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托孤白帝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高高的鼓楼上，昏晓分明。远山传来声声子规啼鸣，空旷幽远。狼群如潮水般退去后，青州城看起来风平浪静。只有这硝烟与残垣，记录了血淋淋的战争。

　　暗潮涌动的一夜，有人黯然失色，有人粉墨登场。

　　铛铛铛！啪！

　　一个精致的醉仙酿酒瓶从鼓楼的飞檐上滚落，摔碎在城墙上。

　　“嗯。”方回轻嗯了一声，一条腿搭在李青山身上，，王扶桑也轻轻枕着李青山的胸膛。

　　“来者何人？”

　　“城主府令，排查所有人的身份，有奸细混进了青州城。”西城外来了三千将士，队列整齐，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精英部队。

　　玄重营的守门士兵双戟交叉，神色肃穆，面对几位将军口中的城主令怡然不惧。

　　“圣女，圣女。”苍明飞上鼓楼，轻轻拍着王扶桑的肩膀。

　　王扶桑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晨光令她赶紧伸手遮挡。别过头，身体也跟着变换了一个姿势，一时间杯盘狼藉的屋顶又是一阵叮叮当当。

　　“苍老，怎么啦？”王扶桑仰面问道，眼神微眯，微风吹拂着秀发散落在脸颊上。

　　“城主府来人了，要求入城排查奸细。”苍明小声说道。

　　“什么？奸细！我看这些伪君子是故意找茬吧！”王扶桑刷的一下坐起身来，左手撑在李青山小腹上，一如既往地大嗓门儿。

　　“嗯”李青山感受到小腹的压力，嗯了一声从梦中惊醒，方回却是死猪一般压着他，李青山抬手轻轻拍了拍那按在自己小腹的白皙玉手。

　　王扶桑扭头，立马抽回了自己的手，洋装一切没发生，口中大喊道：“快，起来了！”

　　李青山一把推开方回的大腿，坐起身懵懂的问道：“怎么啦？”

　　王扶桑拿起酒壶砸向方回，立马听到哎呀一声，接着，四人神色凝重的围坐在屋顶。

　　“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他们的来意。”方回若有所思的摇着头说。

　　“我看没有本圣女的同意，他们谁敢贸然入城。不过这事多半与城主府有关。”王扶桑理了理头发。

　　“圣女，百里城主与我们白帝城是世交，自然不能就这么不痛不痒的算了。传言百里城主战死，齐玉真于为难中力挽狂澜上位，不过这一切怕是没这么简单，老夫以为先传信给王江仙城主。”苍老语重心长的说。

　　“好，你去办，另外下令关闭城门，我们先合计合计。”王扶桑说完，一跃跳下鼓楼，几人相继跟上。

　　此时，西城中挤满了人，他们大多席地而坐，相互倚靠着睡着了，这惊魂一夜令他们都疲惫不堪，更多的人家破人亡，伤痛欲绝。

　　“温良，叫醒所有人，告诉他们城外城主府前来抓奸细，主动坦白现身的本圣女可以保他性命无忧。”王扶桑立刻恢复了将军气度。

　　“明白。”温良起身，缓缓走入人群之中。三千兵士每人负责百人，很快城中有条不紊的排起了大队，另有一千人埋伏于高墙之上，注视着这三十万百姓的一举一动。

　　话说这圣女真的是在排查奸细吗？是，也不是。

　　三人静坐于亭中，沏了一壶雨前，一晌无话，没有了昨夜无话不谈的快意。

　　方回百无聊奈的端着茶杯走到栏杆边，漠然的看着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

　　两个时辰后。

　　“报！圣女。所有人已经排查完毕，逮捕可疑者一百二十五人。”温良单膝下跪，手中握着百余人的名册。

　　“带到大殿，我要亲自审问。”王扶桑淡淡说道。

　　大殿之中，王扶桑高坐在大殿之上，坐姿端庄，手中翻看着一百二十五人的名册，殿中，百余人议论纷纷，多数是在喊冤叫苦。

　　方回李青山左右列座，没来由的也被卷入其中。

　　“听好了，我乃白帝城圣女，这青州城，我只知百里城主，不知道什么齐城主。尔等性命本就是我救下的，想活命的上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给你们一分钟考虑。”王扶桑言语之中充满了威严，毫无半点柔情，仿佛下一秒她就能下令将眼前的人一并斩杀。

　　闻言，众人先是一楞，寂静片刻，接着更加哄闹起来。其中几人更是借势造势，制造混乱，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旁边的士兵看在眼底。

