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白马山秋季多雨，近年来山道失修，多有滑坡，每逢大雨必塌上几方。走亲访友贩卖山货的行人这一季都往西，再走上大半个时辰改水路去远安城。

        如此大雨滂沱的傍晚，山道上却颠颠簸簸走着一辆马车，马车前后还各跟着两个单骑马的大汉。赶车的老头戴个破草帽，雨水淌了他满头满脸，深秋的天气冷得快，接连几天的大雨更是让人不住发抖，老头一边挥着鞭子，嘴里哆哆嗦嗦，不停念叨着什么。

        密林深处一处小院里，有个灰色的身影出现在院中，隔着门对正在写东西的屋内人低声道：“有辆马车进山了，这边的。跟着四个打手，一个老车夫。车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屋内有搁笔的声音，又听到那人说：跟紧，有异则杀。”声音低沉。屋外应了声“是”。院内又只剩雨声。

        泥泞的山道上，雨砸在马车顶噼里啪啦，吵得很。车内卧着一个小公子，正在安静地睡着。马车轮时不时压着石块颠簸，他被震醒也是双眼空白地发呆，那老车夫只紧抓着鞭子，催促马快点走。这行人在暴雨的嘈杂里诡异又坚决地赶路，雨天的傍晚，山里分不清何时入夜，这行人停在一处塌方路段前，这里离山顶不远了，从塌方处往下，约有二三十丈，有一条长顺河的分流。若是摔下去，尸骨难存。

        小院屋里的灯光依旧亮着，窗外人低声回报：“老车夫赶着马车冲下山，四个打手离开，似是私怨。”屋内一声低低：“知道了，不必理会。”

        ……

        魁市中心医院五号楼三层，临终关怀病房里，躺着一个苍白的青年，常年的病痛让他瘦弱不堪，头发因为化疗已经掉光，曾经漂亮光滑的皮肤也泛出不祥的灰白色。护士已经为他撤去呼吸设备，他沉沉睡着。床边栏杆上挂着用文件夹夹起来的病历本，封面上是打印的基本信息：银霄男27周岁

        床旁椅子上坐着他的父亲，这个中年男人并不常来看儿子，病床上的儿子已经很陌生了，记忆里他还是一个爱笑的孩子，看到便利店门口的玩具就不肯回家，爱吃雪糕和糖。如今孤零零地一个人躺着病床上，他不免得也生出愧疚和伤心来。

        银霄终于微微睁开眼，他稍微看了一下这个布置明显与普通病房不一样的房间，才慢慢看向他的父亲，这个父亲随着母亲的去世，也远离了他，自幼跟着祖父母生活的他，对父亲也只有陌生。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半空中俯瞰整个房间，一半在身体里。他知道了，是时候走了，他跟很多患者一样，等不到器官移植，在无奈中离世。

        他的临终遗言只有一句。“把我放在妈妈旁边。”

        随着一条终止的直线，心电图监测机器发出警告声。

        ……

        白马山一片的暴雨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停了，这场暴雨让白马山塌方多处，其中最大一处塌方裹挟着泥石流冲到了长顺河里，长顺河也因暴雨水位上涨，沿河并无百姓居住，官府派人来查也得三四天后。

        在半坡泥石中有一架损坏严重的马车，马车的木板散得到处都是，一匹被压死的马只露出半个马头。马车木板和泥石裹挟着一个人，正在微微挣扎，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手紧紧抓住一块木板，从泥石和碎屑里爬出来，满身满脸都是黑泥，依稀分辨出这人未及成年。

        银霄大口大口地喘气，全身多处骨折，失温和剧痛让他叫不出声。他爬出来后仰躺在地上，努力缓劲。脑子一片空白和混乱，这是什么情况？他都听到心电图发出的的滴声了，他死了！安静地病死在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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