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其十六

午间日头过去，到了暮色时分，嘈杂的敲击声依旧没有停止。

        一下接着一下的声音回响在庭中，审神者无心读书，披了件薄衣，顺着走廊绕到三条侧殿，打算去瞧瞧国宝级刀剑忙手忙脚的模样。

        甫一踏入别院，只见檐下的空地垒了一座瓦片山，捶打声不断从屋顶传出，交错的频率似乎来自不同的锤柄，看来石切丸与三日月都在上面。审神者走到廊下，手掌扬在嘴边呼唤了几句，施工的声音立马停了下来。

        半晌，清脆的踩瓦声响起，石切丸遥遥探出头，见到审神者站在不远处，他连忙转身，从侧梯爬下。

        为了动作方便，大太刀脱去了草绿的狩衣，肌肉分明的手臂上还流着汗珠，石切丸手里握着三日月宗近的内番上衣，蓝色的布料被铺在廊上临时当作垫席，安顿完毕后，石切丸坐在了审神者的身边。

        “小狐丸怎么没有陪您一起？”

        “我另外交代他有事，”见石切丸皱起眉头，审神者连忙帮无辜的狐狸开脱，转眼瞥见石切丸脸上的泥点，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们倒是干劲十足。”

        石切丸愣了愣，抬手抹去污渍，看着指尖咬牙道，“三日月的动作太慢，没等黏上瓦片，泥土就流下来了。”

        “……辛苦你们了，等我回去后，会向时之政/府多申请些援工的。”

        似乎在响应石切丸的话语，一声瓦片坠地的碎裂音响起，接着便是三日月宗近的呼唤。

        “姬君，您无事吗！”

        他听见了审神者的声音，也想要与之交谈，没想到脱手了一片未干的瓦片，再补一块是小事，重中之重是千万别伤到了审神者。

        半晌，三日月宗近匆匆走了过来，看到审神者好好坐在廊阴中，不禁松了口气。

        用黄色巾帕擦着脸上的汗，三日月自觉的坐在了审神者的另一侧，“真是要了老爷子的半条命。”

        这是在说飞瓦险些伤到审神者，还是说劳动一事呢？

        审神者面色淡然，没有接下这个话头。

        “让你们做粗活确实不太合适，从今天起，这类事务不必由付丧神亲力而为。”

        “哈哈，那老爷子就安心了，我见那些政府派员手脚麻利，全然不知累意的工作，真是帮了大忙。”

        “……时之政府可没有把他们当作人看。”

        瞥到石切丸腰间的烟枪，审神者伶俐的伸出手，一把抽了出来，得意地在人面前晃了晃。

        指尖迸发的灵力点燃了烟草，冉冉升起的烟雾意外并不刺鼻，甚至有股说不出来是什么的好闻香气，三日月宗近自诩见多识广，却也没能嗅出这是何等香料。

        “姬君用的是什么烟？这味道竟比内大臣府中典藏的紫熏都要优雅。”

        “时间久远，我也记不清了，约莫是从卖药郎那里买的小烟吧。”

        石切丸眉头一皱，等到和审神者返回正殿，总有地方藏起这支总是令他惴惴不安的烟枪。

        提到不安，他又想起一事。

        “我昨日去往东殿，今剑已经带着岩融搬走了，应该是投向了暗堕方的刀派，以后想见他们只怕会更难……是我考察不周。”

        审神者呼出一缕烟气，平淡的道。

        “既然他们不想见我，暂时这么避着也好，想必还有其他的原因。”

        停顿了片刻，审神者接着道，“近期我会出一次远门，这段时间里试着找一找今剑，我不在本丸的话，他应该不会对你们过分抵触。”

        这话落到两个付丧神耳中，重点却完全变了味。

        骤然消去悠哉的神态，三日月宗近按住了石切丸反驳的举动。

        审神者要离开本丸，这并非在询问他们的意见，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劝她回心转意也是枉然。

        三日月宗近思索片刻，敏锐的抓住了关键点，询问道，“历任审神者离开本丸，必然会带一位付丧神随行，不知您选定了我们中的哪一位？”

        审神者招了招手，示意三日月宗近靠近，拨开他的耳边垂发，低声说了一句。

        “——竟然是他？不行，绝对不行！”

        难得露出了锐利的眼神，三日月宗近不再准备劝阻石切丸，不管审神者在谋划什么，他都绝不会接受这个危险的方案。

        “只看平日表现的话，他一个人的确不可信，但若有人为他担保呢？”

        “姬君，恕我直言，我不认为现在的本丸里会有谁值得您如此信任。”

        “这可不一定，”审神者弯起嘴角，“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等待一只未归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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