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暖意（二）

　　马掌柜办事倒是利索，须臾片刻就找了做衣服的师傅来。

　　“陈师傅，这是大夫人，也是咱们店的东家  。”马掌柜介绍道。

　　陈师傅丈夫在南京城里一户权贵人家做事，她就跟着来找分活计，她平日里在乡下就做些女红补贴家用，到城里来听说成衣铺子需要绣娘，就来应选，就这样进了陆家铺子。

　　后来原先的师傅眼睛熬坏走了，她正好就顶了上来好。

　　“大夫人。”陈师傅一听东家找，戴着襻膊就慌里慌张的跑来，如今见了又不知该说什么，请了安就依旧站在一旁不说话。

　　佳娘也不介意，便起了话头：“我打算请你帮我做两身衣服，一身圆领大襟琵琶袖短衣，一身交领短衫，就用这匹碧落蓝的连云暗花罗。”

　　陈师傅一听忙上前要去为佳娘量尺寸，佳娘拉住她道：“不急，我一会儿写给你。我们先来说说衣服怎么做。”

　　“怎么做？”陈师傅不解道。

　　“师傅是打算直接将料子剪下，按着尺寸做好就行了？”佳娘问道。

　　那……不然呢？

　　陈师傅越听越纳闷。

　　佳娘也不为难她：“做衣服有好手艺最重要，但也要知道如何选材搭配，交领的纹路，袖口的拼接，衣服上的主次绣样，更甚者还要考虑衣服颜色与下裙的颜色花样。我们就以这次给我做衣裳为例，做好了我必少不了你的工钱，如何？”

　　佳娘在楼下时就注意到陈师傅做衣服的手艺是好的，也能看出绣工不错，但铺子来的主顾都是买料子的多，做衣服的少，这倒是与别处铺子不同。

　　陈师傅细看佳娘身上的月白色圆袍长衣，领子边还绣了简单几针宜草花边，衣服上的主花用的同月白色的绣线绣的宜草缠枝将衣服衬得雅致。陈师傅做了几年衣服，却从未想到这些，这位夫人真是好巧的心思。

　　“我明白夫人的意思了。不过暗花罗贵重，若修坏了……”陈师傅说道。

　　“我只问你，五日之内可做得出？”佳娘问道。

　　陈师傅算了算时间才点了头。她平常做一件衣服要用两天时间，若是还要绣花五日之内必定是能做出的。

　　佳娘见她不骄不累，也有悟性，心下满意：“我在家中闲来无事描了许多花样，晚些时候我找人给你送来。”

　　于穷苦人家而言，花样若是描的好也是能卖钱的，陈师傅一时不知该收还是不该收，佳娘笑了笑：“你便拿着以后也用在铺子上便罢。”

　　陈师傅这才点头。

　　陆南方这算是明白佳娘所说的入股了，心中只觉得又惊又喜，也觉得有趣。

　　马掌柜见二人说的差不多，才适时说道：“二爷不如也选个料子做两身衣服？”

　　反正是用他家的钱，马掌柜多少件都能做。

　　“我就不必如此麻烦了，若是缺衣服还从你下面挑两件就行。”陆南方但是不在意日常穿着，他干的事再好的料子也经不起糙。

　　“我与二弟还有事要谈，你们先去忙吧。”佳娘开口道。

　　陆南方眉头轻挑，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见人都下去了，佳娘才从荷包里拿出五张十辆的银票：“二弟，我想入股这间铺子的生意。”

　　陆南方岂能接她的钱，当下便拒绝道：“莫说是间收成不算好的铺子，大嫂就是要拿酒楼去我也决计不会说半个不字。”

　　“你且听我说完，这五十两虽不多，但是我如今所有家当，我原本是想用这笔钱做个小本生意的。可若是自己做，赁铺子找掌柜也要花大半的钱，我如今在你家这个铺子搭伙试试，兴许挣了钱，我将来也多些本钱。”佳娘慢慢说道。

　　陆南方见她如此说，就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这便问道：“大嫂是打算用这钱买些衣料？”

　　佳娘点点头：“是要买，不过就买店里现成的衣服和料子，然后再用剩下的钱一个绣娘，重新做好后再挂出来卖，若是此次效果好，以后就将成衣的生意单挪出来交给我，我给成衣每年四成利润的分与铺子，二弟觉得如何？”

　　若是衣服全卖完，四成的利润也是很可观的，若是折本，他倒也不亏什么。佳娘想，他这便没有理由拒绝吧。

　　陆南方明白佳娘的心思，倒是好巧思，这铺子的衣服虽买的人少，但用的料子也是实打实，佳娘用现成的衣服再重新描花翻样，再转手卖出去，这个想法不错，说起来也简单，不过哪里找人买才是难事。

　　至于如何卖，佳娘并不打算什么都告诉陆南方，只轻轻摇了摇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衣服做好看了，定会有人买。”

　　“大嫂都想明白了，我自然没有话说。”陆南方心想要是赔了，他就把这五十两本金还给她。

　　见陆南方没有异议佳娘这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大嫂竟还有这般伶俐的口齿。”陆南方打趣道。

　　佳娘垂下眼眸，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瞒你，我儿时和兄长就常跟在父母身后，看他们做买卖。我自小便想着何时才能有一间铺子，有一个自己的生意。”

　　陆南方将她说的记在心里：“那我以后还要向大嫂多请教。”陆南方忙起身作了揖。

　　佳娘知他是玩笑，忙跟着起身回礼，一来二去，你来我往，倒像是拜天地。两人都在对方诧异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陆南方的深邃的眼眸，里面尽是深不见的晦涩。佳娘到底红了脸，陆南方虽仍是面色如常，可耳廓却微微发红。

　　屋里只有两人，安静的若地上落根针也能听见。他们隔得近，似乎连对方的呼吸也能听见，陆南方身上没由来的一阵温热，带着似有若无的痒，如同轻羽挠了挠他空寂的心头。

　　“我先去找掌柜的谈衣服的事。”佳娘终是落荒而逃，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逃也不明白她究竟在逃什么。

　　一阶一阶的木梯无情又冰冷的将她扯回现实，留不得对这琼楼玉宇的半丝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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