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其四【修】

“还没到吗？”

        “只走了半个钟头而已。”

        加州清光头也不回地道，语气中带着一股对审神者“不谙世事”的讽刺。

        对此，审神者保持着娴静的笑容，心底却忍不住思考，如果手入室与鸟居距离如此遥远，恐怕出阵的伤员早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以为自己对本丸一无所知？她可是比付丧神还了解此处的一草一木。

        何况，区区这种程度的欺骗技巧，未免太不成熟了些。

        五虎退与今剑不时交换眼色，显然是悬心于路程的不确定性，加州清光的步伐倒很稳健，但带领的动作稍有迟疑，加上用余光观察着她的神情，种种迹象皆可表明，这绝不是什么正常的行为。

        难怪一路上石切丸分外警惕，手掌一刻也不肯松懈地把持刀鞘，约莫是为了提防暗堕刀剑的奇袭。

        审神者静静地走着，身侧便是老旧的墙壁，不算结实的木制结构摇摇欲坠，自那之后传来的阴森气息，更是毫不遮掩地瞄准了自己。

        看来这些四面八方传来的杀气，正是那些隐藏于黑暗中的付丧神了。

        啊啊，原来如此，真是非常聪明的手段。

        ——带着她绕了远路，借此提醒同伴们，“审神者进入了本丸，做好杀戮的准备”。

        跟随其后的自己没有戒备，宛如一份甜美的诱饵，懵懂地行走在饥肠辘辘的兽群中。

        生气吗？不，审神者不会对此勃然大怒，倒不如说加州清光的做法正合她的心意。

        不是有一句俗语如此道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然，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生死攸关的时刻，只有被残忍地捕食，猎物才会在意识到自己产生了何等可笑的错觉。

        沉默地又走了一阵，加州清光在一扇紧闭的纸门前停驻脚步。

        注明功能的牌匾已经腐烂，陈旧的污渍掩盖了文字，屋内弥漫着毛骨悚然的宁静，仿佛空气都被吞噬彻底。

        象征“拯救”的手入室，此刻变作了“死亡”的诠释地。

        “好了，进去吧。”

        加州清光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嘴角的痣随着轻笑微微扬起几分。

        宛如一只得逞的猫咪，用乖巧的举止掩盖小小的坏心思。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审神者暴露在明处，在蓄势待发的刀剑们的包围圈内，现在换成了他们占上风。

        不论多么神奇的伎俩，以一敌多总归不可能做到吧？如果四振刀剑尚且不足，那么便增加到十振、二十振、五十振……

        前进有如深渊，退则无路可返，审神者伫立在门口，四周是虎视眈眈的付丧神。

        她并不急着推开门，也没有退缩的兆头，女人捋了捋衣袖，转而对加州清光道了声抱歉。

        猫咪身形一顿，露出些诧异与嘲弄。

        “怎么，害怕了吗？”

        “当然不是，”审神者摇了摇头，“我啊，总被指责教育方式太严厉，所以刚才为止都在反省自己。加州清光，我对你的态度确实有些过分。”

        “哈？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

        “不，是说你‘没有学到总司的真髓’这句话——我收回，”审神者饱含深意地笑了笑，“实际上，总司也没有考虑过三段击的改进方法。”

        “毕竟没有人能在这一招下存活，而你无疑已经继承了那样强大的实力，所以我要为自己的错误道歉。”

        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话，加州清光挑起一侧眉峰。

        “太过狂妄不是什么好事，别再大言不惭对总司的评价了。”

        与冷漠的回应相比，审神者的声音铿锵而有力，如同结构完美的数学公式，细细聆听的同时会不知不觉地陷入其中。

        “三段击需要改进一事是冲田总司告诉我的，难道你觉得，我能够天才到第一眼就可以发现破绽吗？”

        闻言，加州清光一愣，眼中不自觉涌起了几分困惑。

        正当他想问下去的时候，审神者却打住了话头。一旁的石切丸意识到什么，急迫地按上门脊想要代劳，却被审神者拂下了手。

        她瞥了一眼石切丸，男人顿时如同触电一般，不再多余动作。

        一时鸦雀无声，唯有审神者顿了顿，拉开了陈旧的纸门。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仅凭肉眼根本无法辨认出任何形状。

        审神者迈进一步，迎面吹过了夹杂着血腥味的风。

        是风声，还是谁的呼吸？

        情不自禁地，审神者又向前走了一步。

        ——足够了。

        只这两步，她便彻底投身于黑暗。

        一只老树般枯朽的手抓住了审神者的小臂。

        “啪！”的一声惊响，落锁滑回，将女人反锁入屋内。

        突发的变故中，石切丸率先从震惊反应过来。他大步迈到门前，一掌破断摇摇欲坠的锁，拉开骤然合拢的门扉，急迫地闯了进去。

        在墙上摸索许久，才找到了记忆中的开关，石切丸的大脑可谓一片空白。

        黑暗中无疑存在着什么，在他不知道的时侯，加州清光将“某个东西”安置在了手入室，自己竟然就这样让毫无防备的审神者直面了杀机！

        许久不曾使用的电灯发出了微弱的电流音，昏暗的灯光缓缓照亮房间。

        不远处，审神者毫发无损，甚至有余裕向石切丸挥了挥手。

        她的怀中抱着一个男人，脸颊抵住那人颈边的乌黑发丝，仿佛不是拿着刀的付丧神挟持了她，而是审神者想给人一个温暖的拥抱。

        实际上，她的确这么做了。

        男人想要挣脱这个怀抱，扭曲地舞动着手臂，发出了仿佛野兽咆哮的声音。

        半张脸被骨刺覆盖，剩下一侧完好的脸上显出憎恨与震惊。

        被拥抱的人无法接受自己在与审神者接触的事实，干脆举起手中的刀剑，向审神者的后背——自己的腰腹处刺下，打算来个同归于尽。

        眼前霎时恍惚，石切丸错过了第一时间分开两人的机会。

        于是当众人闻声走进手入室后，看到的就是如此场景——

        和泉守兼定无力地瘫在女人的肩旁，腹部血红，手中握着刺伤自己的本体。

        他一边咳出血花，一边不敢置信地盯着安然无恙的女人，断断续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审神者颇为无辜地抬起头，看向震惊的加州清光。

        “这么‘大’的惊喜……和泉守如此热情，我又怎能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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