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笔交易

我看看屋子，想到里面此刻沉睡的姥姥时，却起了犹豫。

        “我要是走了，姥姥怎么办？”

        “放心，我会在天亮之前带你回来，绝不会被人发现。”

        他居然是个小孩，说话却相当沉稳可信，我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一片寂静中，他牵着我穿过大门，出了村。

        我只觉得脚步轻快，两侧树木飞速后退，宛如背上生了翅膀。

        往日熟悉的小路和村落，此刻竟然变得陌生起来。

        这感觉，既让人隐隐感到不安，又莫名觉得新奇兴奋。

        “无伤，我们这是去哪儿？”我问。

        “不要问，跟着我走就好。”他说。

        他宽大的衣袖随风而舞，宛如御风飞行一般。

        我紧紧跟着，大气也不敢喘。

        渐渐地，周围逐渐起了白雾，月亮也被笼住消失不见。

        我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紧紧抓住他的手，用耳朵来捕捉周边动静。

        “七宝，我待会儿要遮住你的脸，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在人前拿下它，知道吗？”无伤小声说。

        “嗯。”我点点头，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雾开始消散，我们似乎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里周边房屋建筑、花草树木，都与我平常的认知截然不同。

        路上偶尔有行人经过，穿着打扮也和无双酷似，只是远不及他好看。

        无伤停下脚步，干脆利落地扯了半条衣袖下来。

        “你手劲儿好大！”我震惊了。

        “当然，我可是男人。”他头也不抬地帮我把脸遮住。

        “你的衣服怎么办？”我问。

        “没关系，回去再换一件就是了。”他毫不在意。

        整理妥当后，他带着我走进其中一座院子。

        门口的人应该认得无伤，看到他之后显得格外紧张。

        “苍何呢？”他问。

        “已经睡了。”对方回答。

        “让他起来见我。”无伤毫不客气道。

        无伤脚步未停，拉着我直接进入厅堂。

        那些人非但不加阻拦，反而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刚落坐就近前端茶倒水。

        客厅里安静极了，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我坐在椅子上，悄悄打量周围的布置。

        “无伤，这是你家么？”我小声问。

        “不是。”他回答说。

        我很意外，因为看他的架势，好像比主人还要随意。

        没过一会儿，便有人匆匆忙忙的走出来。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披着比我还要长的头发。

        要不是因为身高和嗓音，我肯定会把他错认成女的。

        他意外又慌张的样子，边走便整理衣服。

        “这大晚上的，您怎么……”

        “我来找你看病。”

        “啊？！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抓住无伤的手腕问。

        “不是我，是她。”无伤坐着不动。

        “不是您就好，差点吓到我。”男人尴尬地把手拿开。

        男人清了清嗓子，这才将视线投向我。

        他看得仔细，鼻尖差点就要贴到脸上来。

        “别吓到她。”无伤皱起眉毛说。

        “这位是……？”男人拖长的声音。

        “不要管那么多，你只需要把病给她看好就行了。”无伤说。

        “好的。”男人随即坐直了身体，示意我把手伸过去。

        对方把了会儿脉，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唉呀，怎么会这样呢？”他自语道。

        “能治好吧？”无伤问。

        “您这可是难为我了，这孩子……我方便直接说吗？”他试探性地看向无伤。

        无伤则把目光转向我，他露出迟疑的神情。

        “没关系。”我说。

        无伤点头后，对面的男人才敢说话。

        “这孩子脉象迟涩，细软无力且时有时无，应该是在母胎里受过损伤，所以先天气血不足，虚不受补，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了。”苍何说。

        他虽然态度气温和有礼，眼神却犀利得像两把刀。

        说话的时候，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仿佛在探索着什么。

        “怎么可能？你看她目光澄明，声音响亮，根本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无伤辩解说。

        “我只是最近才发过几次烧，以前从来没有生过病。”我告诉他。

        “这说明……这些年你被人照顾的很好啊！”苍何慢悠悠道。

        “就连你，也没有办法治吗？”无伤声音压得比往日低。

        苍何的神情立刻跟着收敛，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眼下还没有。”苍何说。

        “那你就尽快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她。”无伤说。

        “恐怕……我得需要知道她的身份。”苍何试探。

        “她叫七宝，住在现世的一个小村庄里。”无伤回答。

        “只是这样？”苍何问。

        “我们初见，是去年中秋柳叶渡口。”他面容平静道。

        那一瞬间，苍何的表情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震惊，错愕，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他看看无伤，又看看我。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治好她。”无伤起身，拉着我便要往外走。

        “等等！等等！”苍何反应过来后叫住我们。

        “什么事？”无伤问。

        “她住在什么地方？家里还有什么人？父母呢？又是什么来历？”苍何急切道。

        “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如果想出办法，及时告诉我就好。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要是传出去了……”无伤冷淡道。

