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山雨欲来2

扶风呈山龙水龙结穴之相，山有行止，水分向背，乘其所来，从其所会，姜晗的百川洞庭便为主位。姜晗亲自坐镇四角禁制同时启动，将这一片辽阔鬼域完全笼罩。

        那荒村附近便是枯骨林，当时白彦意外闯入后姜晗便让手下去补了外围的阵法，苏昱便被安置在这里。

        元熙禁阵旗台前，自高处观望着此地玄机。他知晓姜晗善阵，若是随意进入扶风鬼域怕是不知要多费多少周折。

        “忍冬姐姐，我等何须怕他？”

        半夏眼见着禁制布好便跃跃欲试，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站出：“我愿打头阵，把他拿下。”

        忍冬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她温言开口：“这位道长可是羲和台上见过的灼光道君。”

        元熙见女鬼们稍微安分了下来，也只是一笑，抬手在面前一抹天问便悬于空中。他师从修善斋内院，对于阵法上虽不算精通，但也有所涉猎，这扶风外围的阵法他正好有所耳闻。

        此阵名为“山水回龙阵”乃是一座外御阵法，为山龙水龙汇聚之处方可成阵，且多以困，防为主。内中有无数小阵环笼，又有阵器连接山水地气，只要阴气不竭，阵势运转得宜，攻破一个阵门，便能再生出一个，永无断绝之日。

        霎时间天问被唤醒，其内飞出千万道璀璨金光，如箭雨般激射入阵。

        那些光芒撞在迷雾之上，如同敲锣打鼓一般接连不断。他看着那一片片炸开的光华，掐算了一下时辰，想来也该有其余来使露面了。

        “你们有完没完？”姜安将逄将一杵，漆黑的衣袍在看不见的波澜间恣意翻卷。

        这便是扶风尊的徒弟？元熙暗中打量，不过一年不到，这半妖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原不过是一个山间颇有天赋的半妖，如今却已经有了妖将的风采，看周身气息这半妖应是能度过天雷劫。

        元熙叹道：上次不过羲和台匆匆一见，他便感受到了不下三个返元妖，鬼族人的气息，如今这半妖若是能顺利渡劫，再加上姜晗。单单扶风一处便有五个返元境以上的鬼怪。

        他曾听说扶风中还有其余零散妖鬼势力，也不知到时驻守章宪的家族好不容易争取到了苏氏原来的地位，却发现扶风势大若此该如何作想。或许是比鬼门关还棘手的地方。

        元熙面上却是不失应有的仪态，道：“贫道受玄盟之托，请见扶风鬼尊”

        姜安暗暗皱了皱眉，这道士，第一次遇到姜晗便请他去修善斋，这次居然要见姜晗，也不知打了什么主意。冷笑道：“你最好现在便回去，师父不会见你的”

        “看来是说不通了”元熙叹气。

        两道身影在天空之中一追一逐，俱是一般快如电闪，迅似飞星，眨眼间就出去了数里之外。

        姜安自幼习刀，自恃刀法了得，在他想来，元熙所擅为火法术，而他师父亦是擅火。他与师父练习不知多少，即使元熙高他一个境界，再阵法中他未必会输。但他很快惊奇发现，对方那身法，却丝毫不比自己的刀来得慢多少，甚至还隐隐快上几分。

