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只不过是想和我做个交易

　　“林！林冲冲？”

　　我吓得栗栗危惧，目瞪口呆，好像一个光着屁股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那般的难堪。

　　我梦想过无数次与女神重逢的场面。那应该是在彩蝶缤纷飞舞的蝴蝶泉边，在如银钩般微湿的月下，轻风掀起我黑色的风衣下摆，我的长筒靴一步步，踏着苍凉。望着她明月般清丽的脸庞，淡淡地说出一句：

　　“你这么漂亮，你的美国老公身体还好吗？”

　　然而现实是，我的童年女神，在我最邋遢，最落寞，最颓废的屌丝时代，犹如一颗流星一般，坠毁在了我的生活里。

　　我怔怔地望着林冲冲出神。林冲冲捂嘴一笑，便摘下了自己的墨镜，露出了那一张在我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清丽的脸庞。

　　我想不到，八年的风霜并没有令她的容颜苍老半分，她的脸仍旧保持着少女时代的清纯和稚气，带着中国少女特有的婉约之美，如同李清照口中缓缓吟诵出的诗词。

　　只不过，当年稚气的眼镜，换成了现在洋气的墨镜，当年沉重的书包，换成了现在时尚的挎包，当年“仙风道骨”，宽松肥大的校服，换成了现在性感的吊带衫和包臀裙。

　　我在心中快速地计算了一下这八年间她可能的境遇：

　　1.她非常富有，应该是嫁了一个特别有钱的美国白人老头；

　　2.她保养得很好，在那边应该没有受到一点苦，家庭生活一定非常的幸福美满；

　　3.她一定是马上便要当妈了，这一次来，目的是向以前的同学报喜，顺便收一波红包；

　　这样想着，我便脱口而出一句：“嗨！林冲冲，你有孩子了么？”

　　当我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便已经后悔了。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子的大腿，心想，宁小元啊宁小元，你可真他吗是个聊天鬼才，活该一直单身。

　　空气中一下子充满了尴尬的气氛，林冲冲仿佛遭受了电击一般，脸上的表情如同翁仲石像，微张着嘴巴，不停地发出“呵呵”、“呵呵”的声音。

　　我见她挎着个批脸，便挠了挠自己的油头，打了一个饱嗝，嘿嘿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泡面吃太急了，快请进。”

　　林冲冲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了甜美的笑容。她迈步走入房中，却发现狭小的屋内，到处摆放着吃剩下的外卖盒子和零食袋子。有的地方还有我抽剩下的烟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垃圾堆般酸腐的气息。她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地方可以坐下来。

　　我坐在床上，点燃了一支香烟，摆出一副牛逼哄哄的模样。虽然我刚刚被人辞退，但是实在不想在老同学面前显得太过寒碜。

　　“我给叔叔打了一个电话，他告诉我了你现在的地址。”林冲冲缓缓说道。

　　”什么？你竟然给我老爸打了电话？”我的下巴差点被惊掉了。但是我旋即猛吸了一口香烟，故作镇定地说道：

　　“说吧，林大美女远渡重洋来到S市，找我这个小屌丝，有何指教？”

　　林冲冲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她苦笑了一下，打开名贵的包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张蝴蝶的标本，递给了我。

　　鉴定蝴蝶是我的老本行，我定睛一看，这蝴蝶前翅上有一道宽宽的金绿色条纹，后翅中脉、肘脉和臀脉上有几点金子般的斑纹。的的确确是一只价值不菲的金斑喙凤蝶标本。

　　标本是用现代的透明膜压制而成，我将鼻子凑过去闻了闻，那标本上还带有淡淡的橡胶味道，应该是刚刚制作完成的。

　　我嘿嘿一笑，说道：“呦，这标本在咱们老家可以换一套房产呢，想不到老同学出手这么阔绰。”

　　林冲冲粲然一笑，说道：“是吗？你再仔细看看？”

　　我皱了一下眉头，心想，我的祖父是F旦大学生物系的教授，我从小便浸淫在他的教育之中，对于蝴蝶的真伪一看便知，又怎会看走了眼。可是林冲冲言之凿凿，我不由得又低下头，再次端详起这张标本来。

　　我耐下性子，一个翅脉一个翅脉地查看。突然，我的身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这一只金斑喙凤蝶的尾突，竟然是椭圆形。而我所知道的真正的金斑喙凤蝶，它的尾突应该是更加尖锐的长条形。

