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分歧

唐锦后面几天大致打点了一下店里的事，交付清楚之后，就开始正式去东宫上班。

        唐锦离开丞相府时，她有一瞬间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在现代朝九晚五的生活一般。刚入职的时候，她住的远，每天六点起来赶车，每次都是迎着朝阳出发，披着月光回家。

        后面萧衍搬到自己家附近了，她行个方便，每天舔着脸去搭萧衍的车。

        唐锦今天穿了一身藕粉色连裙，头戴一只绯红钗子，随着她的动作钗子上的小珠儿来回摇摆，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她独自进了东宫，萧衍的殿里下人很多，不像唐府的下人，各个眉开眼笑，这里的婢女和侍卫，每个人都默着一张脸，专注的做自己的事。

        可以，这很萧衍。

        她穿过三个亭廊两个莲花池，才走到萧衍书房前，他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吃的住的从来都是最好的。

        唐锦站在萧衍书房前，默念了两遍，“很快就结束了”，然后用力推开了实木大门。书房里只有淡淡的笔墨香，唐锦往里走，打眼就看见萧衍端坐在桌前，一副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的模样。

        萧衍一见她进来，略微拘谨的站起来，两只手无意识的交叉纠结在一起。

        “来了？”他桌前并排摆了两把椅子，萧衍殷勤的拉开另一把，拍了拍椅背，“来，坐这里。”

        唐锦点头，走过去，毫不犹豫的把她那把凳子拖远一些，和萧衍坐在了对角线上。

        萧衍：

        他有些不甘心的说：“太远了，都听不见你说话。”

        唐锦又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用力放出嗓音，音量大到尖锐。“知道了，那我大点声音说话。”

        端着果盘进来的朱德运被吓的手一抖，差点把盘子摔了。

        萧衍无法，只能沉着脸坐下。

        唐锦拉过图纸，从上到下仔细端详着，足足看了十分钟，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觉得热血沸腾。

        萧衍确实是做生意的鬼才，唐锦都能预料到这度假村开业后是怎样的一副盛况，这份图纸包罗万象。大到高尔夫球场，小到汤池温泉，应有尽有。

        只是唐锦托腮，指着一处。

        “这里还没有规划？”

        萧衍摇头，“留着吧，会用得到的，实在不行就留着让他们停马车用。”

        唐锦头顶三条黑线划过，“这么好的地方你当停车场？”

        “这块地算是靠近后门了，外面就是大片农户小商贩居住的地方，就算是在这里建造了什么，他们也不会进来。”

        唐锦皱眉，“为什么他们不会进来？”

        “因为阶级。”萧衍平静道：“这里不是给他们开的。”

        唐锦吸一口气，这就是她和萧衍最大的岔路口，萧衍从来不会多看一眼没有价值的东西，到了古代之后，加上了太子的名头，这条岔路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持续撕裂着。

        “你只挣官宦的钱吗？”

        萧衍目光残酷，“这是事实，这个项目前期投入巨大，为的就是从官宦，富商嘴里倒出银子来，如果一旦平民牵扯进来平均消费水平至少拉低十一二个点，我放一群不花钱的人进来做什么，参观吗？”

        唐锦压着怒火，逐字逐句道：“你错了萧衍，本末倒置了。”

        萧衍不语，似乎是不理解自己哪里错了。

        “既然这项目经皇帝之手，他不可能不分利，用来充盈国库，而充盈国库的目的就是为百姓造福，可是如果你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将他们隔之千里，他们会感谢你吗？你付出这么多的目的是什么，你不觉得这一切颠倒了吗？”

        萧衍抿紧唇瓣，盯着地图上的空地保持沉默。

        唐锦自知他的个性，大概率刚刚自己说的话，他也不会听，她冷静下来，努力让自己摆脱说教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谁知这时萧衍却挤出一句：“那我听你的。”

        “噗。”唐锦被茶水呛到，扶着桌子咳嗽不止，萧衍借机快步走过来，给唐锦顺气。

        “慢点喝。”

        唐锦一抹嘴角，目瞪口呆的看着萧衍，萧衍被她盯的发毛，开口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萧衍“嗯”了一声，黑眸闪着耀光，认真的看她，“唐锦，你有什么意见我都会听。”

        唐锦感觉喉咙里的水反流上来了，噎的她脸浮上一层红云。萧衍的反常让她坐立不安，要是放在现代，他早就摔东西走人了，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好的脾气。

        她清清嗓子，坐直身体，萧衍没回到位置上，还站在一旁，双手撑着桌子看图纸。

        见他一本正经，唐锦也不好意思提出让他回到位置上，却没看到萧衍悄悄抠紧了桌边，手背上的青筋隆起。

        “你说的阶级，确实是个不可跨越的问题，不过也不是全然无计可施。”她停下来，狡黠一笑，问道：“你知道在哪里，富人和穷人看不出差距吗？”