        见到此景，他眸光一凝，喝了一声，把刀锋一催，刀光倏尔间变得忽快忽慢，忽左忽右，让人捉摸不透究竟欲去何方。

        连闪了数十次后，他到了一小阵之上，又接连转了几圈，这才与身后那道身影稍稍拉开一点距离，随后返身过来，立在空中，口中叱喝一声，就有四道半月光轮，飞闪出来。

        这几轮刀光分分合合，一气化出十二刀芒，一齐飞出，化作道道纷舞荧芒。

        元熙周身凭空泛出金色火焰，如飞梭一般的虽比那璀璨银芒小了一圈，但却韧性极大，在不停逼压之下反复变幻形状，虽看似炭炭可危，但却始终能应付得过来。

        这两色光华互相碰撞，一时周围气息涌动，连阵法内的忍冬等都受到了波及。

        元熙气息绵长，在刀芒中脸色不变，那些月轮几次三番都未能破入其中。

        姜安却是已微觉疲惫，暗暗心惊，道：“这道士斗到如今却仍是气定神闲，不见丝毫吃力，比仓羽要强得多。听闻他乃是元氏子弟中最接近通玄的修士，难道其后劲果真是这般无穷无尽么？”似他这般御使刀光，心意与逄将相合，纯凭心眼寻找敌方破绽，必须先立在一处，心神不得有丝毫分散，方能发挥出最大威势来。

        姜安此时便感到体内阴浊之力在急剧散逸，他也是心知肚明，若是再这么折腾下去，若还不能将元熙压制住，就再过得些时候，就要轮到对方来收拾自己了。然而他还未曾筹谋出对敌之策，元熙却是已感觉到了此人似乎后力不继，微微一笑，周身金芒一闪，就将那裹住自身的刀光迫退了许多，似是要将其吞噬一般。

        元熙随即立刻清喝一声，身与火光合，化光飞跃，倏尔间赶在前方，化出巨大的火焰，将姜安笼罩在内。

        姜安不提放他突然用出这一手，猛吃了一惊，好在他反应迅捷，亦是将刀光抖开，仗着逄将堪堪挡住，如此近况与之前元熙正好掉了个个。这个时候，元熙也不乘势追击，提气道：“修善斋元熙请见扶风尊……”

        这架势，便是一定要见到姜晗。

        高处传来一声疏朗笑声，元熙抬头看去，但见流云间一袭黑衣红裾猎猎翻飞，似一笔悬锋墨意，利落而凛然。姜晗自远处迢迢而来，赤色火光加身，带着千军万马也未必有的浩荡与傲岸。

        元熙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所有情绪沉到深处，只剩下晕开的笑意：“贫道有礼。”

        姜晗略微笑了笑，之间弹出六颗焰火，那焰火如珠串般在姜安身边绽开，与那金色焰火胶着，片刻后便将那些琉璃焰吞噬殆尽。

        “道君之礼，本尊倒是见识过了。”

        虽隔得远，元熙却能从四面八方的火灵中准确地分辨出姜晗的业火，那焰火朱色，仿佛已是见血。

        此时阵中浓雾散去，远方斜阳落日映在水中，红艳艳一片血色，倒是应了眼下的杀伐之景。姜晗伫立于岸边，衣袍飞扬，那些焰火在他之下，也只能臣服得波澜不惊。

        “师父。”姜安走上前，看模样似有些愧疚。

        姜晗的目光在姜安身上扫过，见未有大碍，抬头冲元熙一笑：“此时扶风内不便见客，不知灼光道君前来有何要事？”

        “唉，尊上有所不知，羲和台一事闹的大，苏氏族人如今只余下苏昱，如今羲和台阵法失了阵眼。”

        元熙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很是感叹。他想起那通天殿长老求上门的模样，轻笑一声：“那还不是尊上威势愈重，闲杂人等也是不敢接这烫手山芋。与鹤道君回松鹤穿云后便闭门养伤，只得贫道来作这讨人嫌的事了。”

        姜晗漫不经心地拈着一点星火，目光里似有些讥讽的冷意。这道士的意思事是其它修士不敢来，只有这个道士来了。

        “羲和台阵法失常与本座何干？苏昱本尊不会给你的。”

        “尊上何必如此。”元熙倒并不见多少气恼，笑道：“玄门诚心相邀，未有怠慢的意思。何况，尊上便不想想，羲和台原是镇压章宪邪祟之地，如今那处阵法被尊上搅得稀碎，如今也需苏昱去启动那的阵法。若尊上出去看看，此时章宪内一片乱像。”

