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主人（1）

进入益州城后。

        黎九央被安置住进一处环境清幽的宅院里。似是慕珏让人置办的临时落脚处，还买了不少丫环婆子进来，有条不紊，看样子要住一段时间。

        纭白二人也住进来，不过被安置在别处。

        慕珏要如何救治、又跟纭白谈了什么黎九央不知道，尽管她就被安置在慕珏的院里的邻近厢房，却无心去听去关注，始终记挂着他要她付出什么‘代价’一事。

        越想越怕。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就开始做噩梦。

        梦里一片梦里一片红绡纱飞扬。在昏暗无光的寝殿之内暗淡如沉疴之血。

        他静静坐在她床榻边，俊秀眉眼温和含笑，目光薄凉，看着她在榻上痛苦翻滚惨叫……地上是一些被打翻的药罐，锦盒、玉匣等等用来盛装蛊虫毒物的器皿。

        皆是她要付的代价。

        他要她以身试蛊。一只只蛊虫钻进她身体，剧痛伴随蛊毒发作，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五感皆失入目只剩斑驳的血色。

        已不知过了多久。她浑身早已被鲜血浸透……

        无数诡邪的蛊虫，仿佛源源不断的爬在身上千丝百足尽缠血肉，吞噬撕咬她身体，钻心噬骨的剧痛，痛到令人疯狂绝望。痛到她浑身痉挛不止，几欲散失意识。

        “啊--”

        一声压抑到极端惊恐的尖叫声响起。黎九央自噩梦中哭喊呜咽惊醒，双目惊恐绝望，浑身颤抖……

        那种无法用言词形容的极端的痛苦与绝望，还阵阵残留在她身上。心底里如阴云笼罩。她惊恐打量全身上下，几番确定没有蛊虫，没有慕珏后才微微放松下来。

        才意识到是又做噩梦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梦，有一种深刻的真实感，真实得仿佛真正发生过。她恐惧得蒙头躲进被子里瑟瑟发抖，缓和过来后，又迷迷糊糊的睡去，昏昏沉沉中却再陷噩梦。

        反反复复。

        彻夜惊恐难眠。

        直到最后，她只敢裹着被褥蜷缩靠在床角发呆，浑浑噩噩不敢入睡……恍惚间看到白衣侍女自屏风经过的身影，窈窕恍如仙娥，停留于桌案前摆弄香炉。有淡淡好闻的幽香钻入鼻息，她才渐渐平静……

        一夜醒来后。

        黎九央病恹恹的缩在床角，不愿动也不想起，眼睛浮肿，还是两名与她相仿的小丫环挤坐在床边与她说了好会儿话，好声好气哄着她起来穿戴梳洗，她才不得不勉强起来。两名小丫环是安排到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不过她没真将两人当下人看待，也就不好意思被哄着还不起来。

        待梳洗过后。

        衣着妆容让她气色看起来好了些，随后就被雪鸾领去慕珏屋里……

        “是否住得不习惯？”

        黎九央才坐下就听到他问，心底一慌，还没坐稳就连忙抬头看他，惊吓般一脸急促不安。对上他似有几分探究的含笑目光，噩梦中的画面闪现，瞬间寒毛悚立。

        “没、没有。”

        口中说着没有。

        心里想到那些噩梦，小脸越显苍白无血色。

        慕珏遂给她盛了碗甜羹。

        “尝尝。”

        她想伸手接。

        可他却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她只得张口……

        “味道如何？”

        “……嗯。”

        色泽晶莹的甜羹入口即化，香甜美味。黎九央自幼偏爱甜食，只是此情此景只有惶然，再是喜爱的美味也有些食不知味。

        慕珏却似兴致不错，见她不排斥这道甜羹后，一勺勺喂起来。

        “你……不吃吗？”

        她实在忍不住问。当然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他，惹怒他。

        “难得九央肯关心我。”慕珏调侃轻笑道。

        黎九央不知如何接话，半晌才想到要说什么，怯怯道：“我、我可不可以自己吃……”

        原以为不会那么容易，没想到话说完，他就将剩下小半碗甜羹递给她。见她接过去就只顾默默往嘴里舀，像在完成任务，他有些无奈提醒，“慢慢吃。”

        黎九央只得放慢速度吃。在他近距离的注视下，吃得难以下咽。总是想到那些恶梦，也一直在拿他与梦里那个人做比较。

        可也不知为何……

        明明心里对他怕得要命，只要一想到他就觉得心惊战栗，甚至看到他就怕得不行，但在惧意中的接触下，这种畏惧又似被淡化。被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友善态度淡化。同时又觉得，这份美好之下暗藏危险。像深渊之上的茫茫白雾掩蔽危机。

        一如此刻……

        很矛盾的感觉。

        一碗甜羹见底后，慕珏问她：“可还要尝尝别的？”

        黎九央忙摇头，她不怎么饿，饿也不想再在他面前吃。于是，早食很快被撤下去。

        连同小榻几也被撤下。

        几个白衣丫环各自端水进来，伺候他们两人盥漱。在做好这一切后，又纷纷悄无声息退下，清冷幽静的房间里，就又只剩下黎九央不知所措的坐在榻上看着他。

        原本就离得很近，隔了一张摆放早食的榻几。

        没了中间的小榻几。也就没了任何阻隔之物。他雪白身影离得实在太近，不过几寸的距离，可却还要她过去，“坐过来。”

        “这、这样也能说话。”

        黎九央不愿意过去，甚至还往后靠了靠。

        到底一夜恶梦折磨。

        她对他的惧怕阴影更胜以往。尽管眼前的他不似梦里那般可怕。可心底里还记挂在意代价之事，更不敢、也不想靠近他。

        慕珏见她不肯过来，起身坐到她旁边，刚她惊慌失措想躲的可怜模样，饶有兴趣之余，又有些无奈的伸手去抚摸她头发，“怎么这么怕我，有何顾虑，不妨说出来。”他雪白衣袖松松散散垂落到她眼前，如绸缎倾泄，带着一股清冷幽香。

        她畏惧他的触碰。

        “你、你不要靠那么近……”

        慕珏顿了顿，收回手。继续笑而不语的看她。

        黎九央仍是畏惧。睁大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唇瓣微张，欲言又止，神情几分不安。

        “还有呢？”

        “代、代价是什么？”

        黎九央鼓起勇气问。声音哀怜怯弱，令人心疼怜惜，可慕珏却似觉得有意思，嘴角微微扬起好看的弧度，心情愉悦粲然。

        “就这么想付出代价？”

        又似打趣，“我都不急，九央何必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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