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夏意彻底回潮，秋风卷地，天空也是灰蒙冷暗的低垂。

        时央坐在舞蹈教室的地板上望着窗外的行人，皆裹着略显沉重的衣服。忽地，树梢的黄叶飘落了一片，无声无响地落在地上，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昨天她头也没回地走出去后，径直到办公室找到负责校庆的老师，告诉实情。

        “怎么刚刚不说清楚？现在名字都报上去了，你让我怎么办？”老师的语气透着责怪与不耐。

        时央咬咬唇，面露难色。

        老师突然转了态度，苦口婆心地劝道：“这次校庆很重要，学校的领导非常的重视。而且你是我面试了这么多学生里面，综合实力最强，最适合这次表演曲目的。这样吧，你先好好练习，有小困难先暂且忍耐一下，如果你的伤实在疼得不行，我再给你找个替补。”

        时央轻叹一口气，也只好这样了，祈祷脚踝不会出问题吧。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央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舞蹈室里面训练。

        这天，池之周做完一个实验，摘下沉重的护目镜，伸手捏了捏酸痛的后脖颈，站起身，走到窗边。

        理科楼在校园的最深处，除了理科教授和博士研究生鲜少人光顾。

        对面那栋楼一楼是一间空间宽敞的舞蹈教室，窗户明亮光洁，里面的情形可以一览无余。

        此时，里面有一道纤细窈窕的背影正在翩翩起舞，明明穿着毫无修饰的舞蹈练功服，却将身形衬托得姣好曼妙。

        柔软的手指，灵动的腰肢，生莲的步伐，无一不与记忆里面的那道穿着高中校服的身影完美重叠。

        那年他在美国读大二，暑假的时候回国更新他的护照，石百川那帮人免不了约着他小聚。

        约在台球馆，打了几局台球，池之周好几次都是一杆清，虐得石百川体无完肤，石百川直呼没劲儿。

        他懒懒散散地靠在台球桌旁，掀起眼皮，似笑非笑。

        “小池爷，这几天有个视频都传疯了，你看到过没？”石百川兴奋地掏出手机，献宝似的。

        石百川兴奋中带着点八卦的语气很难让人不想歪，池之周以为是某种十八禁的视频，“那东西我没兴趣。”

        “什么那东西？”石百川摸不着头脑，边打开视频边解释道，“那是校服古典舞妹妹。”

        说着将手机递到了池之周面前。

        视频里急促高昂的蝉鸣背景音响起，是灼热盎然的夏。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穿着校服的身影，白底蓝领的t恤，胸口还印着三中的名字，下身是一条藏蓝色的校裤。

        女生脚尖轻点地面，身体轻盈旋转时，几缕碎发随风飘了起来。

        斑驳的光影透过浓密的树叶洒在她的身上，落成地面上纤细的影，静谧又美好。

        背影突然旋转过来，一张素净白皙的脸出现在镜头里，没有任何修饰，脸上是粉嫩的红，弯弯的眉如远黛，长发挽了一个松松的髻垂在脑后。

        小小的脸上最灵动的是那双眼睛，杏眸澄澈，如春日和风里流淌的溪水。

        一时间，台球馆的喧闹与肆意弥漫的烟味仿佛都远去，只余蝉鸣声、阳光的温热和落在地上斑驳的影。

        “这妹妹好看吧？”石百川贼眉鼠眼地打量着他的表情。

        池之周撤回视线，满不在意地说了句：“就一高中生。”

        “那你还看得这么专注。”石百川撇撇嘴吐槽。

        “再来一局。”

        这一局里，他意外地失误，一颗轻而易举甚至不需要任何技巧的球，被他丢了，被石百川嘲笑了十分钟。

        池之周回过神来，望着舞蹈教室里的身影，忽然就笑了。

        不过三十秒的视频，短暂不已却被他记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快忘记了。

        但是当那晚在酒吧看到她的时候，掩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又重新被勾起，一颦一蹙、一举一动皆清晰不已。

        他这才发现原来他以为的忘记一直都没有忘。

        校庆前一周，时央练完舞回到寝室，不知是因为近日连绵阴沉的天气还是超出负荷的练习，她的脚踝有些隐隐作痛，她拿出止疼喷雾，喷在患处。

        “央央，你的脚没事吧？”池飘飘将她这段时间的辛苦都看在眼里，很是心疼。

        时央不想让她担心，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别担心。”

        “要不跟老师说咱们不参加了吧。”

