蹲在地上的柳蕴然,擦了擦汗。
他对这个陛下看重、朝中众人称颂的清贵公子是有些不一样的看法的。
犹记得上回郡主称病,便是连他都从后来郡主恢复的速度中看明白了郡主这病多半是有诈。
但这位温柔的大公子仍是日日下值后便往太医署同他商议郡主的病情,然后面不改色地在不影响药效的前提下改了许多味极苦的药进去。
郡主分明最讨厌喝药了。
但他什么都说不得,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太医了,这宫里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他匆匆行了礼,才在柳蕴然的几句话里了解的大概的情况,然后又亲自瞧了伤势,有些冰敷过泛起的红,但肿胀不如他想象的严重。
他不由点了点头,柳大公子虽然行事并不十分光明磊落,偶有挟私报复之嫌,但到底懂些基础的医理,还是十分有用的。
“没什么大碍,也幸亏柳大人即时替郡主做了冰敷处理,才不至更加严重。”他躬了躬身,向慕芸道:“郡主无需担心,臣再开些活血化瘀的方子,您再覆上几日,便可好了。”
他又向柳蕴然:“除草药外敷外,待明日消肿后可早晚再用巾布热敷,会好得更快些。”
他想起上次那点事情,忍不住又添了句:“郡主贵体不可怠慢,还得劳郎官多费心一二。”
“有劳冯太医了。”
柳蕴然对冯太医话里那点善意提醒全然不知,但他对冯太医表现得十分礼貌客气,冯太医便只当他领会了,觉此子也算知晓轻重,尤可救药。
待宫人送来纸笔开了药方后,又大致寒暄了几句,才将人送走。
柳蕴然回过身来,一边替她理裙袜,一边问她:“这回太后那儿是不好去了,你是想再坐一会儿还是回去?”
慕芸看着他的动作,觉得这样任他动作似乎不太好,但是她脚上一动就疼,于是只想了一下,就随他去了。
她抬眼看了看外头的景色,并无多少兴趣。
“还是回去吧。”
柳蕴然替她打理好衣裙,直起身来,看了她一会,顿了顿,才道:“那……臣僭越了。”
“诶……”慕芸看着他伸过来的一双手,看明白他的意思,身子往后倒了倒,横臂挡住他:“你抱得动我吗?”
也不是完全看不起柳蕴然,他只抱一下肯定是抱得动懂得,但是自御花园到宫门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柳蕴然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到底还是个读书人,还得再抱个人,这就不太好说了。
柳蕴然被她这样的一句话问得一下有些梗住,他不知道是应该先反驳质疑还是先认真回答她这个问题。
但他没说话,慕芸便觉得他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主动道:“要不还是传辇吧?”
柳蕴然抿了抿嘴,有些无奈,没再给她继续质疑的机会,倾身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诶!”
这一下来得有些突然,慕芸惊呼一声,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
柳蕴然抱着他往外走去:“那便只能劳郡主亲自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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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芸被他抱着,从她的角度看去,可以看见他修长的鹤颈,顺着往上,是光洁的下颌,青白天光在后,勾勒出他分明又好看的下颌线,将他原本的那点温意衬出些清冷出尘的俊逸。
慕芸原本还有些紧张,但路程确实不算短,走到后来,整个人随着柳蕴然的步子晃晃悠悠,就开始有些困了。
柳蕴然将迷迷瞪瞪的她抱入车内,这回他没再骑马,而是与慕芸坐在了一块儿。
慕芸此刻稍微清醒了些,但依旧有些懒懒的,她看了柳蕴然一眼,奇怪道:“你好好的一个人坐什么马车,也不怕你那些同僚们瞧见笑话。”
世人爱诗赋文章的风雅意趣,也爱纵马高歌的肆意狂浪。
从名门公子到王公大臣,都爱骑马,便是六旬老臣,若非身有沉疴实在骑不得马,也都常常骑马上朝。
坐马车的除了各家的女眷,便是体弱多病实在骑不得马的。而事实上,即便是女子,也总爱御马而行。
寻常公子若是坐马车行走,众人只觉得他要么是可以显摆拿乔,要么是体弱不堪,总归都不是什么好的。
柳蕴然不理会她话里的那点调侃,认认真真的答:“你受伤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呆在车里,等会又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唔,不顺着她话接茬的柳蕴然就显得有些无趣了。
他这样认真的反应,倒叫她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自己提的话茬,不说又显得她弱了。
最终,她哼了哼:“随你。”
