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场“双簧”戏 巴雅尔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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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夫把羊群从圈里赶了出来,慢慢朝着山包移动着。右手拿着套马杆,在马背上一颠一簸来到了额日敦巴日跟前:“溜达呐,没跟在姓林的屁股后,又在琢磨啥坏事?和矿山的人穿了一条裤子,装着走两条路,会摔跤得……见到我脸发红了呀。”
额日敦巴日噗嗤笑了一声,眯着眼说:“日头光烤的呗。尼玛的闲的蛋子痛,昨晚没喝好,没喝痛快是吧!酒烧烂了心肝,装五装六说不出一句人话。巴雅尔去了岱钦那里了,锅茶透出了昨晚的酒,冒着热汗呐,你咋没去?”
阿来夫懵圈了:“他俩喝多了,我少了三杯。”
嘎查长说起了前几天的事儿:“你吃着锅里的,瞅着碗里的,前几天喝大了,跌在路边真不该救你,死了一了百了,眼不见心不烦。”
“咋知道是你扶我回去的?反正我记不得了。”指着杂乱无章的施工现场说,“堂堂正正的一个大嘎查长,就尼玛占我便宜……喝酒答应我的事办了吗?补偿的钱一分没拿到!”
昨晚没喝酒前,巴雅尔教了他两三遍,他没把话说全,却走了样儿。一大清早就在嘎查长眼前装疯卖傻,挑拨额日敦巴日和我的关系。
额日敦巴日顺着喝酒的事说下去:“尼玛的,越来越像我的那匹小儿马了,敢试探着踢人了。能耐没见涨,脾气倒不小,该不是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教你的吧。好的你学不会,坏的一教就会。他把你当枪使唤了,有尿让他去矿山当面找啊?啥玩意儿。”
阿来夫紧张了起来,辩解说:“真把自己当喇嘛了,会说会算?这回算错了。我—岱钦—俄日和木,一块喝的,没……没有巴雅尔。我可是陪你喝酒喝多喝吐的人,第一个电话总是给你打,就知道没把我当外人。”
“选矿厂不建了。留着你的牧场吧……”额日敦巴日刚要拔脚离开,他急忙把嘎查长拉了回来,揪心地说:“那补偿不就黄了吗?找谁要钱去呀。草场上那么多的地基坑,砖头和水泥……羊没法过去吃草呀。”阿来夫扭着头侧着脸直愣愣盯着嘎查长的脸,好像额日敦巴日的嘴里还有下句话没说出来。
“看啥看!我脸上有金钱呐,还是有美女。别脏了我的脸,瞅到天亮也没戏。瞅瞎了我可赔不起,我自己的眼都不够用呐,一只眼瞅着巴雅尔,一只眼防备着满都拉和白所长,有事没事来嘎查找酒喝,陪他们喝高了,接不到苏木长的电话,要挨一顿臭骂。没一个省心的,让我里外不是人。”额日敦巴日脸上飘过一丝轻松的笑意,吹着口哨晃荡着脑袋离开了。
额日敦巴日和我没说上两句话的功夫,巴雅尔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嘎查长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一直让它响着。
“阿来夫啊,真是狗肚子里藏不下二两香油,巴雅尔也沉不住气了。”我笑着对额日敦巴日说,“你这抛石问路的方法真见效。这伙人表面看是保护牧场,实际上巴不得建选矿厂。这不,放了个风不建了,电话追着你的脚步跑过来了。”
额日敦巴日有意在吊巴雅尔的胃口,他估计一会儿电话又能打进来。急忙拨通了岱钦的手机,说了几句话,巴雅尔的电话果然拨进来了。瞅着屏幕上闪烁的电话,嘎查长和岱钦说着一些闲话,磨着巴雅尔的性子。嘎查长瞅着巴雅尔进了办公楼大门,给他回了电话:“岱钦啰啰嗦嗦说了些烂事,你在哪?”说完从后门去了毕利格的饭店。
“就算有仇恨,也该接电话呀。”巴雅尔笑里夹杂着怨气。
“你也该尝尝不接你电话的滋味了。有时一天给你拨五六次,你接了吗?你觉得不接我的电话是应该的,不接你的电话,我也觉得应该的。”额日敦巴日一字一句的吐着烟泡说。向前挪动了一步瞅着毕利格说,“不接你的电话也是我的‘专利’,都是跟你学的。啥事急成这样,岱钦没告诉—我在这里吗?电话都追到我家里了。”
“接电话不花钱,都不接,嘎查长你就别耍戏我了。我到楼前了,你和林矿在一起吗?选矿厂建设是要停下来吗?”
