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吻戏开拍的前一天晚上，他发来消息。

        明天要拍那场吻戏了。

        嗯。我知道了。

        只是拍戏而已，你不要当真。

        我懂的。你别担心。我假装不在意。

        可是如果当初不跨界来演戏，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我自顾自的想。胸口有些闷闷的，心跳的速度变得更加急促，难受，阵阵的不舒服。

        今天好像还没吃药吧？我问自己。我打开床头旁边的药箱里，拿出那盒文拉法辛和氟西汀，氟西汀的盒子上写着每日一次，一次一粒，晨服。管他那么多，我各拿了一颗服了下去。心跳的速度稍稍缓下去了，但是难以抑制的情绪却无法平息。只觉得头晕脑胀，什么事情也别想了，我告诉自己。躺在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越来越接近最内心的恐惧和不安。我侧躺着，突然地开始抽泣，我用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哭，小点声，别影响到室友。当然，这是我仅存的理智。

        我用被子掩着头，隔音效果大概会好些？眼泪和鼻涕一齐到了枕头上，变得凌乱不堪。好烦。真的好烦。当初如果没有遇见他，是不是也没那么多可以伤心的了。

        所有的事件和情绪在这个破碎的大脑里都像墨汁滴在宣纸上一样洇散开来，扩大，不断的扩大。控制不住地躺着拔掉手指上的倒刺，怎么撕也撕不干净，直到撕到皮肉的最深处，有血慢慢地渗出来，一丝丝的痛感让我觉得片刻的舒爽。我一只手用力地去按压伤口处，让那疼痛更加强烈，极致的痛感让我觉得宁静和快乐。

        现在大概是一个疯子的模样吧，关了灯，蜷缩在被子里，头发凌乱，眼泪浸湿了枕头，手指还在往外冒血。真是疯了。可惜，他没有见过此刻的我，不然，那时他还会愿意么？算了，他不知道岂不是更好，想必他会觉得这样的我太玻璃心吧。

        头疼得厉害，身上的感觉渐渐变得模糊。一脚踏进了深渊般陷入床里，变得神志不清。睡吧。睡吧。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情绪似乎正常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哭了一场，宣泄了一些。收拾好自己，又要去上课了。室友们还没起床，等我刷完牙，南姐也起来了，其他人陆陆续续地开始起来洗脸刷牙。

        “等会一起去吃早餐吗？不邀。”

        “好，我等你。”

        南姐一边化妆一边问我：“不邀，话说那个剧组今天好像在1号楼那边拍摄诶，等会下课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了吧，等会下课不是还要去吃午饭吗？”

        “哎呀，我们晚点去吃午饭也行嘛，刚下课那会儿好多人，排队排好久。刚好去凑个热闹看看拍戏呗。”南姐执意要去，我只好答应了她。

        一下课，便去了1号楼。

        周围全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杨理亓和柳圆圆都从教学楼刚出来。摄影机围在他们旁边边走边拍。

        这场戏我在前一天他说要拍吻戏之后去看过他发来的剧本。杨理亓饰演的林遥和柳圆圆饰演的陆南尚在暧昧阶段，并未正式恋爱。这天下课，一名不知名的女同学暗恋林遥许久便鼓起勇气来到林遥他们班门口告白。结果心高气傲、一向目中无人的林遥并没把她当回事，用伤人的语言拒绝了。陆南晚些出教室却看到那名女同学过去拉林遥误解了，陆南生气地离开现场。林遥什么也没解释，跟过去拉住陆南，直接吻了她并正式官宣她为自己的女朋友。作为学校风云人物的林遥公开女友之事引起一阵轰动，之后他也与陆南重修于好。

        南姐带我往前挤了挤，导演正和男女主演讲剧本。按理说应该很快就要开拍了，周围有一些学生也正在围观。我想早点回去，不太想看他的这场戏。

        但南姐拉着我不让走。又等了好一会儿，还没开拍，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导演有些生气，听旁边的工作人员说似乎是演表白女同学的特约演员不知道去哪了。我们站在旁边看热闹。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扫视了一遍周围，往我们这边走来。走到我的面前突然停下问：“同学，我们现在缺一个演员，你能来临时替补一下吗？”

        我吗？我有些困惑，是我？

        “对，我看你的长相和服装都比较贴合我们这个角色。能否帮个忙？”矮胖男人倒是一脸和善，想来应该是副导演之类的角色。

        我尚在犹豫，演戏？这我也不会啊，而且临时上场怕是会搞砸事情。

        “同学，这个角色的词不太多，而且我们还会有报酬给你。特约的话，一场是八百。”他补充道。

        “去啊，不邀。有钱拿诶。”南姐用肩膀推了推我。

        “嗯，好吧。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八百，快半个月的生活费了，勉强去试试吧。

        矮胖男人叫来一个化妆师帮我化妆，拿了一份剧本给我：“你的部分就是这一页，尽快背吧，化完妆就要开演了。”

        好在我背书速度还算快，一页台词在化完妆之前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就是不知道等会会不会紧张。矮胖男人过去不知和杨理亓说了什么，他们俩往我这边走来，他的眼神有些惊愕，我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早知道就算让南姐生气我也不来了，现在和他对戏，真是尴尬。扮演的角色还是一个促成男女主角感情升温的，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他假装不认识的和我自然地打招呼，和我对戏，就好像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认识一般。对过几遍之后，立马准备开机。我穿着一身白色的刺绣粉色小碎花裙站在1号楼门前，杨理亓从教学楼走出来。我把手上那封情书递到他面前，微微低下头有些害羞。

        “林遥，这是我给你的信。”