　　一分钟转瞬即逝。百余人却无一人站出来。

　　王扶桑身体前倾，左手撑在几案上，只听啪的一声，将右手中竹简名册拍在几案上，斜眼给右侧的温良递去一个狠辣的眼神。

　　只见温良袖手一挥，几名甲士从人群中将刚刚几个制造混乱的人拎了出来，手起刀落，鲜血喷洒在台阶上，几人当场毙命。

　　王扶桑将手中的竹简往前一抛，吓得众人齐齐后退。

　　“这几人是早就潜伏在青州城的异教徒，专门散播邪教理论，组建邪恶组织，已经令不少人沦陷，无数家庭家破人亡，死不足惜。你们且看看，名册上的信息是否属实，本圣女从不滥杀无辜。也从不食言，自主招认的，现在便可出城离去。”王扶桑处事果决，骨子里透着一股威严。

　　方回漠然的望着李青山，两人对视一眼，更加沉默了，这个十六岁少女，真的是昨晚和他们把酒言欢，畅谈人生的女孩儿吗？

　　走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见王扶桑放他们安然离去后，众人争相自报家门。有些人作恶多端，着实该杀，但也毫发无伤的离开。

　　转眼间，拥挤的大殿只剩下两位妙龄女子和一个五六岁孩童。

　　众人目光扫去，两位少女畏畏缩缩将男孩儿护在怀中。

　　“放开我！我是城主独子，你们这些逆贼……”男孩话未说完被其中一粉衣女子捂住了嘴。

　　王扶桑看了看李青山与方回，对着温良轻轻招手，嘀咕几句，起身不动声色的走入左侧的屏风后。

　　温良差人清理了大殿的血迹，将尸首运出扔到城外。然后缓缓走向殿中两女一孩子。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跟我来。”

　　吓得连连后退三人面面相觑，望着那语气温和的将军的背影，犹豫再三慢慢跟了上去。

　　“两位，请随我一道。”

　　温良对着方回与李青山微微抬手做出请的姿势。

　　闻言，两人起身跟随着走进了后殿中。

　　静室内，小孩儿狼吞虎咽的吃着糕点，精致的食盒被翻乱铺满了桌子，在他身后，两名少女规规矩矩的站着。

　　看着小孩儿的吃相，王扶桑一脸严肃，倏而，她抬眼微笑着对两位姑娘说道：“两位姐姐，别傻站着，也吃点吧。”

　　被突如其来的平易近人吓呆的两位姑娘有些木讷的站在原地，仿佛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与之前坚决护着小男孩儿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别怕，百里城主曾经还抱过我呢，我们两家是世交，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所以绝不会伤害你们，放心好了。”王扶桑难得温柔的用本来的声音对两位姑娘说道。并顺手夺过男孩儿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两位姑娘面面相觑，终是一人拿起一块桂花糕送去了口中，男孩儿低着头，不敢看这个让他非要叫姐姐的大哥哥。委屈的咀嚼着口中的食物。

　　“都坐吧。”王扶桑退后就近挨着男孩儿坐下。

　　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方回李青山两人这才找个位置坐下，两位姑娘也犹豫片刻坐下。

　　王扶桑左手拿起一块樱花糕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咀嚼起来，表情还挺享受，她随意的抬起手，搭在了小男孩儿肩膀上。含糊不清的说道。

　　“嗯，还不错，你们也吃。”

　　闻言，方回李青山依旧傻坐着，盯着杯盘狼藉的桌面。

　　见状，王扶桑白了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怎么，被本圣女惊着了？”

　　且！”方回李青山异口同声，十分默契的摆手否定，两人对视，渐渐露出一抹微笑。

　　“小百里，百里城主，嗯，你爹，他究竟怎么样了？”王扶桑撇过头盯着小百里问道。

　　闻言，小百里竟是鼻子一酸，小声抽泣了起来。这一夜他见到了太多他这个年纪难以承受的事，但他始终没哭，因为娘亲告诉他以后要坚强，他只能靠自己了。所以无论是爬狗洞出城，混在人群中被妖狼追杀，还有被这个姐姐恐吓……他都坚决不哭，此刻他再也绷不住了，渐渐嚎啕起来。

　　王扶桑仰头眨巴眨巴眼睛，右手轻轻拍着小男孩儿的后背，许久，小男孩儿方才哽咽的说：“父亲被姓齐的偷袭，废了武功，手脚都断了，被他们带走了，然后娘亲掩护着我们逃出了城。”