“对呀,不停也不行呀。狮子大开口,超出了红头文规定的价码了。” 额日敦巴日吐着苦水,“用你的话说,我吃了矿山不少的好处。停下来了,你就不用揣摩了我拿了多少了。”嘎查长递给毕利格一根烟,眨巴着眼小声说,话筒里巴雅尔听的一字不漏:“给留一桌,六七个人。”
“嘎查长啊,没在矿山,在苏木吗?”
看到巴雅尔掉进了自己设计圈套里:“我在毕利格饭店,等你呐。”
巴雅尔在卫生间里提着裤子说:“你的话就是金贵,早说一句,电话差点掉进便盆里了。”
“谁让你拉屎打电话了,里外都是你的理儿。”
“停下来好呀,矿山要填平地基坑,把水泥和砖运走,盖上一层黑土,种上草。包补这两年的钱。”
“你的意思—不让选矿厂建设停下来?”
嘎查长瞅了一眼手表:“不知林矿在不在办公室,我去有点事找他。”他前脚出门,巴雅尔后脚也跟了出去,随口说:“时间还早着呐,我在这里等,也是白等,一块随你去林矿那里坐一下。”
“你怕我说你的坏话,去就去吧。”
“林矿啊,去年这片草场就晒了一年,就算种上草,明年才能长草儿。这一来一去就是三年呀。”巴雅尔拿出吃奶的劲,隐住性子在讨好。
额日敦巴日和我一起赶着巴雅尔往前走:“担心矿山种不好草,干脆包给你。外加填坑和搬运水泥,说个数,多少钱?”
巴雅尔摇着头一句话不说。
“我不懂哑语。摇头是啥意思?是不搬运水泥呐,还是不种草?还是……”我逼问着,“看样子是让我安排人员填平,撒草种,浇水。”
巴雅尔说:“林矿,别生我的气。我担心你们不会种草,也种不好草。”
“说好了嘛包给你。外加填坑和搬运水泥,说个数,多少钱?”嘎查长提醒巴雅尔。
巴雅尔说:“我没那闲工夫填坑搬运。再说了,这草原是我的,你们有啥理由在我的草原上种草!白沙一堆一堆得,地基坑里装满了石头和水泥浆,种的了草吗?”
“你这不是逼着羯羊下羔子吗?矿山种草你不让,让你种草填坑你又不干,又不是让你白干。咋的今天脑瓜子进水啦?”嘎查长半掩半遮地说。
我心知肚明地说:“你这话里话外的我明白了。绕这么个大圈子干什么,直说同意在这里建选厂呗。”
“林矿,我啥时候说过不同意了。同意不同意有啥用?已经开始建了呐,让我说啥呀。开弓就没有回头箭,横竖你们都说了算。你们说建就建,说停就停,有这样随便的吗?也太不把牧民放在眼里了。”
“只要你足够亮,我会最大可能满足你。”我在承诺着巴雅尔。
巴雅尔跟着问:“你让我咋个亮法,现在还不够亮吗?在6倍和10倍之间取个中,按8倍吧。”
额日敦巴日粗声说:“你咋乱拉抽屉?前年的标准是2.3元/平米,按今年的新标准2.56元/平米补贴你,该知足了。按理讲一分钱都不给给你,白纸黑字红手印的,协议书上明明白白写着。”
巴雅尔没有领情:“价低,我才没接钱。我问你,嘎查要听苏木的吧?那旗里也要听自治区的,补贴6倍到10倍自治区规定的呀,干嘛不执行啊。”
嘎查长问:“自治区的文件是前几年的,这2.56元/平米是今年规定的,执行新的标准有错吗?”
