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夜行客（三）

　　蒋正民到南京求助的消息，并未泛起多少水花。

　　王谦第二日一早就拟好了信差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如今只需要等着杨都察的回信即可。

　　丁是丁，卯是卯。曹平知道杨都察定会让王谦将人全须全尾的送到锦衣卫，但此刻毕竟还没收到回信，也只能干等着。

　　成衣铺子的生意日渐好了起来。那日买立领琵琶袖和月华裙的妇人竟是永平侯夫人。

　　洪武十三年胡惟庸一案后，南京城的功勋世家将近少了大半。如今还在的永平侯便是其中的凤毛麟角。

　　这是多亏了初任永平侯因跟着太祖征战南北，落下了腰伤，半身不遂。太祖平定了天下，顾念往日情义，封了永平侯享年禄二千石，子孙世袭五代。那时的有功之臣如韩国公，魏国公等何等的风光，永平侯不过是虚名。

　　胡惟庸只手遮天时眼里根本没有放下这位门庭冷清的永平侯，这也多亏了他没注意，永平侯府才能毫发无损的留了下来。

　　如今的永平侯是第三代了，永平侯府一直秉持着低调，轻易不肯与三省六部的官员结交。娶的夫人林氏是济宁府人，清流人家的女儿，一家出了三翰林，家学渊源，这也是前任永平侯给儿子挑选林氏的原因。

　　那日林氏因连绵多日的雨，好不容易放了晴才出门走走。见了衣服实在喜欢，便在几日后踏春穿了出去。

　　南京城的权贵夫人见了无不称赞，有人问衣服的出处，林氏也不藏着。

　　这一下陆记成衣铺的生意好得马掌柜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累得直呼口干舌燥，腰疼腿痛。

　　佳娘也没想到会如此，看着自己的五十两如今翻了倍，忙让陈师傅再找了两个绣娘帮着裁衣裳。

　　她倒是想去铺子看看，只是陆南方不在家中，她又在守寡，轻易出不了垂花门。

　　这就苦了彩月日日两边跑，一开始彩月还有兴趣，因陆南方不在家带着青竹跟着跑，后来渐渐累了两日便跑不动了。

　　李娘子好不容易等着彩月在佳娘面前得了脸面，心里高兴的紧，见女儿塌着脸，狠狠骂道：“你这孩子，怎么是扶不起的阿斗！如今夫人正用着你，你就算是腿跑折了，也要去！”

　　好在常海见她们辛苦，长包了马车送她。

　　车夫那日见成衣铺生意好了起来，的确与往日不同便急着去陆家门房领赏。碰巧见了彩月，忙让她作证。

　　常海一听确有其事就给了钱，顺便多给了一两银子，让他每日按时接送彩月。

　　见彩月满脸感激的模样，常海好笑道：“不过是从账上支一两银子罢了，值得你这样？”

　　彩月如今虽才八岁不到，但时常听她娘和王娘子在厨房说哪家的汉子心疼人，哪家的汉子是混账。便对常海感激道：“你会心疼人，便是娘常说的疼女人的好汉子。”

　　这话一出，倒让常海闹了个大红脸，他如今十五岁，一边做账房一边看书写字，虽未娶亲，但还是明白彩月说的是什么话。

　　只是看着彩月懵懂无知，他也不能责怪。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常海面色通红。

　　彩月看着少年的大红脸好像也似是而非的明白了些，脸上一阵白道：“我就是知道！”

　　说完拖着青竹转身就跑了。

　　青竹只有五岁，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看着两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很是好玩。

　　彩月到了成衣铺子照例给马掌柜送来佳娘绣完的衣裳，马掌柜见她来忙道：“还请姑娘告诉大夫人，前阵子她买下的衣裳如今都卖完了，请她空了来对对账。”

　　只有对了账，他才好把铺子的分成提出来不是。佳娘也好付钱给后院的绣娘。

　　彩月笑道：“马掌柜倒是和夫人想一块去了，夫人说如今二爷不在，她一个人出来不便，请您将账本交给我带回去，夫人对了账，我再把钱拿回去。”

　　马掌柜一听自是不敢耽搁，忙将账本奉上。

　　账本送到佳娘手里，她仔细算了算，马掌柜记的账很是清楚，卖出去的价还都比她心里想的多。

　　抛开本金和陈师傅等人的工钱，一共挣了二十五两六钱，再除去给陆南方的分成，她还剩十五两三钱。心下满意，恨不得赶紧去铺子亲自挑些衣料。

　　也是这时，她才想到已离去数日的陆南方。

　　李叔来通传叶明来时，佳娘在算何时才能在街上开一间铺子的事。

　　听说自家哥哥来了又惊又喜，这才出去外院小厅接应。

　　“哥哥！”佳娘唤道。

　　叶明见到她也十分高兴，自从妹妹嫁了人，见面的次数就屈指可数。如今因守孝不便，除非却有要事，否则娘家人也是不好叨扰的。

　　“我要去淮安送一批布料，今日路过城里，便来看看你。”叶明道。

　　佳娘知道淮安离应天不远，可一来而去也要耽搁三四天的功夫：亲自给他斟了盏茶道“哥哥路上多谨慎，吃住可别委屈了。”

　　叶明见妹妹担心，心里高兴：“你也别忧心我，爹娘在家中担心你在这边过得不好，如今你那婆母也去世了，这陆家今后就交到了陆二爷的手上，你可有何打算。”

　　佳娘见他问这才说道：“等孝期过，二弟定是要娶妻生子的。那时我便是请他写一封和离书？，自是回家中来，哥哥可别不要我。”

　　时下和离归家的女子并不多，叶明虽也疼爱自己的妹妹，但终究做不了主：“你回家哥哥定是管你一辈子。只是这是我做不了主，还要请父亲和家中族老商议。”

　　佳娘也知道和离归家一事并不容易，尤其是她这样死了丈夫的寡妇，大多是在夫家或守着孩子，或孤身一人了结余生。

　　死后由县衙上报朝廷，若是运气好便得一个贞节牌坊为家族减轻赋税。

　　佳娘眼中的笑意淡了淡：“如今还不到一年，等时候差不多了再议吧。”

　　叶明见她是打定了主意，就不再劝，只想着做好了生意让家里在族中说的上话，给妹妹的事增添几分可能。

　　叶明不忍她伤心，便岔开话题道：“怎么不见陆二爷。”

　　他还是挺欣赏那位和自己一样经商的年轻人的，虽比他还小几岁，但生意做的比他好，有机会真的要和他多讨教讨教。

　　佳娘脸色缓了缓道：“二弟说是去巴蜀了，怕是要等几个月才能回来。”

　　叶明心里有些失望，不过想着来日方长总会见到。

　　“对了，哥哥的婚期可是快到了？”佳娘笑问。

　　叶明听她一问，想到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眼里满是温柔：“再有一个月就到了。”

　　佳娘听他说，心里也欢喜。未过门的嫂子也是句容县人，家中父亲是秀才，如今在县衙里做训导，算起来是体面的人家。

　　叶明只是顺路来看看佳娘，原想着能遇到陆南方便说一下生意上的事情，如今说了会儿话就离去了。

　　“哥哥成亲，我不便观礼，到时定准备好贺礼送来。”佳娘笑道。

　　叶明忙道：“我们兄妹二人不用如此计较。你在陆家不易，莫要破费。”

　　说话之间已将叶明送到影壁，前面的路佳娘再不便出去了，兄妹俩这才告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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