        “哪里？”

        “澡堂。”

        萧衍错愕，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要在，我的高尔夫球场旁边，开大澡堂？”

        唐锦展颜，“不，对于这个阶段的农民来说，他们没有时间去泡桑拿房，他们一般选择的，都是能在较短时间内，全身心放松的地方，比如。”

        “洗脚城。”

        萧衍沉吟，这确实是个计策，相较于别的项目而言，洗脚城的投入并不高，但如果因此换得大量人群消费的话，薄利多销，也未尝不可。

        唐锦借着说：“而且你这图纸里，还有很大一个缺陷。”

        萧衍视线扫视一圈，不解的问：“什么缺陷？”

        “女性人群。”她握住笔在图纸的偏下部画了一个圈，“女性的消费力量，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可忽视的，就依我的美甲店来看，就能发现其中的巨大潜力，所以这里，应该有属于女性的一片天地。”

        萧衍不疑有他，点头赞同，“没错，可是这个时代女性的娱乐项目不多，你的美甲店算其中一个，旁的，撑死开个服装店。”

        “你来这里之后，有没有去过女支院。”唐锦冷不丁的问他。

        萧衍毫不犹豫的摇头，一副洁身自好的模样，“怎么可能？贞洁是男人最好的礼物，我一次都没进去过。”

        唐锦“扑哧”一笑，颇有些意外的看着萧衍，继续道：“我想表达的是，不管是戏楼，还是红院，面对的对象都是男性，但是作为女性而言，同样是想欣赏到美好的肉嗯，表演。”

        萧衍冷不丁的斜她一眼，幽幽道：“不会是你自己想看吧。”

        唐锦果断摇头，“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只有我想看

        萧衍沉吟，“可以有，但是这个部分交给我做。”

        “那不行。”唐锦意识到自己拒绝的太过断了，咳了一声，道：“最懂女人的只有女人。”

        他目光沉沉，“那就不许做。”

        唐锦冷笑，“行。”她一撤凳子，木腿摩擦地面，发出“呲”地一声，瞬间唤回了萧衍的理智。

        他以为唐锦要走，心里懊恼，一个项目而已，自己为什么不顺着她，立刻松口道：“你做你做，你来做。”

        “什么？”唐锦弯腰捡起地上的毛笔，惊喜道：“给我做了？”她在心里嘀咕：怎么捡个笔的功夫他就同意了，真是善变。

        萧衍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想收回，但是已经晚了，唐锦兴高采烈的用毛笔在角落画出一个小圈。

        萧衍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头，事到如今骑虎难下，他只能铁着脸继续说：“今日第一批工人已经去了，大概三个月，建筑就落成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招聘并培训大量的工人。”

        唐锦点头，“嗯，这个时代能培养出几个服务人才不容易，早些开工吧。”

        后面他们一直商议到晌午，朱德运敲门进来，问萧衍需不需要用饭，他们这才意识到已经中午了。

        唐锦受萧衍影响，一投入工作就可以沉浸其中，不受外界打扰。

        萧衍“嗯”了一声，“命厨房布菜吧。”

        唐锦摆手，“不用了，事情说的差不多了，我就直接回去了。”

        结果此话一处，朱德运眼珠一转，眼观鼻鼻观心似的出去了，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自己说话。

        萧衍若无其事的拿起桌上的瓶子，仔细的端详着，时不时赞叹花纹之细腻。

        唐锦瞥了一眼，淡淡道：“太子，这是个素瓶。”

        萧衍手一抖，默默将瓶子放下了。

        唐锦无语望天，就是非吃不可呗，问那一嘴真是多余了。

        二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好好坐下来吃顿饭了，唐锦除了工作没什么对萧衍说的，只是闷头扒饭。

        萧衍不知是心里想着别的，还是没胃口，从头到尾都没吃一口，只是一味的盯着唐锦看。

        唐锦头皮发麻，想转移他的视线，就给他夹了一筷子香椿，挤出一抹笑容，“吃饭吧。”

        萧衍本来喜不胜收，结果低头一看，是香椿，脸上的笑容都瞬间龟裂几分。

        他知道自己在唐锦心里岌岌可危，所以时刻紧绷着，也不敢说自己不吃这个，只能僵硬的夹起来送到嘴里，入口的那刻，香椿刺鼻的臭味直冲天灵感，萧衍忍着呕吐的感觉咽下去了。

        唐锦见他吃了，机敏一笑，端起一整盘香椿炒鸡蛋倒进他碗里。

        “多吃，对身体好。”

        后来萧衍确实没再盯着唐锦，只是如仇视死敌般盯着碗里的香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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