巴雅尔反驳着:“前几年的怕啥?咋就不执行了。”
嘎查长又问:“没说不执行啊。以为按2.56元/平米,你吃亏了?说说看,一亩草场卖牲畜和卖草的钱是多少,前5年的平均数又是多少?你有明细帐吗?你没有,嘎查也没有,苏木也没有,这5年的平均数从哪来呀?文件也没说这5年的平均数是啥范围的,咋执行啊,恐怕要比旗里的标准要低。”
嘎查长这一算账,把巴雅尔算清醒了。电视里说过,旗里前3年的总产值10多个亿。指着本子上的数:“用10除以总的草场亩数,能算出来呀?”
嘎查长笑了:“咋算啊教教我,我干了一辈子会计都闹不机密。这10亿里面有多少是牲畜和卖草的钱?多数是造纸厂煤矿油田铅锌矿的钱,前5年的总产值是多少?应该比10亿少很多。一只羊25亩草场,能算出多少钱来?”
巴雅尔把小本子有揣进了兜里,搓着指头不说话了。抬起头说:“我回去找找单子,拿给你看。”
嘎查长摆了摆手:“别说你找不到,就算找齐全了,收据又有啥用?可随便写几十张,秤钩挂在屁股上,自己秤自己啊。”
巴雅尔扯紧新建选矿厂这根救命草,仍然坚持8倍的说法:“林矿呀,我这人不贪心。真把我逼急了,给千万万也不同意!这片草原可是有证的,我不同意租了,派出所敢抓我走吗?”
我对着天空在说话:“那你是毁合同的,要包补矿山损失的。红砖水泥摆在那里,说不建就不建了?这一停下来省大事了,那就不开工了,等呗。”
阿来夫和岱钦早早到了毕利格饭店。额日敦巴日进门瞅着阿来夫说:“过来蹭酒了,你俩谁请客呀。”
“碍你屁事,又不花你的钱。”岱钦指着巴雅尔说,“请客的人到了。”
额日敦巴日扭头走出了门口,巴雅尔把他拽了回来,瞪着眼瞅着岱钦:“嘿嘿,是嘎查长请客,我买单。”
岱钦瞅着巴雅尔没多说一句话,低着头抽烟。
阿来夫两三杯下了肚,用食指托着一满杯酒,大拇指扶着没有一点抖动,说:“酒,没洒出一滴,没喝多啊。”
“说那些烂话,不是多了是咋啦?酒进了肚子里,烧烂了脑瓜子。”额日敦巴日把酒瓶摆到了阿来夫眼前,手指扣着桌子说,“不是不多嘛,把擎在手里的这杯吞了,再整一杯,那才有尿。”
阿来夫手一抖,杯子里的酒全洒到了胸前,湿了一片。额日敦巴日指着碗说:“两杯叠在一起,倒酒呀。”
阿来夫一杯一杯倒进了碗里,一口闷进了肚子。巴雅尔看透了额日敦巴日的心思,早早把阿来夫放倒,自己就少了一个插话的人。岱钦和额日敦巴日眼红脖子粗的叫起了劲,巴雅尔捏着杯子说:“明人不做暗事,嘎查长也要两杯叠在一起,明明是你碰了人家的胳膊。我在你对面,能不瞅见?”
巴雅尔也把杯子碰了过来。嘎查长吞下酒前,咧着嘴角说:“谢谢你的酒,多吞下一杯,就多花你一分钱。”
“提钱就俗气了。多吞下一杯,感情就加厚一大堆,你可要罩着我呀,嘎查长。”
“你是说以前没罩着你?回草场点一下羊头,多撒的几十头,满都拉罚过你的钱了?不记着我的好,踩着我的脚后跟射暗箭。”
岱钦瞅着巴雅尔,一仰脖子把酒倒进了嘴里,说:“嘴里抹了蜜。再多的好话,顶不上一杯酒下肚,那才叫爽啊。”
巴雅尔瞅着地上的一个个空瓶子,岱钦多吞一杯,自己就多掏出一些钱。说:“感情深一口闷,瞅着你一口一口的闷,咱俩的感情也没深到那里去。”
“心痛酒了吧,感情装在杯里,先流进肚里,最后才会跑进脑子里,慌啥!”
