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这一家子不一般

　　半个月后，百里长青在江州城关的一处宽大店面门口，准备给新开的店面挂上“汇丰钱庄”的牌子。

　　字是李丰题的，隶书，没什么特别。

　　但这汇丰二字，却是百里长青取的。李丰初听之时，虽然明显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却大概有些不好意思，说要避嫌。

　　但百里长青非要用汇丰，李丰也便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李丰当然是巴不得叫这名字的，文人好名之心是很难自抑的。

　　其实，筹建钱庄虽然是百里长青倡议的，但无论是按出资额度还是筹办定位，这都算是李丰利用巴郡府库筹建起来的。用创建者之名，叫做汇丰钱庄无可厚非。

　　只是李丰这个创建人自己没出钱，却并没有股份。

　　反倒是百里长青这个执行总裁，私人注入了一万贯巨资，得到了一成股份。

　　此外，新上任的巴郡东部都尉王栋，以及商人王义，要一起负责钱庄的安全。

　　王义也参与了投资，算是小股东以及运输服务商，钱庄要定期向其结算酬劳。

　　陈朔、李丰等尚在江州的头面人物齐齐到贺，与王义相熟的一些商人也前来捧场，倒也还算热闹。

　　陈朔是作为第一个VIP客户受邀前来的，百里长青以钱庄为名送给他一辆马车，是定制版的敞篷四轮马车，车身上“汇丰钱庄”字样极其明显……

　　这当然是用来打广告的。

　　但陈朔可没想到这么多，有利息，还送马车，他觉得这都是意外之喜，自己赚大发了！

　　而就在待挂牌之时，李丰却阻止了百里长青，说要等等。

　　没多久，街头来了一辆马车。

　　从车上下来三个人，百里长青大惊，竟是顾成领着妻儿前来！

　　并没有护卫随行，只有一名车夫给顾成驾车。

　　顾成也只是身着便服，一手牵着夫人，一手牵着幼子，就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带孩子出游一般。

　　刚一下车，顾成便斜着眼瞥了瞥百里长青：“长青做的大事……竟然不告诉我？！若不是益安说起，我竟然不知道！”

　　百里长青尴尬的赔笑：“未见成效之事，不敢打扰主公……”

　　顾成挑了挑眼角，走到百里长青身边，附耳低声问道：“这钱庄算是公库官办还是私产？”

　　百里长青笑着低声回复：“这是主公治下的产业，当然既是官办也是主公的私产。只是我与李长史商议，留了三成份子吸纳各家入股。”

　　顾成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且与夫人商量，她要投资入股！”

　　百里长青连忙向陈夫人拱手行礼，陈朔也忙不迭的过来，将他姐姐与外甥迎入门内。

　　顾成自顾自的走到钱庄门前，看着旁边那辆敞篷马车，笑道：“这马车看着不错……”但刚说完，又回头：“长青啊，这等好东西，你居然送给陈朔却不送给我！”

　　百里长青听得汗都下来了，赶紧表忠心：“此车不过玩物而已，主公胸怀天下，臣以为主公不喜……这辆是样品并不完善，我明天就新造一辆更好的给主公送过去！”

　　眼见顾成越听越有些横眉竖眼，百里长青马上换了说法……

　　一听明天就送一辆更好的，顾成满意的点点头：“嗯，下次记得有什么好玩意先让我看看！”

　　陈夫人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把顾成拽住：“哪有你这样公然索贿的！”

　　顾成笑笑，对陈夫人挤眉弄眼：“这小子有才，但是心思深……若是不让他行个贿，他可能还不放心为我出力！”

　　这话甚至没有避着人，显然是专门说给百里长青听的。

　　百里长青多灵活的人啊，自然听懂了顾成的意思，这是告诉自己别玩小动作，我连你造个马车都知道。另外，我给你一个当舔狗的机会，你要是想成为我的自己人，你就赶紧来，别一天到晚怀疑我，我没打算干掉你。

