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懂事

饭差不多吃完的时候，沈晔去了一趟洗手间。他人刚走开，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养母”。

        何秀莲伸长脖子瞥了一眼，看见这两个字时，瞳孔为之一缩。

        沈晔的养母是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许氏夫妇不是早就去了美国吗？怎么又阴魂不散地跟他联系上了？他们找他想干吗？难道还想带走他吗？

        这么一想，何秀莲的脸色都变了。如果现在沈晔要跟着许氏夫妇去美国，那他们就再也拦不住他了。

        萧珊注意到了何秀莲的脸色突变，下意识地站起来一看，也看清了来电显示上的两个字，

        她不由地暗中叫苦：我去，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她打电话过来，真是太不巧了！

        沈晔回到包厢时，萧珊立冲他使了一个眼角。

        他还不解其意呢，何秀莲已经声音发颤地看着他问：“你和你养母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沈晔很是惊讶地看了萧珊一眼，用目光无声发问：她怎么知道这件事了？

        萧珊用下巴点了一下他的手机，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晔抓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就明白了，轻描淡写地说：“就是前几天，她因为公务从美国飞来滨城出差，正好遇上了。”

        何秀莲又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还想带你去美国？”

        沈晔没有否认：“她的确这么提过。”

        最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何秀莲满心惊恐不安，感觉自己苦心维持的一切都要散了。

        她突然扑通一声给大儿子跪下来，声泪俱下地央求他。

        “小晔，妈求你别跟他们走啊！你毕竟是我们沈家的骨血，可不能为了外人抛弃我们啊！我和你爸都老了，你弟弟还小，以后需要你照应的地方还多着呢。如果你去了美国，万一我和你爸有个三长两短，你弟弟岂不就成没人管的孤儿了嘛！”

        沈晔铁青着脸不说话，心底涌起一阵冰凉。还是这样啊！他们还是不肯让他走。

        当初不肯放手是因为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所以舍不得，倒也情有可愿。

        现在已经又生了一个，却又需要他留下来帮忙照应幼子，所以想用亲情绑架他。

        沈晔根本就没打算接受养母的邀请，去美国和他们一起生活。

        但是生母这种哭哭啼啼亲情绑架想要留下他的行为，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

        萧珊虽然也看不惯这样的亲情绑架，但她还是要好声好语地劝说何秀莲。

        “伯母，您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赶紧起来吧。”

        何秀莲不但不肯起来，还一把将小儿子沈明拽下椅子。

        “明明，快，和妈一起跪下求你哥别走，快一点啊！”

        沈晔已经成年了，何秀莲没有其他办法能够阻止他去美国，唯有拉着小儿子一起苦苦哀求。

        十岁的沈明虽然年纪还小，却像小动物一样感觉敏锐。

        之前已经察觉到母亲和哥哥的对话似乎有些不妙，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睛里浮起了几丝不安。

        而何秀莲这一跪一哭，他更是吓呆了，嘴里含着半只虾仁也忘了咽。被拽下椅子时，他一边哇哇大哭起来，一边顺从着母亲的的吩咐往下跪。

        “哥哥别走，别走……”

        沈明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卡住了，小脸迅速涨红，嘴巴张得老大却吐不出声音。

        “明明，你怎么了？”

        沈晔蓦然一惊，赶紧抱起沈明掰开他的嘴细看。隐约可以看见喉部似乎堵着东西，堵得小孩没法呼吸，小脸已经憋得通红。

        “糟了，他好像被噎住了。”

        何秀莲也慌了神，围着小儿子越发哭得凄惨。

        “天啊，明明，你可不能有事啊，否则爸妈以后还能指望谁呢？快，快打120，叫急救车。”

        “如果食物堵住了气管，几分钟内就会活活憋死，等120来不及。沈晔你松手，让我抱着他试试海姆立克急救法。”

