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识

新年刚过，也就到了他们高中生涯的第一次期末考试。颜栖衡和知信的成绩不用说都是年级的前三名之内，滕羽和禹文中等，和锋只要不是垫底他就很满足。

        北方的寒假，就真的是“寒假”，零下十几二十几度的温度总让人舍不得离开温暖的屋。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北方的冬天，在有太阳的日子里，是十分美好的，暖暖的阳光又有点干干的冷意，那是一种特殊的感受。

        “禹文！”

        禹文拉开窗子朝楼下看，一股冷风吹进来，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冰凉清新的气流，禹文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

        楼下是颜栖衡和滕羽，禹文招了招手说：“你们等一下，我来开门。”

        “一个星期没来找你，看看你是不是发霉了。”颜栖衡故作嫌弃的拉起一缕禹文的头发。

        禹文中长的头发顺滑的分在脸夹两侧，黑的头发显得脸色更加的白皙。兴许是几天不外出，禹文白得有些没有血色。

        “你这都成要成山顶洞人了，见不到太阳，都要成白骨精了。”滕羽也一起调侃道。

        “你又嫉妒我白不是。”禹文打趣滕羽。“你们怎么来了，是要去哪里玩吗？”禹文问道。

        “再过两个星期就要过年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吗？”颜栖衡问两人。

        “你们过年还有什么特殊的过法吗？”禹文不懂北方的春节是如何过，她打听道。

        “没有特别的，就是聚到一起吃吃饭，当然，我们还有压岁钱。”滕羽看着颜栖衡说。“不如今年，你们来我们家过年吧！我爷爷一定高兴坏了。”滕羽继续说道。

        滕羽的爷爷是颜平远的老领导，滕羽的爸爸晋升后到外地任职，颜平远日常只要有时间还是来看望滕老爷子。

        “我回去看看爸爸的意思。”颜栖衡平淡地说。“如果一起过年，禹文你和我们一起吧！人多好玩一些。”

        “我不知道哎！我也想和你们一起，我一个好无聊。”禹文不懂当地风俗，一脸茫然。

        “我爸爸回来，我问一下他的意思，如果他同意，我再了解一下你们家的情况，应该可以一起的。”颜栖衡知道，在这个大院里，父辈的关系不是小孩子能理解透彻的，他还要去和爸爸打探一下。

        “知信和和锋呢？”禹文问。

        “和锋这家伙每年都在家里的，叫不出来。知信……”滕羽说到知信的时候停住了，他看向颜栖衡。

        “知信也要在家过年的，过了年我们再约他们一起。”颜栖衡接滕羽的话回答。

        四个兄弟虽然玩得很好，但对于知信的情况，滕羽了解的并不多，只有颜栖衡知道知信的行踪。这也一直是滕羽耿耿于怀的地方，只是他也尊重知信，知信不愿说的，他也不多问。因为知信对他足够义气。

        滕羽认识知信也是因为颜栖衡，小时候，大院里的孩子总是因为大人的关系决定谁和谁在一起玩，家长熟悉的，小孩子自然的就玩到了一起。滕羽的爸爸和颜栖衡的爸爸大概是在滕羽读小学后分在一起工作的，滕羽的爷爷很看好颜栖衡爸爸，对他更是多有提携，因此两家人后来一直走得很近。滕羽和颜栖衡是在小学认识的，颜栖衡大滕羽一岁，但因颜栖衡小时候生过一次病，休学一年，重新回学校后便机缘巧合的和滕羽在同一个班。颜栖衡那时候不爱讲话，滕羽听爷爷说过颜叔叔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儿子叫颜栖衡，滕羽认出这个少年便是颜叔叔的儿子，下课后他去找老师请老师调座位，他要和颜栖衡同桌，老师同意后滕羽就坐到颜栖衡旁边。滕羽黑黑的皮肤，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森白的小牙齿，颜栖衡看着他略有夸张的笑容也露出一个淡得不易察觉的笑容，只是依然不讲话。滕羽就朝他又升级了自己的表情，扮鬼脸来逗他，可是颜栖衡依然只是淡淡地笑笑，不过脸蛋上的肉终于被调动了，能让人知道他是笑了。