　　所以赶紧对陈夫人赔笑：“夫人，主公这可不是索贿，这是爱护长青，想帮长青宣传钱庄呢！主公亲自帮衬，长青定会把公务干好。”

　　陈夫人掩口一笑：“这小子真会说话……”

　　这可不是会说话么，这是又给了顾成台阶，又让顾成明白，我不是想搞小动作，我都是为了巴郡公务，是为了你顾家产业。你既然愿意接纳我，我一定会把工作干好！

　　顾成作势瞪眼，却点头转身，看着尚未挂上去的“汇丰”招牌，与李丰评价起这名字来，不再找百里长青麻烦。

　　大概除了李丰以外，所有人都没想到顾成会来，挂牌之事自然便由顾成来完成。

　　只是，顾成笑着对李丰说了一句：“益安，你要出名了……用不了多久，你大概就会因这汇丰钱庄而扬名天下……”

　　李丰愣了愣。

　　百里长青看着顾成，却是暗自想着，这顾成似乎知道自己这些天做了些什么，甚至也清楚钱庄的重要性，说不定比李丰还要想得明白一些……

　　而从顾成之前在巴东郡放贷、修路、搞治安等一系列举措来看，这主公不仅懂军事民政，大概还懂经济！

　　这么全能的吗？

　　顾成将‘汇丰钱庄’招牌挂上，宣布钱庄成立，一时间气氛热烈起来。

　　嘈杂掌声中，百里长青自嘲着，自己忙碌多日，本以为是暗自谋算为自己铺路，却似乎一切都在这位主公眼里，像是完全透明一般。

　　顾成虽然轻车简从，但气场丝毫不减，已经以主人身份宴请来宾去了……

　　而百里长青，则在陈朔陪同下，与顾成的正妻陈夫人在钱庄大堂谈起了入股之事。

　　顾成不在场，而是让陈朔陪同他姐姐，这显然是暗示百里长青，这入股之事，已经不是公事了，而是陈夫人的“私人行为”……

　　当然，陪同的还有另一个人，顾成的长子顾骁，十一二岁的样子。

　　陈夫人名婉，大概三十岁，即便穿着简单的常服，没有过多配饰，也依然显得雍容华贵。

　　与肌肉男陈朔完全不同，陈夫人长得很美，两人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都丝毫不像是亲姐弟。

　　陈朔粗猛桀骜，急躁易怒，是个莽撞人。而陈夫人却精致有礼，婉约大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聊起钱庄业务时，也是熟稔得很：“枳侯开办这钱庄，于治政通商确实都有好处。但吸纳储蓄给利一成，放贷年息却只收一成二，除去各种成本，若是有收不回的坏账，岂不是很容易亏？”

　　百里长青哈哈一笑：“夫人，这钱庄有两分利差已经足够了……而且并不需要完全依靠利差赚钱。”

　　“此话怎讲？”

　　陈夫人将孩子顾骁揽过来，问道。

　　顾骁眉目与顾成几乎一致，眼睛非常亮，也不嬉闹，眨巴着眼听得很认真。

　　“一般私人放贷，坏账很多，是因为私人收款很难……但钱庄是官办，若是不还，便是背主，大可抄家下狱……所以坏账不会太多。”

　　“而一成利足以吸引全民储蓄，甚至有可能吸引其他州郡百姓……当钱多了，能做的事儿也就多了。比如……计算好用于日常汇兑的额度，将其他存款用来扩张、投资、开办产业，甚至用于军费。只要能控制好比例，保证流水不断，就算钱庄表面上没赚钱，但实际上却能不断增加产业，或是控制其他行业……”

　　陈夫人想了想，给了百里长青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笑着问陈骁：“骁儿听懂了吗？”

　　陈骁点头：“娘，孩儿懂了。便是借鸡生蛋，赚不赚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控制各行各业，而且能很快壮大实力！”

