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刀剑乱舞

土御门伊舍那很讨厌雨天，就跟她母亲一样。每到下雨天，伊舍那都会觉得心情鬱闷，也许是因为雨天会让她联想起六年前的那件事，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天空也是降著雨。

        今天乌云密佈，是即将下雨的前兆，伊舍那的小队却被派遣去发现有咒胎的少年辅育院救出倖存者。居然要她雨天出任务，真是该死！但是，这裡的这项使命必由他们出手解决才行，因为咒术师有限，而且五条悟现在在外出差，这些苦差事自然就让他的学生来挑担子。职责所在，就算万般不愿也不得不奉召行事。

        要是可以的话，伊舍那真想杀掉那个该死的咒胎，只可惜他们被嘱咐不能战斗。

        四位高专一年级学生就这麽进入了遇难者所在的第二宿舍。第二宿舍单位内部早已扭曲变形，伊舍那看出这是生得领域，只不过这还只是一个半制品而已，并不是完整的生得领域，但这对于一个初生咒胎能够使出大范围的生得领域，也已经很厉害了。

        伊舍那往上看，想看看这个奇异地方的顶端到底有什麽，只是眼望所及之处无法看到顶端，只有无限延伸的楼层。

        “这是怎麽回事？这裡是两层楼的宿舍吧？”虎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裡所有的角度都不对劲──那裡的牆壁疯狂地倾斜，犹如他所有恶梦的化身，就像一张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它的建造者将所有的恐惧、疯狂与厌恶都化为现实，放进这裡。

        “冷静点，这是複式双层公寓！”钉崎大喊道，虽然嘴上这麽说，但语气裡洩漏了心中的焦躁与不安。

        平常都是队里最冷静的伏黑也一度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到，僵在当场。等他回过神来，他立马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门不见了。他立刻将此事告知同行的队员们。

        虎杖一脸茫然看著消失的门，嘴裡涌起一股异味，从舌头一路蔓延到喉咙，感觉很像宿傩的手指的味道。他想自己会习惯这股味道的，只要活得够久的话。“门不见了！”他喊道。

        钉崎倒抽一口气，她感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为什麽？我们刚才是从这裡进来的吧？”

        “不要紧，玉犬记得入口的气味。”伏黑的话犹如强心针一样，让处于极度焦虑状态的二人平静了下来。

        听到这句话，两人跪在伏黑召唤的玉犬面前疯狂膜拜，纷纷欢呼、咆哮、歌唱，讚叹著玉犬有多聪明、多伟大，讚叹著能够什麽都不怕是件多麽美好的事情。

        “伏黑，你真的太可靠了！”虎杖对他说。“有你在，倖存者能得救，我也能得救。”

        伏黑听到后，也只是淡淡吐了一句：“继续前进吧。”

        几人继续前进，在已经没有水的泳池裡找到两具尸体。其中一个没了下半身，肠子全掉了出来，而尸体旁边还有一副已经白骨化的尸骸，白骨包在一层黄色黏液裡，有如泡在强力胶水中，尸骸还被扭成球体的形状，死状凄惨。

        虎杖上前查看没了下半身的男性尸体，发现祂制服上的名字和刚在门口遇到的女人的儿子雷同，他想起那女人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心裡一阵骚动。“这具遗体我要带回去。这是那个人的儿子。”他平静地说道。

        “可是”钉崎欲言又止。

        虎杖打断她的话：“脸还能认得出来。”他仍然紧攥著遗体的衣服，“没有遗体就说人死了，他妈妈一定无法接受。”

        伏黑拽著虎杖的衣服帽子往后提，“我们还要确定剩下两人的生死，把遗体留下。”

        “别开玩笑了，来时的路一回头都没有了！等等根本没机会再回来吧！”

        “我不是叫你等等回来捞，是叫你把他丢在这裡。本来就不打算救的人，还得把尸体捞回去，我没这个打算！”

        虎杖猛然起身，抓起伏黑的衣领，质问道：“‘本来就不打算救’是什麽意思？”

        “这裡是少年辅育院，咒术师会提前得知现场的所有情报。”伏黑说，“冈崎正无照驾驶撞到了放学路上的女童，而且是第二次无照驾驶。你一直想拯救群众，将他们指向正确的死亡，但是如果你救的人将来又夺走他人生命怎麽办？”