　　闻言众人一阵沉默。

　　“小百里，随我去白帝城吧，以后，姐姐罩着你。”王扶桑柔声对着小男孩儿说道。

　　男孩儿却是用晶莹的眸子看向了旁边的两位姐姐，她们是母亲的贴身婢女，现在他只信任她们。

　　“哦，对了，我这里有一封信。”身穿绿绮罗的女子从胸口缓缓拿出一沓带着红印的丝绢。

　　王扶桑接过。这是一封血书，是城主夫人用鲜血所写。大意是：城主府突遭叛乱，城主伤重失踪，府中兵士也被囚禁，心知自己难逃厄运，故修书白帝城，希望白帝城顾念旧情能庇佑年幼的儿子，然后就是希望小百里不要习武，不必报仇，平凡快乐的过一生……

　　王扶桑安静的看完，长舒了一口气，这封血书正是写给他们的。想来写信之人也死于屠刀下了，她神色复杂的看着三人。

　　“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呢？这封信正是写给白帝城的。”

　　“我们一路逃往，情形太过紧急了，我们一时忘记了”粉衣婢女怯生生的说道，一双秋水眸子瞪得老大。

　　王扶桑没有责怪谁的意思，低头轻轻对小男孩儿说：“小百里，你娘亲让你去白帝城，我便是白帝城圣女，白帝城我说了算，你放心，有姐姐在，谁也不能欺负你，跟姐姐走好吗？”

　　男孩儿抬头看着近前的王扶桑，他对王扶桑的印象还沉浸在刚刚雷厉风行的印象中，但还是强忍着畏惧，答道：“好。”

　　百里江枫最听娘亲的话，小孩儿名百里江枫。

　　王扶桑点头缓缓起身，十分郑重的抱拳，对着方回李青山说道：“方兄，李兄，此去黄州路途遥远，我军人多太过引人注目，二位可愿随我一道护送小百里？”

　　闻言，方回李青山连忙起身，两人思量片刻，齐声答道：“百里城主义薄云天，护卫遗孤，我们兄弟义不容辞！不过我们须先行去安顿一下我石龙乡民。”说完两人回礼，径直离开。

　　“温良，尸体丢出去了？”王扶桑突兀的问道。

　　一直站在一旁的温良赶忙走上前汇报道：“丢出去了，不过那些狗似乎不太满意，还是吵嚷着要进城。”

　　“你去营中挑选二十名上乘甲士，再安排几辆马车扮做商队，一个时辰后出城。余下军队，按原计划，在庆功宴后班师，你来负责，苍梧二老督军。”王扶桑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显得十分镇静。

　　“是！”温良单膝跪地领命。

　　“去吧，下次别这么大声。”王扶桑挥手。

　　“你们先在此处休息片刻，放心，这里有我白帝城大罗金枪阵守护，我去去就回。”王扶桑对着三人温和的说着。

　　西门城门紧闭，城外八名守卫面对五千城主府兵吵嚷无动于衷。

　　城内，三十万百姓抬眼望向城门，那些吵嚷声他们听的真切，不过，普通百姓不过是乱世中的一片浮萍罢了，终究逃不过被人吃的命运，他们被命运的洪流裹挟者向前，无能为力。

　　“吵吵嚷嚷！是想尝尝我大罗金枪阵的威力吗？”突然成门上，一赤焰红袍的女子大喝道。

　　一时间战马嘶鸣，齐齐后退。众人齐刷刷抬头寻找，想看看这是何方神圣。

　　目光所及，为首三名将领心中一禀，立刻下马行礼。

　　“我不与尔等多费口舌，奸细我已经查明，就在你们脚下，休的再做纠缠，另外这一城百姓三十余万，你等若不能好生安顿，我正好缺几颗头颅当球踢，将军的头，上佳。”王扶桑赤裸裸的威胁道。

　　闻言，五千将士一片死寂，噤若寒蝉，再无半点动静。

　　“开城门，交接主权。”

　　西城一角，李青山方回二人躬身行礼，这祠堂之中一共一百八十二座神位，个个都是石龙峰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对不起诸位，没能带你们回家！你们是英雄，是正义的化身，你们的事迹将镌刻史册，你们的精神永垂不朽！”方回李青山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一一燃上三炷香。

　　“白崇，接下来的事宜就交给你了，你们疗好伤，讨过封赏后先行回去，我们稍后便会回来，彼时再向乡民告罪。”方回与李青山对着屋中十几人既伤感又愧疚的说道。

　　城内，交接工作如火如荼，城门外，三辆马车，几匹快马卷起阵阵黄土，直奔黄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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