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雪过天晴（三）

　　夜里起了大风吹得院里的树沙沙作响，正绣着花突然桌上的蜡烛晃了晃她一时看的不真切指尖就戳了一个小洞，鲜血渐渐流了出来，佳娘回过头见窗棂都是关好了的，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二月的云南边境仍旧是如春夏般，清风拂面只要不是在烈日下就能感到一丝清凉。夜里萤火在山林中，隐约能照见前路倒是看着有些惬意，只是陆南方三人如今的模样颇为狼狈，竟是像打了一场仗跑出来的逃兵。

　　陆南方一双冷冽的眼睛回头看着山下的火把，手中的绣春刀在月光下闪烁寒光，夜幕之中除了山间野兽的嚎鸣，就只有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回荡。

　　“大人，前面有一个山洞。”李清风跑的快，从前面探了路回禀道。

　　陆南方扶着冯三道：“再坚持一会儿。”

　　他们那日查探到王永豢养私兵的地方后就下了山，没曾想竟与黎利的手下打了照面，由此开始了这段逃亡之路。

　　虽说三人都带了火铳，但对方人多下的还是死手，成百上千的箭羽飞来冯三为了救他中箭。

　　好在带了还魂丹，连吃了三粒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是如今不能静养休息，冯三还发这热到底是不知能不能躲过一劫。

　　“大人，属下不吃了，这药珍贵，大人留着防身。”冯三见陆南方又要给他吃还魂丹忙拒绝道。

　　“吃。”陆南方冷着声将药送进他口中。

　　李清风忙递上了水道：“百户喝些水我再给你换药。”

　　箭头已经拔了出来，可那倒钩进去容易出来难又离着心房半寸，这才差点要了冯三  的命。陆南方在一旁调药，还好他们每次出门身上都会带些金疮药，否者冯三真是难活命了。

　　“多谢大人。”冯三吃了药又有了些精神，看着陆南方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给他调药，大人这是又救了他。

　　陆南方将布条贴到他的伤口上面无表情道：“省点力气，你是为了救我，否则我早或许早就没命了。”

　　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陆南方心里加了一句。

　　李清风一早就看到了陆南方手臂上的伤口，给冯三包扎好后就想给他也上些药。

　　陆南方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说罢带着手中的飞弩走了出去。

　　冯三只知道他这是觉得不安全，出去放暗器。

　　李清风收拾药瓶时才知道原来金疮药不多了，大人这是都留给了冯百户。

　　佳娘再出门时仍是注意到了巷尾一闪而过的身影，上了马车就让同福带她去旧栏茶社，她记得陆南方嘱咐过的话。她并非什么有谋略会武的女子，这还有一家子的妇孺，若是真的有歹人，自己不去寻救岂非得不偿失。

　　一大早的倒是没想到茶社会来一名女子，伙计上前招呼道：“客官可是要喝茶？”

　　“我找你们掌柜，杨金。”佳娘小声说道。

　　伙计面上一滞仔细打量了她道：“客官稍坐。”

　　茶社有两名掌柜，一名是对外的掌柜老徐，一名就是卫所千户杨金。

　　过了半个时辰才见一名宽肩冷脸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看着佳娘眼里皆是冷意：“你找掌柜所谓何事？”

　　佳娘深吸一口气道：“我是陆家叶氏，陆南方临走前嘱咐若是遇到事就来此处找这茶社的掌柜杨金。”

　　“夫人可是遇到何事？”杨金这才缓了缓神色坐在对面问道。

　　“我疑心我家外面有人盯着。”佳娘将这几日的情形一一说了出来，杨金愣了愣自从上次李清风不小心监视了陆南方，他可再没有派人去守着了，现在他们搬走他也没派过人。

　　杨金迟疑片刻道：“夫人可看得真切？”

　　佳娘想了那道身影缓缓点了头：“我定然没有看错，还请您帮我找出来到底是谁。”

　　杨金这便应下了，看着佳娘的身影离去他才唤了人来。

　　佳娘回了绣楼见黄娘子已经到了，正带着招娣她们学着刺绣。如今先前来的四名绣娘里，都愿意过来帮她分担些教学，她带了这些孩子练好了基本功，这才开始请四名娘子一月里一人来绣楼一日，这样她也能松快些。

　　黄娘子是绣娘里手艺最好的，佳娘自然也放心她。上了二楼还未进去就听到黄娘子正带着她们绣荷花，佳娘在门口听了片刻这才小心下了楼。

　　“你们这幅绣图怎么卖？”铺子里站着的一名妇人指了指眼前的簪花仕女图问道。

　　这幅图佳娘用了十几种手艺，光是图上仕女的眉毛就是用了极细的黑色蚕丝绣出来的，自然是不便宜。

　　“这幅因着绣品底部是素纱，用料是蚕丝且是双面绣，所以价格有些贵定了九十两。”彩月忙答道。

　　自从前阵子在成衣铺子旁的绣品店历练一段时日后，彩月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如今那间绣品店关了门倒是有些让佳娘棘手，不知该做什么生意才好。

　　正想着事，就听那妇人有些尖锐的声音道：“什么？九十两？这难不成是金子绣的？”

　　说罢不等彩月细说转身就走。

　　“哼！买不起就别瞎瞧！”彩月有些生气道。

　　“彩月，客人买不买全凭她们意愿，这价格本来也定的高，咱们开门做生意最要紧的是态度和善。”佳娘见她这般忙训斥道，这丫头的性子跳，若是不说她两句，怕是今后要惹事。

　　彩月这才不好意思道：“是奴婢错了。”

　　想了想这些日子见到常海虽然他还是如同往日那般但到底能看出他眉宇间的忧思越来越重，好在彩月进来跟着她事情也多这才没注意。

　　“没事，今后我还指望你当掌柜呢。”佳娘笑道。

　　下晌佳娘先回了陆家就见常海坐在账房对账，扬州三家铺子的账按着约定好的日子准时送了过来，因着上次杀鸡儆猴这些账如今不能说绝对的真实，但好歹是有些成效。

　　常海见她来忙道：“夫人来了，扬州酒楼的账刚理出来，前面三月共计盈利一百七十五两，夫人可要过目？”

　　佳娘自然是信他的，但还是接过了账册翻了几页问道：“你如今还在念着那心里不可及之人？”

　　常海听罢眉宇紧蹙：“不敢瞒夫人，的确如此。”

　　“那女子可知你的心意？”佳娘问道，如今他这样怕是再不久就要得相思病了，佳娘自然不能不管。

　　“她不知。”常海摇头道，只有极想她时自己才会悄悄走到那处楼下的河边，听着里面弹唱的曲子，琵琶声声惹人醉。

　　每次里面的琵琶声戛然而止他的心也跟着一紧，而后的喧哗笑闹他便不敢再听了。前些日子他存了许久的银子终于是鼓足了勇气在老鸨的调笑声中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只是他的钱只够在珠帘后听了她弹一曲，仍就是中秋那夜的曲子，她弹完就认出了他娇笑道：“小郎君，这里可不是听曲子的地方，以后莫要来了。”

　　他何尝不知，此后果然就没有再去了。

　　佳娘隐隐猜到了他的心事安慰道：“你若真是喜欢，那就好好读书，明年春闱中举就娶了她。”

　　常海点了点头，他正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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