        “那你为什麽还要救我？”

        伏黑沉默不语。他僵硬的表情就像覆盖住熔岩的地壳，伊舍那会知道伏黑有多生气，全是因为她对伏黑的个性非常了解。伏黑好像在和愤怒对抗，努力压抑著怒火。

        “别闹脾气了。”伊舍那终于开了腔。本来就应因为雨天所以心情糟糕，现在更糟了。

        死亡事件并不会让伊舍那心生愤慨，而且无辜者丧命也不会引发她任何的悲悯，世道就是如此，她不是伪善者。看到其他人丧命，我们掉泪，其实都是为了自己，这并不是什麽高尚的情操，只是纯粹担心自己哪一天可能也会面临相同灾祸的恐惧。人类一直都是这样。

        对她而言，唯一的重点就是这次并不只是单纯的拯救任务，敌人的等级比情报提及的还要高，情况顿时变得很棘手。

        “活人的性命优先于死人，我们应该先去找剩下的两人，虽然我认为他们生存的机率很低就是了。”伊舍那说。

        钉崎点头附和道：“说得没错。你们俩也不考虑一下时间和场合——”话还没说完，她的身子突然下坠，伊舍那还没反应过来，她凭空消失了。

        “钉崎？！”虎杖和伏黑迷惑地看著钉崎消失的地方，浑然不觉已经靠近的咒灵。那咒灵相貌像是异形，有著像幽灵一样的白色的皮肤，全身都是大块肌肉和凸起的青筋。

        两个男孩对紧急事件的反应不及经验丰富的伊舍那快，刚才他们身体发僵，企图后退，突发的恐慌使他们的能力大打折扣。二人一动不动，觉察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也明白它的来源。

        虎杖感到一种强迫性的衝动，迫使他服从。动起来啊！虎杖悠仁，动啊！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住浑身的颤慄，举刀攻击它，却被它反手砍掉自己的左手。左手的切口不断流出鲜血，疼痛跳跃著传过他的手臂，他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世界变成一片空白，只有那隻沉浸在痛苦中的手是真实的。而那张咒灵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就在距他几英吋的地方，一脸不屑地盯著他。

        伊舍那动手了。她跳起后，宛如旋风般使出连续攻击，那犹如旋风压境的剑术逼得咒灵踉踉跄跄地后退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

        趁著这个空档，伊舍那对身后的两人说：“你们两个带上钉崎离开这裡，我来对付这傢伙。”

        “你在开什麽玩笑！”伏黑吼道。

        “我留在这裡，土御门你跟伏黑带著钉崎离开吧，我会让宿傩出来。”虎杖脸色凝重起来。

        “我拒绝。”宿傩的嘴脸出现在虎杖的脸颊上，“就算你体内的我玩完了，也还有十八份灵魂碎片，但可气的是，我不是□□支配者，你要换的话可以换我，但你如果换了，我就先杀了伏黑和土御门，再杀钉崎。我先跟你说，我最喜欢杀女人了，她们两个应该很有趣，能让我好好爽爽吧。”

        听到此番话，伊舍那脸一皱。她最讨厌这种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人了，要是可以的话，伊舍那很乐意代替那些高层干掉两面宿傩。

        “我不会由著你的。”虎杖对宿傩说。

        “也是吧，但是你老顾著我的话，同伴可真的会死哦。”

        咒灵朝他们释放咒力，地面顿时砸出一个大坑，幸好几人几时躲开，不然他们一定会变成一滩肉块。

        “伏黑、土御门！”虎杖大喊道，“你们带钉崎离开这裡！我会牵著特级的这傢伙，知道你们逃出去。出去后随便给我个信号，我再换宿傩。”

        “怎麽可能啊！你单手怎麽可能对付特级的！”伏黑吼回去。

        “惠说得对，以你现在的状态，是无法对付它的。”伊舍那的语气仍旧冷静，受过训练的她必须随时保持冷静克制，别的情绪只会拖累她。“你只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你们看啊，这傢伙在玩呢，我们完全被小看了，总能争气点时间吧。”

        “不行！”伏黑叫道。

        “伏黑！”虎杖喊了一声，“拜託你了。”

