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御医问诊过后，向太后回禀，晋王妃吃了寒凉之物才偶感不适，饮些温水即可，便躬身退下。

        这样一件小事，却让在场的众人心中都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

        陈琬琰这副行状，像极了女子身怀有孕而产生的孕吐，陈太傅与孟氏眼见女儿如此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该喜女儿与丈夫恩爱和睦，还是该忧即将诞生的孩子会留在京中为质，成为要挟晋王的筹码。

        太后和少帝得知陈琬琰并非有孕之后，命人撤换饭食，关切了几句，笑着将此事揭过，倒未表露什么失望的情绪。

        反倒是陈琬琰，略微歉疚地瞧了季明诚一眼。

        她知道自己身为晋王妃，本该早些诞育子嗣，是对方一直尊重他的意愿，才导致如今的误会。

        季明诚淡然一笑安抚她的心神，并未挂心：“没关系，本王不急。”

        原本只是觉得当着群臣的面发生这种事，于他颜面有损而歉疚，却被他调侃成玩笑，陈琬琰不由得嗔怒地瞪他一眼。

        二人那边眉目传情，坐于群臣之中的陆怀瑾不由得暗暗握紧了酒杯。

        他此时掌管着吏部的大部分事务，少帝明显有倚重之意，却让他无法开怀半分。

        他的目的不是与季明诚夺权，自然犯不着在朝堂上给季明诚使绊子，繁杂的事务反而会消耗他的心力。

        如今重担在身，还要顾虑着大计，实在叫他分身乏术。

        但此时此刻更令陆怀瑾感到怒火攻心的，是陈琬琰看向季明诚的眼神。

        怀了季明诚的孩子有何好处？她又不是不知，皇室盼着晋王妃生产，不过是盼着有个孩子能拿来牵制季明诚。

        有了他的孩子，便要留在京中为质……前世今生，陈琬琰明明都清楚这一点，却始终义无反顾，觉得那是她的应担之责。

        陆怀瑾心中酸涩，举杯，再次饮下一口酒。

        宴会之后，季明诚随陈琬琰回了娘家，清晨一至，便又出门办事。

        陈琬琰从园中拔了棵草来逗弄半岁的三花，如今正是猫儿调皮的年纪，精力足得很，仅一根杂草就玩得不亦乐乎。

        孟氏见状叹了口气：“昨日刚出了那样的事，你就又在家中留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陈家故意栓着你，不肯叫晋王添了子嗣。”

        陈琬琰无所谓地笑道：“只要殿下不误会不就行了？”

        晋王殿下的确不误会，晋王殿下分明比她这做母亲的还娇惯女儿，成婚不到半年，三不五时就陪王妃回娘家。

        孟氏不由得在心底暗叹一口气。

        说话间空中飞过一只雀，三花瞬间对杂草失去兴趣，追着那只雀便没入草丛。

        陈琬琰见状，赶忙去追，芷兰和梅窣也赶紧跟上。

        这是在府中，自然出不了什么事，孟氏见芷兰和梅窣的样子本想阻止，但想想梅窣隶属晋王府，自己不好多说什么，便也随她们去了。

        陈琬琰在草丛中翻了一遍也没找到猫，生怕三花不小心掉入水池，叫了几声，听不到回应，愈发心慌。

        “王妃，会不会进假山去了？”芷兰提醒道。

        陈琬琰这才想起，家中的假山中空，堪堪能容下一个人，幼时她常躲在里面玩耍，常叫父母找不到而着急。

        想到这里，她便提起裙摆进入假山中，果见那只三花猫儿蹲在里面，前爪在地上抓挠。

        “你怎么跟我幼时一样顽皮？”陈琬琰笑着蹲下去，伸出手指点了点猫儿毛茸茸的后脑勺，正准备把三花抱起来，却骤然发现，三花在地上抓挠的东西……竟是石缝中的爬虫。

        这假山之中的地上，竟然有一块隐蔽的石板，若不是三花在此处抓挠，她决计不会发现。

        突然间，陈琬琰再度想起前世他发现陆怀瑾与乱军勾结那日——

        “西北乱军会通过密道进入都城旭京……”

        陈琬琰一直以为秘道会在陆家，但手中没有证据，不能贸然让季明诚派人进去查探，只怕会打草惊蛇。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密道会在自己家……难怪，难怪当日在城破之初，自己家就惨遭屠戮，不过是因为……乱军要从此处入城，必然引起家里人注意罢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陈琬琰竭力稳住心神，扬声对外面道：“梅窣，你进来帮我抓一下三花，我摁不住它——”