        滕羽乐此不疲地逗着颜栖衡，他觉得颜栖衡长得真是好看，这少年白得几乎像个瓷娃娃，黑黑的眸子里闪着亮亮的光，细碎的头发半遮住好看的眉毛。像极了当时大家都喜欢的动画里的流川枫。

        颜栖衡原本也是个活泼的孩子，生病休学后便开始不爱讲话，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只有滕羽常会和他在一起，滕羽不在的时候，有些调皮的孩子会来挑逗他，用自己脏脏的小手去摸颜栖衡白净的校服，把他的课本倒出来七零八落的丢在地上，然后几个坏孩子得意忘形跑开，颜栖衡看起来也不生气，也不恼怒，他平静地收起课本，脱下被弄脏的校服，默默地走回家。他是个爱干净的孩子，脏了的衣服他一定不会穿，那些孩子摸准了他的脾气，一次一次的挑衅他。

        一天放学，几个调皮的孩子又无聊地来找茬，他们拦下颜栖衡，其中一个刚伸手去拉颜栖衡，被不远处的滕羽看到，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一把推倒那个伸出手的孩子，接着几个孩子一起冲上来，滕羽和几个孩子撕打在一起，颜栖衡没有害怕的表情，也没有惊讶的表情，他看到滕羽和两个男生扭打在一起，他抡起书包，重重地朝离他最近的一个男生砸去，那男生没有防备颜栖衡，他大概觉得颜栖衡太弱了，看起来不堪一击，只是这一下砸得他差点倒地，他趔趄着退了两步，然后回过神来冲向颜栖衡。

        两个少年寡不敌众地被四五个比他们稍大的男孩子团团围住，颜栖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滕羽眼睛转转还在想办法，就在场面稍微僵持的那一空当，其中一个男生突然朝着颜栖衡冲上来，滕羽快速闪到颜栖衡面前，不知怎的，条件反射般的速度，一拳打在了那个冲过来的男生的脸上，那男生瞬间一脸的血，一声惨叫吓住了在场所有人。另外几人也吓坏了，他们四散跑开，谁也不顾及被打伤的同伴，滕羽有些发愣他看看颜栖衡，显然，他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了，颜栖衡此刻更是脸色白得吓人，他缓缓蹲下身子，离近些看着地上躺着的男生，刚刚被他们吵得要炸开的街道，此时安静得他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忽然躺在地上的男生被人踢了一脚，同时开口道：“装什么死，赶紧起来！”

        “你是？”滕羽看着这个少年，少年俊郎帅气，个子很高，身形略瘦，一看就是长身体时期营养专供了身高的那种类型，看样子是个高年级同学，再看校服，居然和自己是同一所学校的。

        “我叫安知信，四年级二班，你们两个没事吧？他一边寻问，一边拉起颜栖衡。

        “没事。”颜栖衡回答，同时他又看向滕羽，问道：“滕羽，你还好吗？”

        滕羽咧咧嘴想笑，但显然脸上的伤限制了他丰富的表情，他收敛了放不开的笑容，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儿。”

        知信一边看了看两人的伤，一边说道：“你们两个不严重，回家擦点药，就不要去医院了。这个得送去医院，我送他去。”还没等两人回答，知信把颜栖衡和滕羽拉到一旁边，小声说道：“他们的家长可能来学校，我估计明天学校就会来调查的。”顿了一下，他对滕羽说：“你不要承认是你打的，你说你只是路过，看见在打架，你过去劝阻，被人打了几下，你见劝不开，就离开了。”知信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颜栖衡，眼神有些哀伤，又嘱咐滕羽说：“你要照顾好颜栖衡好吗？”