        时央无奈地摇摇头，虽然当时老师说的是给她安排一个替补，那个女生除了学这支舞的时候来了两次，之后再也没有来舞蹈室练习过。

        这段时间的练习里，她对这支舞倾注了不少的心血，接近终点，她也不想让这些日子的付出付之东流，想把最完美的《如梦令》呈现给大家。

        “没事，这周我减少一点练习时间，注意休息应该没什么问题。”时央安慰地拍拍她的手。

        校庆那天，b大热闹非凡，可容纳千人的大礼堂座无虚席，前三排坐的是政商名流和学校的重要领导。

        叶斯年是校学生会的主席，搞了几张内部前排票，他们四个人连着坐在第四排。

        池之周坐在靠过道的位置，靠在椅背上，腿就这么大喇喇地敞着，一只手臂杵在旁边的扶手上，兴致缺缺地看着舞台上正演着的无聊透顶的小品。

        “池爷，你不是一向都对这些演出不感兴趣的吗？”叶斯年疑惑不解。

        石百川小心翼翼地看池之周一眼，八卦地说道：“傻啊你，当然是有咱池爷想看的人呗。”

        池之周伸腿蹬他一脚，没搭腔。

        叶斯年表情难得兴奋，“是谁啊？”

        池飘飘更加兴奋，“对啊，哥，你看谁啊？”

        “没谁。”

        池飘飘：切，我信你个鬼。

        校庆开头都是冗长正能量的朗诵、合唱，台下的观众昏昏欲睡，当现代舞节目出来的时候，全场沉闷的气氛突然被点燃。

        女孩们穿着吊带热裤，整齐划一地跳着舞，年轻的身体活力四射。

        c位的女孩儿身材极佳，长腿细腰，舞起来胸前波涛汹涌，黑色长卷发一甩，整个人都充满了魅惑诱人的气息。

        “小池爷喜欢这一挂的？”叶斯年侧着头，压低了声音问石百川。

        石百川傻眼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时央裹着大衣坐在休息室里，她的节目排在倒数第三个，等待时无聊地观察着周围的人。

        现代舞的节目一结束，年轻的女孩子鱼贯而入。

        她一眼就被最中央的女生吸引了目光，她的卷发浓密光滑得像一匹上佳的锦缎，披在身后随着脚步的行走荡漾，五官偏立体，眉骨的轮廓深邃，鼻子挺拔。

        她脚下踩着一双马丁靴，那双腿又长又直，线条流畅。

        “抱歉，可以坐一下这个位置吗？”女生走到时央面前，低头对她说。

        “可以，请坐。”时央赶紧把装衣服的手提袋从身边座位上，拎下来放在地上。

        女生转头和她搭腔，“你表演的是什么节目？”

        “古典舞。”

        “就是你啊。”女生的回答意味声长。

        时央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女生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

        “我想追的男人还没有追不到的。”

        时央听到这句话，身躯一震，真是霸气侧漏的宣告。

        工作人员在门口通知时央准备了，时央脱掉黑色的大衣，放进手提袋里，抚了抚裙角起身。

        “加油哦！”背后传来声音。

        女生不知道何时挂断的电话，正笑眯眯地冲她挥手。

        时央抿唇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谢谢。”

        “卧槽槽槽……那是时妹？”

        时央穿着一袭紫色翠烟衫，头发挽成了飞天髻，随着轻柔明快的音乐，裙裾如雪月光华轻泻于地，腰肢柔软，足上的银铃闪烁。

        音乐急促时，台上的人快速旋转，脚尖轻踩地面，烟紫的衫裙飘逸飞扬，若仙若灵。

        整个礼堂忽然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剩古典的背景音乐慢慢流淌。

        一曲终了，整个礼堂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这姑娘是天仙来的吧？”

        “是舞蹈系哪号人物？”

        “刚进校的吧，不然我怎么没见过呢？”

        ……

        时央自然不知道台下的这些讨论，她脸色苍白地谢幕后，往后台走，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旧伤应该要复发了。

        刚刚有个动作她为了表演得尽善尽美，脚踝用了一些劲，现在疼得不行。

        她一瘸一拐地拖着右腿走到后台时，刚刚那群跳现代舞的女生已经不见，包括跟她加油的那个。

        她掀起裙摆，露出右脚脚踝，患处已经开始泛红肿胀。

        疼痛越来越明显，额头上的豆大的汗珠往下流，时央翻开大衣，拿出手机正准备给池飘飘打电话。

        休息室突然走进一个清俊高大的身影，池之周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衣，肩膀平直宽阔，看起来干净利落。

        时央讶异地望着他，没有说话，似是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池之周看她的小脸苍白得已经失去了血色，蹙了蹙眉，迈步走到她面前，弯腰，与她四目相对，然后把她的大衣给她披在身上。

        “我送你去医院。”说着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没有解释为什么，仿佛就应该是他来一样。

        身体腾空的瞬间，淡淡的雪松味道涌入鼻腔，时央小心翼翼地揪住他胸前的运动衣，他流畅的下颌就在她眼前，再往上是笔挺的鼻子。

        时央的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皮肤可真好。

        稀松的月光照在校园的小路上，静谧的夜晚有暗香浮动，秋夜没有了蝉鸣与蛙叫，唯有他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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