“我说呀岱钦,酒都堵不住你的嘴,喝着我的酒,还哨我。”
“打是亲骂是爱,嘎查长,我--这话没错吧。”岱钦抹着嘴角的酒。额日敦巴日重影的瞅着岱钦一张一合的嘴,打着饱嗝说:“对不对,你全说了。这话不是酒呀,能吞进肚里,也能吐出口。”
岱钦盯上了巴雅尔的碟子,说:“别喝酒不吃肉,肋骨条没几根。不够,再上一盘羊排。”
巴雅尔撸着小指的戒指说:“别人喝酒涨秤,我掉秤,吞不下肉夹不动菜。看到了吧,小指头涨粗了,戒指拽不下来了,喝不动了。”
岱钦戳了他一眼,摸着小手指:“我的也粗了,又痛酒又不夹菜。请客不痛钱,痛钱别喊我们过来。不单独和嘎查长碰几杯,感情能厚起来?能罩着你吗?”
额日敦巴日扭着头说:“可不要冤枉他了,又不是第一次。他喝酒不吃菜,说这话有意思吗?喝酒与罩不罩没一毛钱的关系。”
岱钦笑着说:“这不是高兴嘛,不说不笑不热闹。”
巴雅尔推了一把趴在桌子上的阿来夫,转移了话题,割下一块血肠放在碟子里,说:“嘎查长,不要怪罪岱钦了,他不哨我几句,嘴巴发痒,和母羊的屁股不接羔子一样,痒得难受。你给透个底儿,地基挖好了,水泥砖头也是运了进去,补偿的钱要早到手,就是那8倍啊,你不罩着我,咋办呀?”
岱钦瞅着他嘴唇上下一片胡子说:“你这不饶人的嘴,竖起来放在女人的裤裆里,能接生出小孩儿。”
额日敦巴日笑了:“母羊和女人一个样嘛,接不了羔子,下不了孩子,那成啥啦。补与不补那是后话,眼下看呐,选矿厂矿山不打算建了。不建了,补啥钱?”
巴雅尔傻眼了,这顿酒不白请了,不服输地说:“那白纸黑字的协议说废了就废了?说不建就不建了,草场祸害成那样了。”
额日敦巴日嚼着血肠,挤出一句话来:“矿山不是嘎查的,我也不是林矿,建与不建,我说的了算吗?”推了一把流着口水阿来夫,由母羊想到了阿来夫的媳妇查娜。阿来夫搅拌着腿上了嘎查长的车,在车里睡到日头掉到了草尖下。额日敦巴日和查娜干完了那事,光着膀子才把阿来夫拉下了车。
巴图听了岱钦的话,合不拢嘴:“不建了,好呀,我腰杆子挺得才会直。我看戳我脊梁骨的人,会说啥!”
第二天,阿来夫急三火四跑到岱钦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选矿厂要建了,要建了。”
巴图敲着拐棍问岱钦:“大白天的满口假话,矿山又要动土了?”他坐着岱钦
的皮客车去了工地,凑近转了一圈,工地上冷清清的,没有人干活。
巴雅尔去了岱钦家,冲着阿来夫喊:“谁在乱嚼舌头?睡了一宿,咋变了哪?”阿来夫伸直了脖子喊:“嘎查长呀,错了,也是他说错了。”
岱钦把巴雅尔扯到一边嘀咕了一阵子。巴雅尔嘴角上露出了一丝笑:“果然是雪兔,变着色游戏我。我有足够的时间等下去,还熬不倒矿山?”
我早就盘算过了,就算选矿厂现在开工建设,一年半建成了,也接不上力。“三级矿量”严重失调,一年的时间调剂不过来。浅部好几万立方的采空区也没回填好,对井下的开拓工程影响也很大。一年多了,铅锌价格下跌厉害,扣除人力和材料费用,几乎没利润了。正好利用停建这段时间,组织人员突击掘进,等铅锌上涨后大面积采矿,老选厂的处理能力也能满足。
巴雅尔找到了嘎查长,表面平静的像水泡子里的水,心里却乐开了花:自己一离开,额日敦巴日准会跑的比黄羊都快去告诉我。便一口一个字地说:“矿山不着急,我的时间又不值几个钱,慢慢耗着呗。嫌我不够亮是吧,过几天,亮给矿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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