        他表情冷淡，高高的个子显得更加居高临下，他冷漠地垂眼看向那封信没有伸出手。冷漠的语调在烈日下格外突兀：“同学，不好意思，你挡住我的路了。”但还是礼貌的。

        我伸出一只手拦住他，抬起头鼓起勇气向他表白，仿佛我不是在演这个角色，而是我真的在向他告白一般，脸霎时间红得醉人。

        “林遥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开学那天，上校车的时候，我抬不动行李，你帮了我一把我就喜欢上你了。之后我又常常在食堂遇到你，我觉得冥冥之中我们是有缘分。我知道你条件很好，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但我也不差，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我走上前去拉住他的短袖衣角，话语之间楚楚可怜。初见这台词就觉得过于低声下气，现在在自己的口中说出来才觉得瘆人，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告个白却放低了自己的身段。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我真是这个角色，我会不会也如此般去为了一个男孩。

        “同学，第一，我并不认识你。第二，你挡着我的路了。第三”话尚未说完，女主角从后面教学楼出来看到这一幕，大声喊了一句：“林遥！你在干什么？”说完气冲冲地往前走。

        杨理亓用力甩开我抓住衣角的手，冰冷而生气地低声怒斥：“让开，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直接而毫不留情，尴尬而让人羞赧。

        我像是被刺痛一般，眼角渗出泪水凄凄楚楚，转过身去看他们俩。

        杨理亓抓住正生气离开的柳圆圆的手，什么也没解释地将她的身体拉向自己，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了她。柳圆圆想要挣脱，他却抱得更紧。我的心比这角色当下所感更痛，眼泪真情实感地一发不可收拾。

        他拉着她的手，大声地告诉所有人：“陆南是我的女朋友。”

        “cut！”导演大喊一声。

        男女主演走到导演旁边去看刚才自己的表现。

        “很好，一次过。”

        刚才应是副导演的矮胖男人带我去找剧组的财务结费用，一边夸我：“可以啊，小姑娘，演得不错啊！说哭就哭。”

        我擦干了眼泪，拿着钱和南姐一起离开去食堂。

        “哇！不邀，刚才演的挺牛的啊，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演戏天赋。”南姐边吃边说。

        我支起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赚了一大笔，不得请我吃个饭啊？你还说不来看，你看得亏是来了，要不然可就和八百块钱失之交臂了吧。”南姐边说边点菜，胃口看来是大好。

        倒不如不来，我心想。看着自己的男朋友亲别人，实在是，心一阵阵难受。

        直到晚上上完课，我才稍好一些。晚餐报复性地吃了很多。一不开心就想暴食。离开食堂之前又点了好几块涂满奶油的小蛋糕，又买了一大堆烤串，回到宿舍坐在椅子上什么也不想地就吃了起来。吃得快要吐才停下来。她们还没回宿舍，大概都在自习吧。而我却因为这些事没法静下心来。想着想着，一个人兀自地哭了起来。

        电话响起。是他打来的电话。

        接通，沉默。

        不邀，我在你宿舍楼下。

        依旧沉默，轻声抽泣。

        你哭了吗？怎么了？他问。

        没事。我现在下来。

        过了九月，北方天黑的早许多。夜色朦胧，往返于教学楼与宿舍的学生来往。他站在宿舍远处的路灯下，不那么显眼，却依旧让我的视线为他定格。大概，把他放在一群身高一样的男生中，我也能一眼认出他吧。

        他今天没戴帽子也没带口罩。路灯下他微微皱着眉头，却看不出喜怒。我走过去，没有出声叫他，只是拉起他的手。他看了我一眼跟着我往前走。

        “今天不戴帽子和口罩吗？”我整理好才下楼，声音里却还是有清晰的鼻音。

        他没回答，只是攥紧了我的手问：“刚才哭了吗？怎么了吗？”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嗯了一声，说了句没事。

        他一个男孩子却心思细腻的感觉到了我的情绪：“是因为今天拍戏吗？”

        “我本以为你不会来的。”他的语气里有些心疼。

        我们走向校园的树林里，平日里我从来不敢走这里，但是现在有他了。

        “和我在一起很累吧？”我看着漆黑的夜里飘落的树影有些麻木。

        他停下，月光今晚没照进来，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他站在我面前，很近，很近，只感觉到他的体温和我的心跳。

        他安静地听我说着。

        “杨理亓，我的抑郁又复发了。”

        “我真的很烦吧？会因为这些小事闹脾气。”

        我顿了顿，手里是他的指尖传来的温暖。

        “我怕，我怕，你会厌倦。明明你无需忍受这些的。”

        “我已经想不明白我自己了，最开始我以为我对你可以仅仅停留在对偶像的喜欢，然后就不会陷进去。我常常告诉自己，清醒点，他终究是一朵云，而我却只是一棵草。留不住也无所谓。可是我越来越害怕又越来越无法离开。”

        他抱住我，我闻见他身上那熟悉的香味，让人觉得很安心。

        “我不知道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我总在犹豫，总在害怕，我怕你觉得厌烦。我该怎么办？杨理亓。”无法止住的哭泣在微凉的风里变得更加凉薄。

        他低下头，下巴抵在我的发上，身体紧紧相依感受对方的情绪。

        “姜不邀，我说过的，是我选择的你。你不必怀疑自己。于我而言，你很好。喜欢就一定是具象的吗？对我来说，我是一个凭感觉行事的人，我喜欢上你是因为感觉，可是我的感觉并非昙花一现。你为什么要自卑？你独自一人熬过了那些最难过最痛苦的日子，没有谁比你更加坚强和勇敢。”

        我慢慢止住抽泣，抱他更紧，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这段关系真的让你觉得很难受很痛苦，那我就听你的，现在，你愿意勇敢一次和我一起吗？”他摩挲着我的背，如同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

        “好，这一次换我勇敢。”在他说完话的那一刻，我就决定再难，我们也不要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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