        抓个猫而已，何须动用到梅护卫？芷兰虽不解，却也没有多言，转头看向梅窣。

        梅窣闻言便觉出陈琬琰的语气有几分异样，将佩剑交由芷兰拿着，自己举步走了进去。

        梅窣在洞口便看见三花猫老老实实蹲在陈琬琰脚边，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因着假山内部空间狭小，她挤进去也遮挡光线，便干脆在洞口蹲下：“王妃，出事了吗？”

        陈琬琰指着石板让梅窣看见：“这里，似乎是一个密道的入口，而我家从未叫匠人修过密道。”

        梅窣的神情骤然严肃，听得陈琬琰压低了声音道：“我幼时贪玩，可能在此处待过几回也没有发现，可此处是需要时时打扫的，家中洒扫的人……居然也从来没有发现过。”

        梅窣明白她的意思，这很有可能说明陈府之中，负责打扫此处的人，和修建使用密道的人是同伙。

        “那此事便不能声张，以免打草惊蛇。”梅窣同样低声附和道。

        “我相信梅护卫的本事，此事交由你来处理。”陈琬琰说完，抱着三花站起身。

        梅窣点点头，同陈琬琰一道走出假山。

        孟氏远远便瞧见后来梅窣也跟着进了假山，看到女儿抱猫回来，笑着问：“这猫如此难驯？居然还需要动用到梅护卫。”

        “是呀，在假山里绕来绕去地同我玩呢，直到梅护卫过来，心知自己跑不脱，才老老实实地蹲下被我给抱回来。”陈琬琰答道，“以免它又跑进去麻烦，我已经叫芷兰先将那边封了。”

        孟氏点点头，不甚在意。

        陈琬琰回到房中，一直心不在焉地等到天黑，油灯燃烧过半，季明诚方来到陈府，三花已经睡饱一觉，正在房里懒散地巡视。

        三花听到动静，两只尖耳竖起，朝向门口，陈琬琰起身过去迎接，嘴上说着平常的寒暄：“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有些事，耽搁了。”季明诚应道。

        陈琬琰招手示意门口的侍女将门关上，和季明诚一起坐回案前，确定房间周围不再有人偷听，才问季明诚：“今日下午……”

        “我知道，梅窣托崔峰告诉我了。”季明诚说：“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把密道口放在你家。”

        “他？”陈琬琰注意到季明诚的用词：“你也觉得是陆怀瑾吗？”

        “一开始只是怀疑，但后来想到陆家与陈家是世交，他有时间和机会来安排布置，另外……”季明诚思索着道：“原本你对他无意，他却还要在岳丈面前表衷心想娶你，除却真心喜欢你以外，或许还有和你成婚以后，他能更加方便地利用密道这一原因。”

        陈琬琰闻言骇然。

        发现密道入口在自己家以后，她从未想过这一点，现在听季明诚提起才反应过来……前世她竟以为，以为陆怀瑾是碍于父母之命不得不娶她，以为陆怀瑾也和她一样无奈，如今方知，陆怀瑾的每一步，皆是算计。

        而她前世竟然因此而心怀愧疚，处处忍受，步步退让，换来那样的结局……

        季明诚握住她微微发凉的手：“至于你家中的眼线，初步判断，应该是你父母那边的老人，这样才能安排家中的洒扫事宜，让假山里的密道不被人发现。”

        陈琬琰认同地点点头：“接下来怎么办？如果不把人换了，我父母会受威胁，可如果换了，又容易引起对方注意。”

        前世直至城破之前，季明诚都没抓到陆怀瑾的罪证，足见他隐藏之深，若这次打草惊蛇，再想抓陆怀瑾可就难了。

        “我会安排人手暗中保护他们。”季明诚低声安抚道：“琬琰，你放心，我已经掌握了他大部分的动向，你与岳丈岳母，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晋王手下那支行如鬼魅的暗卫……既然朝中有此传言，想来必不会是泛泛之辈，与季明诚相处这么久，她也对他足够放心，在他的温言安抚中睡下。

        蛐蛐的叫声在静夜之中愈发响亮，陆怀瑾站在门前，看到手下一路飞奔进来，在他面前堪堪停下脚步，平复了气息道：“主上，陈家那边的密道似乎被发现了。”

        知晓陈琬琰也重生而来以后，陆怀瑾就一直担心着这事，所以各项安排都加快了进程，如今得知此事发生，倒也没太意外。

        前世的陈琬琰本就冰雪聪明，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偷偷酝酿着如此重大的计划，所以才一直没有发现。

        今生她对他的防备如此之重，结果必然也会不同。

        “动手吧。”陆怀瑾淡淡吩咐道：“再迟恐生变。”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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