        “您放心，绝不会有人知道！”苍何连忙保证。

        走出院子后，我们转入长巷，跟来的时候一样，雾气弥漫且越来越重，最后什么也看不见。

        我体力逐渐不支，却咬着牙不敢说话，唯恐出什么差错。

        “七宝，脸上的布可以摘掉了。”无伤突然说。

        “哦，好！”我立刻将它扯下，剧烈地喘息着。

        “是不是累了？”他问。

        “有一点。”我说。

        “我背你。”他说。

        “哈，这怎么可以？你还是个小孩呢！”我回答。

        “我是男人，力气大，你身体不好，别累到了。”他很坚持。

        老实说，我真的累了，而且还有点困……

        “我平常吃很多饭，很重。”我扭捏着说。

        “没关系。”他一点也不在意。

        “那……你要是背不动，或者说累了，就放我下来。”

        “嗯。”

        我趴过去，无伤居然轻松就把我背了起来。

        “重吗？”我问。

        “不重。”他说。

        这让我安心下来，轻轻把脸贴到他脊背上。

        “无伤，柳叶渡口是什么地方？”

        “一条很有名的河。”

        “去年我们在那里见过吗？”

        “嗯。”

        “可我什么也不记得，会不会是你认错人了？”

        “不会。”

        ……

        他走的很快，也很稳。

        夜雾冷飕飕的，我却感到很温暖，一边同他说话，一边打起了哈欠。

        “七宝，困的话就睡一会儿。”无伤说。

        “我不困。”我揉着眼睛说。

        尽管嘴上说不困，后来还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我睁开眼睛，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乖乖，起来吃饭啦。”姥姥在院子里唤。

        “来了！”我快速起来穿衣服。

        开了春，天气变得暖和起来，外面的鸟儿也叫得格外欢。

        “姥姥，昨天晚上我是怎么回来的？”我问。

        “你去哪儿啦？”姥姥问。

        “一个很陌生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哪儿！”我说。

        “那就是又做梦了，白天玩不够，到了晚上，就睡得跟头小猪一样！”姥姥说。

        听她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判断，昨晚的经历究竟是真还是假了。

        早饭是姥姥腌的大鸭蛋，配着熬出油的小米粥。

        我把蛋黄挖出来，按在粥里捣碎了吃。

        虽说很简单的食物，对我来说却是世间美味。

        要是以后死了，就不能再吃这些好吃的了……

        想到这儿，我突然间悲从心来，嘴巴里也不觉得香了。

        “你们快一点啊，别踩到我风筝尾巴了！”

        “快快！大黄追上他！”

        ……

        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嘻闹声，一阵风似地跑过去，又悄然恢复了安静。

        要是能跟大家一起玩，那该有多好！

        可惜，我只有无伤一个朋友。而且他很多事要做，根本没有太多时间陪我。

        吃完饭后，我坐在枣树下的蒲团上，抬头失神地望着天。

        呱——呱——

        乌鸦落在最矮的树枝上，偏着小脑袋打量我。

        在太阳的照射下，它的一只爪子居然在闪闪发光。

        “你拿的是什么呀？”我好奇地站起来。

        “呱——呱——”它扇动翅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掉下来。

        我捡起来看，居然是块红宝石。

        “哇，你今天居然捡到值钱的东西啦！”我惊喜地拿给姥姥看。

        “你看，漂亮的宝石，是那只乌鸦捡到的！”我兴奋道。

        “唔，就是块红玻璃，玩儿的时候当心别割到手……”姥姥提醒。

        “要是拿给换破烂的，估计能换两盒火柴。”她又念叨说。

        中午时，冯瞎子过来给我看病，顺便再蹭一顿饭。

        “七宝，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给姥爷看看！”他凑过来说。

        “你眼睛不是看不见吗？怎么知道我手里有东西？”我问。

        “隐约能瞧见点紫光……”他吱唔着说。

        “才不是紫的，明明是颗红宝石！”我说。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还是把东西放到他手里。

        “你小心点，别给我摔碎了。”我说。

        “唉呀，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哪儿来的？”他问。

        “我们家乌鸦捡的！它是不是很厉害？”我很骄傲。

        “七宝，姥爷跟你商量个事儿，把这石头……”

        “不可以！”

        不等他开口，我就直接拒绝了。

        “姥爷给你糖吃。”他说。

        “那也不行！”我说。

        “再加两根冰棍儿，怎么样？”他说。

        我这回动摇了，犹豫了会儿，告诉他至少得三根。

        “就这么说定了！”他很干脆地答应，悄悄把宝石揣进自己口袋里。

        “你这么大年纪，怎么还骗小孩东西？”姥姥在旁边没忍住。

        “怎么是骗呢？我们这是交易。对吧，七宝？”冯瞎子理直气壮道。

        “对，是交易。”我郑重点头。

        虽说宝石很漂亮，但毕竟换来了三根冰棍，这笔交易我觉得很划算。

        大约过了两三天，冯瞎子又来了。

        “老姐姐，跟您借点东西。”他对姥姥说。

        “借什么？”姥姥问。

        “那个。”他没明着说，而是比了一下手指。

        “发生什么事了？”姥姥紧张道。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两天身体不对劲儿，起床后也没精神，感觉像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冯瞎子捏着脖子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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