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木

“他离开后，我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可苦等他两月却没一点消息……”

        “你外公急着将我嫁给了你爹爹，却没料到成亲当日发生意外，孩子没了……”

        “落胎后没多久，又怀了你。可因为那次意外，身体总是不好，很怕再次失去你……”

        “你不足月就出生，体质虚弱，我费尽心思才护住了你，幸而你越长越好……”

        “我经常做梦，梦到你是我失去的那个孩子，离开后又回来找我了……”

        “为娘此生不觉遗憾，只是心里仍旧挂念着他。那枚指环是他留下的，你去京城找他，望他看到信物后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助你找到杀害你爹爹的真凶……”

        “你爹爹是个好人，愿你也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

        兰御读完信，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尚勋不、不是皇子……九皇子早就胎死腹中了，他、他不是皇子啊……”他惶恐失措，喃喃自语道。

        这封遗书被尚勋藏在暗格里，就说明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当年，他偷梁换柱，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世，让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成安帝与云娘的孩子，顶着皇子的头衔在宫中生活了多年。没错，他利用身份之便，的确可以重新彻查他父亲的案子，可也享受了这个身份带给他的无上荣耀和优渥的生活。

        狸猫换太子，是欺君的重罪！当株连九族，绝不轻赦！而这秘密如今却被自己发现了，该怎么办？让尚勋去认罪吗？这样的话，尚勋会死！他会被冠上假冒皇族的罪名而处以极刑。这是自己想看到的吗？

        不！当然不！绝对不能让尚勋受到一丁点伤害！更何况，尚勋成为皇子后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忠君爱国，风评甚佳。为人和睦友善，尊师重道，兄友弟恭，甚至对宫奴们都很和蔼。这样的他，不比那几个真正的皇子更有皇子的风范吗？

        既然如此，那又为何要去揭穿这个秘密？

        发了会儿呆，兰御才惊觉自己正在干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赶紧把信放回匣中，又重新将木匣封回了暗格里。

        等做完一切，他才舒了口气，慌张地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寝屋中。

        这厢的兰御在经历一番忐忑后渐渐趋于平静，而在外办事的尚勋却也遇到了让他皱起眉头的事情。

        当时涉及案子的几个嫌疑者被缉拿入狱，尚勋审讯后发现这几人口供一致，就像商量好似的，表示与他养父的命案无关。证据不足，人也关不了很久。

        他有些抑郁地走出衙门口，却见到了一位不算很熟的熟人。

        “殿下，见到瑾儿是不是很意外？”云瑾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福了福身，说道。

        尚勋一愣，原本阴沉的脸色略微舒缓。

        他点了点头：“二小姐怎么会在这儿？”

        云瑾脸上透出红晕，有些羞涩地应道：“我有些话想要对殿下说，知道殿下来了朝杨，也就跟着来了。不知道殿下能否赏个脸，与瑾儿坐下聊一聊？”

        这女子还真是恬不知耻！

        “是什么事那么急，得让小姐跟着来这么远的地方？”他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这话让云瑾顿然面上一僵，有些局促不安地揉搓起自己的袖角。

        她咬了咬唇，看着尚勋的眼神却越发坚定：“瑾儿真是有很重要的话想对殿下说，还请殿下挪步，与瑾儿去一处地方。”

        时辰尚早，就看看你想干什么。

        尚勋虽然在心里对她的执着不屑一顾，可毕竟面对的是位年轻女子，还是位他将来或许可以当成棋子的人物，他仍是忍着厌烦答应了。

        两人找了一处僻静的茶馆，要了些茶点后，相对无言地瞧着对方。

        尚勋等了片刻，见她不说话，便率先开口道：“小姐若是无话可说，我就走了。”

        云瑾赶紧按住他的胳膊：“别，殿下别走，我有话要说的。”

        尚勋瞅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腕部，挑了挑眉，虽没说话却已将意思表明。

        云瑾意会，即刻红着脸松了手。

        “那日我与爹娘进宫拜会太妃娘娘，却没想到长辈们聊起了结亲的事情。他们想让我替姐姐嫁给王爷……我知道王爷很好，可是、可是我不可以……”她小心翼翼地抬眸望过去：“我心中已经有了倾慕的人，不能再接受另一份感情了。”

        她告诉尚勋，当时虽然拒绝了这门亲事，但太妃娘娘并没有怪责，她爹娘当下也没说什么。可刚一到家，两人就把门关起对她进行了盘问。她本来不想这么快就把心事说出来，可云尚书夫妇哪会轻易就将此事作算？在云夫人痛哭流涕，并将她姐姐搬出来后，她终于屈服，告诉了他们自己的意中人是谁。