        羲和台苏氏几百年基业，除了后山镇压那些业力，也羁押着无数邪祟。如今那些邪祟见羲和台阵法有异，纷纷重振旗鼓，破笼而出。

        如今边城，桂城，秦关原本还算太平的领域，频频出现邪祟伤人的惨案，其中以羲和台所在的岐城最为严重。如今玄盟各地的宗族都纷纷派人前来除祟，元熙见反是扶风附近一代无有邪祟敢惹。

        ，他思量着姜晗羲和台所为虽张狂，却极少伤及无辜。遂想要来扶风接走苏昱启动羲和台的阵眼，以免再有邪祟跑出。

        结果正好赶上了姜晗整理内务的时候。

        “姜氏曾世世代代与岐山祭祀金乌，镇压邪祟。尊上虽已是鬼族，但此前岐山多年镇压邪祟，如今阵法破裂有邪祟跑出，尊上便不觉得遗憾吗？”

        元熙正色问道。岐城在羲和台未建之前，岐山之民与金乌共生，借金乌之灵除妖降祟。羲和台原是他们镇压祭祀之地，此后苏氏射落金乌，屠戮山民，鹊巢鸠占建了羲和台。那些跑出的邪祟，有不少是此前他们一族积压进去的。

        这道士倒是敏锐，不过羲和台上片刻，便被他猜出来了姜晗的来历。

        姜晗注目半刻，将指间的焰火收入袖口，看着阵外候立的元熙：“道君倒是有备而来，想来为了查这些旧事翻了不少卷宗。既你知道我姜氏一族，便知本尊与苏氏，与玄盟有不解之仇。道君此番前来到不怕被留在这吗？”

        “岐山之事本就是一笔烂账，修善斋也曾在卷宗上记载金乌伤人一事似有存疑，只是当初迷雾深渊异动将至，观中实在无法抽出人手再调查此事。如今看来，那些冤死的金乌与岐山之民……”

        想到当时那些无边的业力，元熙叹息道：“却是当时观中对不住他们”

        “人都死了几百年了，你们现在说这话又有何用。那些人，本尊都一一记得”姜晗冷笑

        “是阿，当年屠戮岐山的苏氏和其余几个小宗族都已经被尊上灭了满门”

        当时苏宽喊了一声岐山，他便想起了此前章宪信奉请灵，而岐山之民世世代代与金乌共生。他一一翻阅卷宗，发现当年攻入岐山的除了为首的苏氏，还有冯，魏等小宗族都一一灭于扶风之手。

        由此他才猜测扶风里有姜氏族人，或者说，姜氏不甘而化为的厉鬼。羲和台上那些业力明显听从姜晗的指挥，最为值得怀疑的便是扶风尊了。

        虽然元熙还未得到姜晗通名，却也猜到了，他当是姓姜的。

        “贫道的天问镜有一妙处，可与镜中重塑魂魄。我曾见那些魂灯，羸弱昏暗。若尊上不弃，贫道愿尽绵薄之力。”元熙道。

        姜晗自阵中带出来孩童的魂灯，即使是族长他们已经尽力去保护了，但是被那阵法困了那般久早已虚弱不堪，即使投胎也天生不全。他的业火能灼业障，却无法养魂，只得用阵法与槐木养护。

        仙器天问，这个名字他早有耳闻。

        “机缘造化，当真弄人。苏昱不能给你，但若当真如你所言，本尊可以与你去修复羲和台阵法。”

        黑鸦乖觉地潜入林中深处，只余下树上荡漾开点点波纹。姜晗看着那树上茂林皱起的涟漪，随手一翻，将树林抚平如镜。

        “师父！”姜安见姜晗被那道士说动，不免急躁姜晗抬头又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示意他上前。

        “过来。”

        姜安收了步子，在自家师父面前老老实实地站好。

        姜晗叹了口气，替他把衣裳上已褶皱的衣服整理好：“都已经那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扶风的事情也快处理完了，你先回去告诉邬风他们今日有客到。”

        言外之意，让扶风内的妖鬼做好准备，他要请这个道士进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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