        于是乎，伏黑和伊舍那出发去找钉崎，留下虎杖独自应战。

        等找到钉崎后，便将其託付给伊地知送去治疗，而伏黑则召唤玉犬发出信号。

        “伊舍那，你和伊地知他们一起走吧，我留下来。”

        “不，我跟你留在这裡好了。”伊舍那说，“要是出了什麽幺蛾子，你一个人对付不了吧。”

        “那好吧。”

        过了约莫十五分钟，伊舍那感觉到生得领域关闭了，这只能代表一件事：特级死亡了。她望向身旁的伏黑，他也回望著她，似乎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虎杖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伊舍那说。

        “很遗憾，他不会回来了。”宿傩从伊舍那背后走了出来。

        伊舍那咬牙直视宿傩。“虎杖呢？”

        他观察著伊舍那的表情，恬然一笑，“别用这种眼神看著我嘛，我现在心情好，来聊聊吧。”

        宿傩继续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身，眉头一挑地看著伊舍那和伏黑说：“这就是他不受任何束缚，随意利用我的代价，他似乎遇到了点麻烦，没办法把我换下去。不过要把我换下去，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突然，宿傩扯开了身上的衣物，弄得伏黑和伊舍那一脸迷惑不解地看著他，试图理解他这麽做的原因。

        “所以呢，”宿傩低声道，“我就想了一下我现在能做什麽。”

        接下来的一幕让两位年轻的学生倒抽了一口气，只见宿傩举手，猛地刺入自己的胸口，捣鼓一番后将心脏取了出来。

        “你在做什麽？”伏黑恶狠狠地咆哮道。

        “我要把小鬼当做人质。”宿傩说，脸上露出了微笑。

        “人质？”

        “没错，没有了这个，我也能活下去，但小鬼就不一样了。”说罢，宿傩随手就扔掉手裡的心脏。“他要是把我换下去，就等于死亡。再追加一个保险。”宿傩吞下死蜡，“这下我就自由了。你们可以开始害怕了，我要杀了你们两个。”

        他发觉黑髮男孩脸上的表情略有所变。他看见伏黑深深地吸了口气，下巴上的线条绷紧了，双唇紧闭，两颊的肌肉轻轻蠕动著。

        他害怕了吗？宿傩想。

        而那个女孩呢？她脸色的表情维持不变，还是那副泰若自然、处变不惊的样子。宿傩望入她的双眼，却发现眼裡什麽也没有——她没有一丝恐惧，也没有任何感情，就像是陶瓷娃娃那了无生机的玻璃眼珠。

        “你还不明白啊，”伏黑摆出要攻击的姿态，“那傢伙，虎杖他会回来，就算会死，他也会回来，他就是这种人。”

        “你也太抬举他了，这傢伙只是比普通人稍微结实点、迟钝点。”宿傩用手背拭去嘴上的血，“刚才也是，快死的时候怕得要命，叽叽歪歪地囉嗦了一大通哦。我可以肯定，他没那勇气寻死。”

        伊舍那安静地打量著两面宿傩，她发现他已经治好了虎杖的手，由此可知宿傩能够使用反转术式。虽然宿傩就算没了心脏应该能活，但身体素质也会因此大打折扣，要是能让他在虎杖回来前修复心脏那麽一定要让他觉得没了心脏的自己赢不了她。

        她之前在“百鬼夜行”中杀了不少特级咒灵，但两面宿傩和那些货色相比起来，明显级别更高。可是要打的话，她也绝对不会输，但会浪费很多时间和咒力，而且这麽做也没有意义，她要救虎杖，所以不能杀死宿傩。

        伊舍那转过头看著伏黑，用眼神向他示意，伏黑立刻意会到她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

        伊舍那拔刀，身体微微下蹲，反手持刀，摆开架势。然后，她宛如水鸟般单脚高高跳起，高举的双手彷彿是飞翼，接著她跃向一侧，最后向前猛扑，使出超高速连斩向宿傩攻去。

        宛如水鸟乱舞的精湛剑术！宿傩也不得不得夸讚一下，在他那个年代，根本无人能够达到这种境界，将剑术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只不过，她还只是一隻初生之犊，光凭勇气可是无法打败他的。