　　果然，因为接二连三受到了打击，我的判断力下降了，竟然犯了这么幼稚的错误。

　　我讪讪地将蝴蝶标本还给了林冲冲。然后耸了耸肩膀，说道：“就算这只是假的蝴蝶标本，又如何呢？每年都有很多人买了假的蓝色的蝴蝶标本，却当成光明女神闪蝶一般的供着。”

　　“有市场的地方，就有造假。这再正常不过了。”我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女神”脸，淡淡地说道。

　　突然，林冲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和怨恨的颜色，“这一只蝴蝶，差点要了我家人的命。”

　　“啊！这么严重吗？不过就是被骗了几十万美金而已，对于你家来说，应该只是九牛一毛吧。”

　　林冲冲怅然地摇了摇头，说道：“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她伸出纤纤素手，呼哨一声。彼时，时间已然到了正午，璀璨的阳光从窗子上照进来，斑驳了一地。一只闪烁着奇异光彩的蝴蝶，翩跹着落在了林冲冲的手臂上。

　　我将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挣扎着站起来，几步来到那只蝴蝶的面前，仔细端详着。俄而，我又快速地向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床上，震惊得再也站不起来。

　　这一只雌性金斑喙凤蝶，正是我在展览馆前方看到的那一只，这一次，我绝对不会看走眼。

　　而林冲冲刚才使用的驾驭蝴蝶的秘术，应该就是传说中，林奈蝴蝶学会失传已久的“驭蝶术。”

　　“林冲冲，你，你怎么会使用‘驭蝶术’？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冲冲的脸上露出邪魅的笑容，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我皱了皱眉，心想，这林冲冲应该不会和展览馆爆炸有关吧。但是看着他柔柔弱弱的样子，应该做不出那么厉害的炸弹。

　　林冲冲继续说道：“老实说，我这次找你来，的的确确是因为有人用假蝴蝶换走了我祖母的真蝴蝶。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被人家这样一气，躺在病床上，三个多月没有站起来。下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作为孙女，我想尽一份自己的孝心，找到一只真的雄性金斑喙凤蝶，和这只组成一对，让祖母重新振作起来。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那你应该去找你们美国的生物学教授啊，再不济，你在中国随便找个展览馆的员工也行，为什么找我呢？”

　　说到这，林冲冲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忧伤的神色，她轻轻地说道：“因为在初中时，我便注意到，你对于蝴蝶似乎有着很大的兴趣。而你的书包里，也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蝴蝶标本。”

　　“哦”，我挠了挠自己的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林大小姐，这次我可帮不了你，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无业游民了。我如果不马上找一份新的工作，我一定会被我老爸打断第三条腿。”

　　“一百万美金。”突然，林冲冲的秀口一出，说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数字。

　　“多、多少？”

　　“一百万美金。”

　　我在心中急速算了一下，那个时候一百万美金相当于七百万人民币，在S市的郊区都可以买一所好房子了（那个时候的房子是挺便宜的）。

　　“怎么样？成交么？”林冲冲歪着头，脸上是清纯到不能再清纯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我的心如同装进了成千上万只飞舞的彩蝶，仿佛又回到了初三，那个潮湿氤氲，怦然心动的下午。

　　可是，我还是将林冲冲推搡着赶出了门。然后重重地关上门，将后背紧紧地贴在门上。

　　现在的宁小元已经不是当年的宁小元。现在的宁小元，抽烟、喝酒、打架、把妹，颓废到不能再颓废，屌丝到不能再屌丝。当年的雄心壮志，早已像一缕青烟，被风吹散。

　　祖国的疆域足足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那么大，想在当中找到早已经绝迹许久的金斑喙凤蝶，真如大海捞针一般，而现在的我，早已经没有了那样的勇气和毅力。

　　现在的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再找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有烟抽，有酒喝，有牛鼻吹，便已经快乐的不得了。

　　我坐回到桌前，望着那一桶冰凉的泡面，叹了一口气，想到。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变成这样子的呢？

　　我苦笑了一下，便不再多想，而是拿起叉子，吧唧吧唧，再次吃起自己的泡面来。

　　“嘟！嘟！嘟！”

　　就在此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看了一眼屏幕，竟然是老爸打来的电话。我差点把刚刚吃进嘴里的泡面吐出来。

　　我上午刚被炒了鱿鱼，你下午就知道了吗？

　　我战战兢兢地接起了电话，还没想好怎么和老爸坦白，老爸却率先说了话：

　　“喂，儿子，你快点回来吧，你爷爷病危了。”

　　P.S.1.根据《中国地理百科武夷山脉》记载：中国有两种昆虫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金斑喙凤蝶就是其中之一，尊为“国蝶”，与熊猫齐名。此处为艺术创作，请勿随意寻找、捕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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