        萧珊以前在手机上刷到过海姆立克急救法的教学视频，当时留心学了一下相关技巧，不过从来没有实际运用过。

        这一刻，她必须要成功运用上，才能保住沈明的小命。

        好在海姆立克急救法简单又实用，萧珊抱起沈明试了几次后，就让他呛咳着吐出了那半只惹祸的虾仁，总算是缓过气来了。

        沈明差一点活活憋死，好半天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何秀莲余悸未消地搂着他哭个不停。

        “明明，还好你没事，不然妈可要活不成了。”

        萧珊在一旁安慰道：“伯母，明明已经没事了，你就放心吧。”

        何秀莲这一回被吓得不轻，好半天才惊魂稍定，又哀切切地看着大儿子想要继续哀求。

        “小晔，妈求求你……”

        沈晔冷冷地打断道：“你别说了，我根本就没打算去美国，你真是庸人自扰。”

        意想不到地一怔后，何秀莲讪讪然地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水，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措辞才好。

        原本她还以为沈晔肯定是想跟朱鹂去美国的，而这一次他们过来滨城玩，沈晔预订这么豪华的酒店招待他们，没准就是打算最后尽一点儿子的本分，算是聊尽孝心。

        在何秀莲的欲言又止中，沈晔已经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了包厢，连头也没回一下。

        沈晔站在餐厅的收银台前结完账后，一扭头就看见萧珊正朝他走过来。

        “你现在才出来，是被她拦住了吧？”

        萧珊耽误了一会儿才走出包厢，可想而知一定是何秀莲拦住了他。

        “是啊，你妈问我知不知道你养母的联系方式，她想和她见个面。”

        这个问题何秀莲不敢问沈晔，只能拦下萧珊询问。

        萧珊既然清楚沈晔的身世，又跟他的关系那么好，那么她一定知道很多事，问她准没错了。

        “伯母，没这个必要吧，沈晔都说过了，他是不会跟她去美国的，你也没必要再找她闹了。”

        “我不是要找她闹，我是想问问聪……”

        何秀莲脱口而出的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慌忙改口说：“没事了没事了，不见就不见吧，反正见了也没意义了。”

        萧珊已经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知道她想从朱鹂那儿打听一下沈聪——现在已经是许聪的消息。

        刚才意外得知沈晔又和养母有了联系后，何秀莲的第一反应是担心大儿子会抛下他们一家三口独自去美国投奔养父母。

        现在这一担心解除后，她就很自然地想起了许聪。

        当初他被许氏夫妇带去了美国，一别就是十几年。现在朱鹂既然回国了，她忍不住想跟她打听一下许聪的近况。

        这原本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她刚才这么一哭闹，儿子已经很是不悦了。

        如果现在再流露出自己对许聪的牵挂，只会让他更不高兴——你不希望我跟养母走得太近，可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放不下养子吗？

        何秀莲感觉自己陷在一个两难的泥沼里，神色颓然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虽然萧珊就只跟沈晔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他同样是一听就懂了。

        “她是想找她问一问许聪的情况吧？”

        萧珊就事论事：“到底也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她还挂念也很正常。”

        “我知道，我也能理解。下午我和养母见面时，会问一下她是否愿意跟她见个面。”

        何秀莲都不敢跟大儿子提出来的要求，沈晔却自己决定了。因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们养了许聪十几年，当年都舍不得送回去，这些年自然也放不下。我完全能够理解了。”

        萧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沈晔，“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懂事呢？”

        懂事得怪让人心疼的！

        “如果有的选，我一点也不想懂事，我也很怀念以前不懂事的日子。有时我真希望一觉醒来回到小时候，每天无忧无虑无烦恼，还是爸妈眼中那个娇滴滴的小朋友，被他们当成宝贝一样呵护着。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沈晔的声音又轻又细，仿佛蛛丝一般，风轻轻一吹就要断了。

        萧珊心里酸楚得厉害，一只手忍不住拍上了他瘦削的肩膀。

        一下又一下地轻拍，是一声又一声沉默的关怀。不用说出口，也能让人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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