        宿傩向后避开，却被伏黑召唤的武神“大蛇”一口咬住。完美的团队合作！只不过宿傩很轻鬆就将大蛇撕成碎片。

        “我说了吧，别浪费空间。”宿傩一把抓住伏黑的衣服，再将其扔掷至半空中。

        伊舍那睁大双眼，只见宿傩奔向半空，举手要攻击伏黑之际，伊舍那立马召唤红雷枪，顿时，雷鸣声震耳欲聋，红光照亮了天地，臭氧的气味充斥在空气中。她将手中的红雷枪掷向半空中的宿傩，雷枪是打进了宿傩的身体，但他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刚刚中了雷击的人，他大笑了起来。

        “一介女流之辈，能够担起‘咒术师’之名吗？就让我刮目相看吧，土御门！”宿傩如此说道，接著举拳衝向伊舍那。

        伊舍那轻鬆破解他攻来的招式，接著一个后旋踢扫中他的脚部。宿傩被踢得失去重心往后仰倒，但身体很快便又稳住。他转过身，抓紧著伊舍那，将她压制在地上，丝毫不怜香惜玉，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她的脸上。伊舍那听到咔的一声，鼻子爆出一阵刺痛。

        见状，伏黑召唤出白色玉犬，使其朝宿傩扑去。

        趁著宿傩的注意力暂时被伏黑的玉犬分散，伊舍那赶紧从他□□挣脱出去，召唤出伐楼拿羂索，左手一挥，便紧紧地套住了宿傩。宿傩试图挣脱束缚，却发现如何都无法逃脱，而且感觉自己无法凝聚咒力。

        宿傩对此毫无头绪，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这是法宝，是印度教的一种超自然武器，由咒语召唤特定神灵的能量。伐楼拿羂索顾名思义就是伐楼拿的能量，是连神灵都无法逃脱的套索。”伊舍那一边解释，一边用反转术式治疗脸上的伤，“此羂索能够使人无法凝聚咒力，虽然维持的时间只有两分三十秒，连泡一杯杯麵都不行。”

        两面宿傩感觉身上的套索开始收紧。这可真是糟糕透顶，法宝本身力量已经足够强大，再加上‘公开术式’的行为，便产生极为危险的加乘效应，使得术式提高能力。但他得保持冷静，不能让这些乳臭未乾的小鬼们得逞。

        “你们有勇气，这一点无可否认，但勇气和愚蠢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宿傩轻蔑地说。

        “老实说，我现在只想快点让你治好虎杖的心脏，然后结束任务，再回去打猎天使魔女，看看我心爱的贝优妮塔和贞德。”伊舍那说，她再也不是冰冷冷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了。“要是你敢拒绝的话”

        宿傩冷哼一声，“拒绝又怎样？”

        “其实也不会怎样，毕竟我也不能打死你，不然就没人修复他的心脏了，不是吗？”伊舍那歪著头问。“要是你死了的话，我可是会被上级惩罚的。”

        “你认为你能杀掉我？”宿傩的额头青筋暴起，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他知道对方是故意激怒自己。“我要杀了你这个女人。”

        “今天不行，之后再找个日子吧，我今天就是要玩猎天使魔女。”

        听到这个孩子气的回应，原本怒火中烧的宿傩也不禁发出一声轻笑。他一言不发地凝视著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长得有多像那个男人——那个在千年前差点就将他打败的男人！那头白髮，那双蓝眼，不，她不只长得像他，她的性格也像那傢伙一样。这个女孩和他有什麽关係？是后代吗？

        “你们为什麽这麽执著于虎杖悠仁？难道他有什麽过人之处，能让你们捨弃生命去救他？”他问。

        “我救你的理由并没有什麽理性的思考。”伏黑回答，“就算危险，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善人死掉。虽然有犹豫过，结果却还是任性地凭感情。不过这样就好，我不是正义的伙伴，是咒术师，所以我从未后悔过救了你。”

        “是吗？”

        这是虎杖的声音。

        “伏黑的头脑很好，肯定比我想得多吧。你的真实是对的，但我也不觉得自己错。抱歉，差不多到时间了。伏黑、土御门和钉崎，五条老师应该不用担心吧，你们可要活久一点啊。”虎杖轰然倒地。

        已经过去了两分三十秒，羂索按时消失。

        伊舍那用複杂的目光凝视著虎杖的尸体，沉默不语。为什麽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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