        “这事与我何干？”尚勋不耐烦地打断。

        他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的，必定是他所想的那样。

        果然云瑾的脸色由红转白，眼角浮起一丝水汽。

        她搁在桌上的手握成拳状，咬了咬牙关，说道：“当然与殿下有关。我的意中人就是你，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日在云府的初次会面，尚勋的柔情与善意让她芳心大乱，不见数日却心心念念。原以为他对她也是情深意重，谁知道他的态度竟会如此冷淡。

        “小姐是不是对我有所误会？我知道云府上下因为你姐姐的事情都很忧心，故而给予勉励，难道小姐因为这个而误解了我的意思？那真是抱歉啊。”尚勋轻描淡写地将自己当初的示好给否定了。

        “什、什么？误解？不、不可能，怎么会是误解呢？”云瑾闻言顿觉如雷轰顶，惊愕地看着他，声调也不由自主地高了许多：“殿下对我是如何的，我怎么可能误会？那日你对我的心思溢于言表，我不可能看错！”

        真是自以为是！也就是因为这般，你才能被人掌控住。

        尚勋轻哼一声，微抬起头，淡淡地瞥着她因为不可思议而苍白的脸颊，回道：“小姐慎言！我对小姐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体恤和同情罢了。”

        说完，他站起身，略倾身而前，靠近云瑾低声说道：“我的心里早已有了钟意之人，且这辈子都只会喜欢他一个。不过，这个人可不是二小姐你。”

        什么？！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云瑾怔住，呆滞地发问：“你……钟意之人是谁？那个人究竟是谁？”

        她沮丧地靠在椅背上，失神地盯着桌面，视线失去了焦点。

        尚勋自然不会告诉她答案。

        他将面前的茶杯端起一饮而尽，而后浅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小姐也别再追究此事了。回去好好同云大人解释解释，让他再为你谋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吧。”

        说罢，他刚想走却又想起什么，向云瑾抱拳致礼道：“话说回来，还是要多谢小姐的抬爱。你我缘分一场，我也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归宿。告辞！”

        好的归宿？你这是在取笑我吗？我为你放弃了与王爷的联姻，你却给我这样一个可笑的解释，让我情何以堪？

        你喜欢谁？到底是喜欢谁？！

        ……难不成，是他？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云瑾立时如芒刺在背，浑身哆嗦起来。

        她抿着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尚勋离去的方向，眼里的深意慢慢转为恨意。

        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呵呵，好！很好！

        当晚，家奴们忙活个不停，做了一大桌的美味佳肴。可主子们各怀心思，嘴里吃得畅快，却少了些许笑容。

        其实，兰御对于尚勋的真实身份并不在意，相反因为得知两人不是真正的叔侄而觉得释怀不少。一旦做出将这秘密深埋于心的决定，他便会义无反顾，只是潜意识里仍觉得有件心事让他惦记着，这才生出芥蒂与惆怅来。

        而尚勋则是在心底深处对云瑾有些抱歉，可同时又觉得是她自作多情怪不得别人。矛盾的情绪左右了他的心情，反倒对身边之人的异样疏忽了。

        直到两人躺在床上，缓了心绪，注意力才又回到了对方的身上。

        “皇叔今日在家闷不闷？”尚勋侧过身，将兰御揽进怀中。

        被他这么一问，兰御顿时有些慌乱，赶紧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轻声说道：“还好，就是有些想你。”

        尚勋笑着亲了亲他的发，温柔地揭开他的衣襟，边呢喃着“我也想你”边吻上了他的耳朵。

        亲密的事情最能让人放下顾虑。

        激情开始后，兰御已经忘却了所有，酥软地没了神志，哼吟着任由尚勋抚弄他的身体，唯在心里叹息道：只要这个人是我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尚勋为了让他不再寂寞，便将他带在身边办事。入了县府就让他在会客堂饮茶休息，等办完事再带他去看地方戏，在朝杨有名的食肆用餐，去热闹的市集购物，还带着他去了趟当地出名的画坊作画。

        有事可做，那秘密就仿如与那封信一起被关入匣内，逐步被兰御尘封遗忘了。

        一日半夜醒来，口干舌燥，他起身想找水喝，却见床边无人。

        尚勋去哪里了？如厕吗？还是……

        他蹙起眉，心里骤然生出不好的念头。

        原来的他断不会这样，可如今知道尚勋并不如明面上那么单纯，这不得不让他多想一层。

        没有多等，他下床走出房门。

        屋外漆黑一团，月影下的树景有些瘆人，风一吹，更是起了鸡皮疙瘩。他只着单衣站在廊道上，犹豫了片刻，朝别院走去。

        刚到院子口，就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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