        滕羽被说的一愣一愣的，这个安知信才高自己一年级，怎么像个大人一样冷静，还要帮自己揽下这个大祸，他摸不着头绪，怯怯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知信推着两人的背，顺势把两人推向回家的方向，他没有回答滕羽的问题，只低声说道：“你带栖衡回去，照顾好他。”随后转身背起倒在旁边地上的男孩，那男生感觉自己流了好多血，一时吓破了胆，躺在地上起不来。

        跑回去的几个孩子有去找老师的，有去告诉家长的，没多久家长就闹开了，他们在学校最近的医院找到了知信和那个少年，知信在陪那个孩子打针，孩子脸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伤得并不算严重，当时见到流血的场面，几个孩子都吓到了而已。

        受伤那孩子的家长看到知信破口大骂，知信看看那个中年妇女，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几乎占了半张脸，知信看着她激怒的样子没有说话，那个妇女骂了一阵子，终于骂累了，看着知信，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说话。”

        知信依旧看着她，语气并不慌张地说：“先让您骂够了，好消消气，当然我还是要先和您道个歉，把您孩子打伤了，不过我以为您一定会先问问您儿子为什么打架受伤的，现在我觉得，您大概不问也是知道的，因为他和您真是一模一样。”

        “你什么意思啊？”妇女气愤问。

        “知信，怎么回事？”知信的班主任王老师匆匆赶来，她打断了知信和那个家长的对话。

        知信看到老师过来，有些过意不去，他告诉老师那孩子的具体伤情，又简单的说了那几个孩子欺负颜栖衡的事情，只是把滕羽换成了自己。

        王老师去看了那个孩子，对孩子说了几句关心的话，那孩子朝着门外面的几个人小声说：“不是这个同学打的我。”知信担心那孩子乱说，狠狠的看了那孩子一眼，他之前有嘱咐过那个孩子，就是自己打的他，不许乱讲。那孩子看来还是有点小倔强的，不过他始终还是怕了知信，闭了嘴。

        “那是谁打你？”王老师小声的问。

        “嗯，就是他打的。”孩子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

        王老师走出病房无奈的看着那个家长，虽然生气，但毕竟人是被自己的学生打伤的，作为班主任，她还是要出面来处理这件事，最好不要再闹到学校，那样对大家都不好。

        知信在班里是老师非常喜欢的一个学生，他不仅学习好，还很懂事，总是比同龄的孩子做事要靠谱些。这大概也是和他的生活现况有关，老师了解到最近两年知信都是一个人领着一个小自己七八岁的妹妹在国内，他爸爸妈妈在国外很少回国，妹妹还小，家里请一个阿姨在照顾，所以各种大事小事都是知信自己做主。王老师还是很心疼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

        “孩子没事就好，当然了作为班主任这事我也不会不管，不过事情不能只看单方面，你的孩子欺负其他孩子也是错在先，还是要好好管教。”王老师对家长说道。

        王老师一边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钞票递给知信，一边说“知信，去把医药费付一下。”

        “老师，医药费我付过了”知信感激地看着王老师。

        王老师愣了一下，拿回钱包，她知道这事之后，专门去取了钱带着过来，没有想到知信做事真是像个大人。

        “这点钱给孩子买点营养品吧！”王老师把钱递给那个家长。

        那个家长也知道孩子没多大的事，也知道是自己孩子错在先，王老师又气场十足的样子，她也不想再纠缠，一把拿过王老师的钱，还不忘记要教训知信：“我就是看在你们老师的面子上，你们这些孩子，真不知道家长是怎么教育的……”

        “我家长教育我，不能随意去欺负别人。当然我自己还理解为，也不会被别人欺负。您自己的孩子要怎么教育才是您要做的！”知信坚毅的眼神看着那个家长。

        王老师自然理解，那家长的话多少有些刺激了知信，虽然他不知道知信的家里具体是什么情况，但她知道，知信的家长至少两年没有回来看过他了，只是会给他足够的钱。她没有阻止知信说话。

