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胭脂香（三）

　　佳娘穿好了寝衣便睡了下，农家小院自由其中的静谧舒适，偶尔三两只蝉声也不会扰了人清静。

　　陆南方却没有这般好兴致，对他而言赶了一日的路虽不算太乏，但也是耗费心力。本想今日早些入睡，无奈此刻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床罩半点睡意也无。

　　心里一边想着江南织造局，一边想着在瘦西湖船上的柔软，还有回荡在脑海中潺潺的流水声，如此辗转反侧直到二更天才进了梦乡。

　　第二日不等佳娘去见王嫂子，她便提了一篮子饼来了。昨夜听说了东家来，她今日一早就起了床进灶房，和好了面又隔了碗柜里放的瘦肉做成酱，不过寅时就做好了酱肉饼子，只等着听到动静就送过来。

　　彩云伺候佳娘梳洗才说了此时，佳娘忙出门一瞧，果然就见院子里站了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穿着棉布衣裳提着篮子站在天井。

　　“这便是王嫂子？”佳娘笑问道。

　　王嫂子一听夫人竟然知道自己忙要下跪磕头，彩月眼疾手快将她扶了起来，都知道佳娘不喜见到人给她磕头。

　　王嫂子见此忙福了福身道：“夫人好。”

　　佳娘邀了王嫂子进堂屋里坐，谁知王嫂子却只将篮子呈给彩月不敢进屋。

　　彩云福灵心至忙拉着她低声道：“夫人还有话和你讲呢，这可是好事。”

　　王嫂子见彩云这般说才战战兢兢的跟着佳娘进屋，也不敢坐下只陪站一旁，还是彩月抬了凳子拉着她坐下。

　　“听彩云说王嫂子织布是好手艺呢。”佳娘温声道。

　　王嫂子一听忙道：“乡野的手艺，当不得夫人夸赞。”

　　佳娘却鼓励道：“王嫂子做的布我已经看过了，的确是不错的。我家中是开染坊的，从小就看着布长大，如今陆家有绸缎生意我也看过不少的丝绸，你做的的确不错。”

　　王嫂子脸上扑腾一红，她也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总之自己织的布能卖出去便安心了：“夫人喜欢便都带回去，以后我家那口子到应天府送粮，我让他也带些来。”

　　佳娘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要白拿嫂子的布，我是想知道嫂子织出的布一匹卖多少钱。”

　　王嫂子岂敢隐瞒：“镇上的林氏绸缎给我二两二钱，王记绸缎给二两三钱，不过王记的店不大生意也不算好，收的少些。每卖出一匹布便交庄子一两银子，剩下的便是我自己的。”

　　彩云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可佳娘一听就知道，王嫂子这是卖少了。

　　“那你抽丝织布的工钱怎么算？”佳娘问道。

　　王嫂子脸上露了难色，这些都是东家的树和东家的蚕，织机也是婆婆留下的，她不过费点神做出来些布还有几钱的利得，哪里还想过自己的工钱值什么钱。

　　佳娘见她这般就知道她从未算过这些账：“那如果你收了彩云的丝，你要给她多少？”

　　“三捆二钱。”这个她知道，有时碰到好日子，婚嫁的人多，林氏要的布也就多，会让她多做些，她自己抽的丝不够就在左右买些，大伙儿卖到镇上的绣庄多少也卖她多少。

　　佳娘再问：“那若是二钱三捆，你做一匹布需要几捆？”

　　“九捆线，要花六钱。”

　　佳娘给她算了账：“如此你交了一两给庄子，剩下的利润就只有六钱了，你就没有给林记涨价吗？”

　　王嫂子摇摇头：“卖布的不止我一个，人家都没涨价，我若是涨价了林记就不要我的布了。”

　　佳娘摇摇头，这布从林记转手卖出去染了色添了底纹的可卖八两，就算是素布也要五两。

　　“王嫂子先不管旁人，不若下次去卖布的时候带上彩云，且让林记给你涨二钱，若是掌林记愿意自然是好你仍旧给庄子只交一两，若是不愿意你也不亏什么。”

　　夫人说的自然有夫人的道理，而且这是她得了实惠，不过是厚着脸皮加价钱，她自然是没有不肯的。

　　佳娘见她如此笑了笑：“若是林记给你涨价，我便请你帮个忙。”

　　王嫂子见能得夫人亲自吩咐的差事，忙道：“夫人吩咐我必然做到。”

　　“若是他答应给你涨价，你卖了这次便不再卖他。”

　　王嫂子脸色有些为难，若是如此这银子岂不是没了。

　　佳娘又道：“你卖给我。”

　　王嫂子脸上转变着神采：“夫人若要，我送给夫人也使得的。”

　　“我不用你送我，我就按着这二两四五钱收你的布，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佳娘缓缓道：“我要你教会庄子里的女子织布，且织出的布要和你做的一样好。若是你同意，织机我出，我再允你一月二钱做工钱如何？”

　　王嫂子哪里不知这笔账对她而言是极好的，这完全是她一分钱也不花白白得了东家的银子，她扑腾一声跪在地上：“我答应夫人，必定做好此事。”

　　佳娘亲自将她扶起来：“若是你答应，我们今日便请里正来签书约，待织机一到你就要教会庄子里所有女子织布，我限你在九月的时候交出至少二十匹白绸送到应天府，你可做得到？”

　　王嫂子保证道：“夫人放心，我必定做到。”

　　佳娘这才对彩云说道：“那我请彩云帮你的忙，也顺带帮我监管丝绸质量如何？”

　　王嫂子自是无有不肯，彩云这忙应允，能帮到佳娘她便十分高兴了。

　　彩月见佳娘脸上是神采奕奕，心想着夫人和往日不一样呢。

　　陆南方在门口听到堂屋里的对话，也露出了欣赏的神色，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她真的可以独立于南京城做生意。

　　待里正来写了书约，又画押签字，王嫂子和佳娘一人拿了一份契约便是完成了事。

　　王嫂子自是千恩万谢，发誓赌咒保证绝不辜负佳娘的看重。

　　四人辰时便理清了事情踏上回南京的归程，离去时彩云还让彩月将两筐鸡蛋稳稳得用枯草包着带回去给李娘子做饭吃，王嫂子和她男人又抱了五匹布来一定要送给佳娘和陆南方。

　　庄子里的佃户知道东家要走，都要送些瓜果野味，还是陆南方出面谢绝了好意，纵使如此本已塞了一小半扬州特产的马车，如今连佳娘和彩月也只能紧挨着坐在角落。

　　同福这车是赶得快被彩月絮叨两句别散了她的点心，赶得慢又担心城门落锁前回不去南京，这一趟下来倒是在酉时前到了太平巷，只是同福觉得自己人快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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