接着便是一时无言,慕芸的眼皮不自觉地又开始打架了。
柳蕴然看着她跟着马车摇摇晃晃的脑袋,眼见悠悠忽忽地就要往他这边栽来,可偏偏下一瞬又往另一边晃去,左栽右倒的就是落不到实处,终于出声劝她:“你若是累了就靠着睡一会儿吧。”
“嗯……”她应着又醒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又努力抬起头来:“睡着了下车太丢人了。”
睡眼惺忪发髻微乱衣衫也不妥帖,这样一番形象落在众人面前,实在有失她身为郡主的体面。
然后她忽然就想到刚才的时候,有些懊恼伸手地捂住脸,翁声道:“我方才……是不是太丢人了。”
她居然、居然会直接坐在地上当着一群人的面哭,实在是太丢人了。
一生倔强的小郡主从未丢过这么大的人。
柳蕴然略微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侧头看着她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会。”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谁还没个伤心的时候呢?不能因为高兴欢笑是大家喜欢的,就说悲伤哭泣是丢人,就只能让人在人前欢笑人后伤心,没有这样的道理。悲伤喜乐,皆不过是情之所至,郡主是至情至性之人,不必为此忧虑。”
慕芸心里头又有些高兴了,她是个十分好哄的小姑娘,她藏在掌下的嘴角不自禁地咧了咧,但很快又收回来。
她将手放下来,看着柳蕴然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柳大状元有时候说起好听话来,不仅听来有理有据,还言辞恳切,真情实感地令人不得不信服。
也是,他若是愿意,有什么不能被他说出花来呢?
她日后得小心一点,不要叫他轻易骗了去。
她将眼撇开,看着随车一动一动的帘子,阳光躲在缝隙里,时不时探出头来照在车壁上。
“对了,贺瑶今日怎么不在?”
柳蕴然不知道她在看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看见。
他收回目光:“不太清楚,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出去了吧。一会回去问问门房就知道了。”
慕芸努嘴,有些嫌弃:“你这个当兄长的怎么连妹妹的去向都不知道。”
“她都多大一个人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轻易就叫人骗了去的小姑娘,要做什么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我纵是她嫡亲的兄长也不可能事事管着她、日日跟着她。”
慕芸本意也不是一定要知道贺瑶去了哪里,她只是怕贺瑶刻意避开。
贺瑶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在柳家呆了那么久,当然不会不知道柳夫人的想法。慕芸就怕她顾念着如今同自己关系好,她今早若是去了,若再有人顺势不小心的那么一提,实在叫人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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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贺瑶正拿着自己前两日刚写好的序文,与人在祁王府聚会。
那日诗会后,他将诗会上得的诗稿收集好,送到贺瑶手上,请贺瑶一并赏鉴并为此提序。
贺瑶端着茶水看慕梓尧满脸欢喜地看她做好的序文,而后又拿去与一旁的两三人共赏。
忍不住眉心微凝。
她对自己做文章的水平还是有些信心,并不惧人看。
她来京城前,游学在永宁,祁王的邀贴从前也收到过几次,但皆因不在京城而从未赴过。这次原也该如此。
是柳蕴然写了信给她,说是灵台郎与他私谈,言司天台卜算,星云有异,月前又曾有白虹贯日之象,恐祁王有异,请她借此机会接近祁王,探清缘由。
但她与祁王几次见面,都只觉得此人确实喜爱诗文而不同兵政,手里头也没什么实际的兵权,做的也都是些夸赞春光大好、众人和乐的诗文,一派乐乐呵呵清闲无事的悠哉意境,一丝幽怨戾气也无,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有反心的贼王。
但兄长在她心里的地位不同常人,这又是柳蕴然第一次委托她做一件事,更知他不会无故怀疑别人,那其中便另有蹊跷。
她所有所思的啜了口茶,难道是祁王藏得太深了,以致她丝毫没发现?
她放下茶杯走近前去,与众人拱手寒暄,客气一两句,又同祁王商议起诗册的事情。
既然藏得深,那就往里再探探,她便不信她什么都瞧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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