        医院的事情处理好后，王老师和知信走出医院，天已黑了。

        “怎么回事，是谁打的这孩子。”王老师有些严肃的问。

        “王老师，就是我打的，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让您担心。”知信笃定的回答。

        王老师知道知信在说谎，但她也知道她问不出答案，只好劝劝少年以后不要打架之类的。

        到岔路口的时候，知信要和老师朝不同的方向走了，他从书包里拿出几百块钱给老师，感激的说道：“王老师，谢谢您帮我，不然我还有些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他把钱递给王老师，他知道王老师为了他的事大老远跑来处理，还帮他给家长赔了钱，他内心非常过意不去。

        王老师不肯要，只说事情处理好了就好。

        “王老师，我家长不在，我惹了祸，都要您帮我处理，您为我操了那么多心，这钱您一定得要，不然我会非常难受的。”

        王老师了解知信，他的自尊心是那样的强，她接过知信的钱，拍拍少年的肩膀。

        知信笑了，给老师浅浅的鞠了躬，说了声“谢谢王老师，老师再见！”少年风一般的跑掉了。

        王老师看着少年跑远的背景，心情很复杂，这样的一个孩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这样小的年龄便像大人一样去考虑问题，孩子，这样你多累啊！

        滕羽安慰颜栖衡不要害怕，颜栖衡情绪稍稍稳定一些后，滕羽问他：“你认识那个四年级的男生吗？”颜栖衡摇摇头。

        “滕羽，你以后不要因为我打架好吗？”颜栖衡转头看着滕羽。

        “我不能让别人欺负你！”滕羽很义气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讨厌我吗？”颜栖衡的表情里全是自责。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呀？就因为你不和我说话吗？我就不相信你会永远都不和我说话，我要让你变回以前的你。”

        “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们以前就认识吗？”颜栖衡疑惑的看着滕羽。

        “不认识，但小时候你一定和我一样的调皮，只是长大了你应该是觉得像我这样调皮不好吧！不过你该和我说话，不然总是我一个人说很无聊哎！”

        颜栖衡自从病过一场以后就不爱讲话，医生检查也不是自闭症，只能慢慢的引导，颜栖衡的爸爸知道颜栖衡和滕羽在一个班，就让滕羽多和他说说话，但是不要提及颜栖衡生病的事情。

        滕羽打了个差，颜栖衡忽然哭起来，哭了好久，他说：“滕羽，我不知道怎么了，过去的事都不记得了，认识过谁也不记得，会不会哪一天，我就变成傻子了。”

        “当然不会，过去的忘记了就忘记了，我小时候的事情也都不记得了，你现在记得我就好了，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滕羽一只手搭在颜栖衡的肩膀上，三年级的约定，注定了他们成长路上的相伴而行。

        从那天以后，颜栖衡改变了许多，他和滕羽的话越来越多了，偶尔也会和其他同学说说话，讨论一下习题，他变得开朗多了。

        四年级开学的那一天，颜栖衡班里来了一个新同学，是安知信，安知信和老师申请他要在四年级留级一年，王老师自然是不同意的。后来，知信不知道怎么开了一张病假单，学校无奈只得给他休学，一段时间后，知信如愿的和颜栖衡就读一个班级。

        知信来上课的那一天，滕羽很惊讶，他认识知信，那个替自己顶包的高自己一年级的男生，他惊讶的表情出卖了自己内心的紧张，他不时用余光看向知信。

        “你大概还认识我吧！”知信站在滕羽的旁边。

        滕羽被知信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慌乱的回答：“认识、认识。”

        “紧张什么，我生病了，休学了，留级一年，刚好和你们一起毕业。”知信笑笑，简单的做了解释。

        颜栖衡坐着，看着站着的知信，知信个子高高的，瘦瘦的，长得很好看的少年，颜栖衡觉得知信的背后带着耀眼的光环，闪得他一阵头晕，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和这个少年说什么，可是他又很想和这个少年说话，他愣愣的看着知信，忽然说：“知信，放学我们一起走吧！”

        “好啊！”知信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却传递出一丝暖意。

        有了知信的加入，三个男孩的少年时光变得丰富起来，他们一起上课、一起打球、一起做作业、一起过寒暑假，当然，他们也一起升学到了中学，而且依然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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