　　！！！

　　这就是真正的世家豪门培养的继承人吗？

　　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即便是有人讲，自己能理解这些吗？

　　还是说，这顾骁是个天才？

　　百里长青心里惊悚万分，完全收起了‘有千年知识积累’的穿越者优越感心态，顾成这一家子，确实吓着他了。

　　事实上，顾骁确实很聪明，但其实也并没有百里长青想象的那么天才。

　　穿越前的刘长青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打工人，他想象不到，这年代的金字塔尖的那些顶级世家，是如何培养继承人的。

　　不仅是文韬武略，即便是农商杂学等各种知识，都会找当时最顶尖的高手一对一教学。

　　从幼年起，每天学习的时间要占大多数，而且若是没长进，不仅孩子要挨揍，还容易死人！

　　死的当然是那些既不合格又不出名的西席教授……名士通常还算安全，但名士若是教出几个庸碌无能的学生，自己的名声也就毁了……

　　当然，若是老师严格，孩子有长进，家长无论地位多高，也都会极其尊敬老师的。

　　所以，为了避免家长不满意导致自己被弄死，老师们都会把学生盯得非常紧，多对一的严格教学下，继承人自然能早早的就明白很多事理。

　　十一二岁，在这个年代，很多继承人甚至已经可以旁听政务了。

　　而那些身为主君的世家，比如顾成这样的，为了培养继承人的胆魄，到孩子十五六岁时，还会让亲信侍卫护着继承人上战场！

　　若是当时没有大规模战事，即便是剿匪或除叛缉盗都可以，反正要让继承人亲手杀人。

　　而平时，便是因地制宜，随时教导，以增长见闻。

　　当然，慈母多败儿，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这继承人得有一个有见识的母亲。

　　而陈婉，毫无疑问便是个有见识的母亲。

　　“枳侯有大才，这钱庄必会成为天下利器，我便替骁儿入个股吧……听说枳侯仔细算过，预留了份子，不知现在还有多少份额可用？”

　　陈夫人微笑着看着百里长青，轻声问着。

　　百里长青强自压下心中的惊骇，小心翼翼的回复：“按初始股本计，以千贯为一分股，还有一成半可用。”

　　他有点摸不清陈夫人的路数，不知道该不该让顾骁这个世子出真金白银。

　　但陈婉却爽快的点头，告诉顾骁：“骁儿，这一万五千贯可不少，娘给你出这笔钱也不容易，你可得争气些，好好护着你自己的产业！去与枳侯签字画押吧。”

　　顾骁给陈夫人做了个揖：“孩儿谢过娘亲！”

　　随后转头看向百里长青，行礼问道：“枳侯，入股要如何办？”

　　百里长青看了看这母子二人，拱手向顾骁回礼：“世子且随我来，我将入股契约细细讲与世子，世子看完再签约。”

　　却是完全不把对方当做小孩子，而是以正常合作的成年人看待，告了个罪，带着顾骁去了钱庄里边的办公室。

　　身后，陈夫人轻轻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而那陈朔，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不时瞟一下陈夫人，神色之间竟然颇有畏惧之意。

　　似乎相比起主公顾成，他更害怕自己的姐姐……

　　果然，百里长青和顾骁不在大堂了之后，陈夫人霍然起身，一把揪住了陈朔了耳朵……

　　“你个混账东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小心谨慎不要莽撞！你居然还是中了埋伏！！部曲被削了吧？是不是又要花钱重新募军？！……要不然你还是别带兵了，回老家种田也饿不死你！”

　　“姐……别，别揪了，要断了……啊啊……我新军已经在募了……”

　　“说吧，要多少钱？！”

　　“别……不，不用钱了……姐……我现在有钱……”

　　“哪儿来的？抢的？！”

　　“不，不是……借的……别，别打，枳侯说不用还，还让我存钱庄里了……”

　　“你这蠢货！知道存钱庄里，却不知道用来投资钱庄！要不是老娘紧赶慢赶从巴东赶过来，只怕是连这一成半都没了！老娘打死你这笨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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