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来

安阳城今日依旧繁盛，大街小巷或开店的，或摆摊儿的，亦或是沿街叫卖的，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当然了，这京都还是有京都的好，比方说这京都大街就比寻常的都要宽上个数十尺。大街上供各家贵族、公子小姐们游玩赏乐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时常还见着当街跑马的。夜晚之时更是万家灯火阑珊，与星空相应照，杂耍口技木偶戏，丝毫不比白日里的花样少。

        京都大街尽头，便是巍峨的宫门。

        要说这大楚建国百年，那是一年比一年强盛，唯有一年例外。

        十多年前北境蛮沙动乱，三日连下数城，势头甚猛。不少人都认为这下大楚得完，就连朝堂上都有人奏请割地求和，平息战火，还黎民百姓太平安乐。

        这下正当壮年、一向亲和的楚昭帝可真怒了，当朝将那名上谏的文官打入大牢。可不是嘛，人家找你来是选任贤能、商议退敌之策，振奋民心，你倒好，人家火都还没点，你直接一盆水把木头都浇湿了，让人家投降，不拿你杀一儆百，还等着你蛊惑民心吗？这之后果然没人再敢提求和的事儿了。

        不过不求和，咱也得退敌啊。当时刘大将军已然年迈，让他坐镇军中可还行，让他披甲上阵那不是送命吗。大楚多年无战事，自前两任君主开始，已经有了重文轻武的倒向，如今关键时刻竟找不出一个能打的。连派数人，无一人有捷报传来。这下可真是愁坏了楚昭帝，一天天的靠指着朝堂上那些武官的鼻子骂来撒气，文官也没能幸免。有个武官实在受不了了，大着胆子向帝王出了个主意。

        “军情紧急，大君既求良将，不若效仿比武夺魁。以三局定胜负，一局骑射，二局武艺，三局排兵布阵，胜者挂帅出征。以此振奋民心，广纳四海贤士。”

        这个主意不错，正和楚昭帝的心。立马当朝颁旨，三日内比武夺帅，胜者挂帅出征。

        一石激起千层浪。五湖四海的有志之士三日内齐聚安阳。

        为了节省时间，安阳各处大大小小共设五十个擂台，先进行武试。优胜者五十人一组一对一进行文试，最后各组胜出的人在将练武场上共同争夺帅印。

        比武进行了一半，淘汰的人不是武艺不精，就是不懂兵法，总之都不太行。不过楚昭帝还是十分善良大方了，凡参与比武之人，每人赏银钱百两，可自愿从军。

        虽说淘汰者歪瓜裂枣，但是胜者的确不凡。

        比武魁首名为赵戍，不论文武，皆是一等一的好手。最后还与刘大将军博弈，棋胜一招。楚昭帝可高兴坏了，本想着御驾亲征，现在看来都不必了。

        楚昭帝在大殿上亲手将帅印赐授予赵戍，并携百官至安阳城门送军出征。

        赵戍领兵一年，大败蛮沙主帅阿拉坦，收复失地，班师回朝。

        楚昭帝高兴之余十分赞叹赵戍的才能，要知道，赵戍当时不过及冠，第一次上阵就能得如此佳绩，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之后四年，赵戍镇守边关，平定多处匪患，击退数次南下的蛮族。手下士兵在他的规划下分为三个兵种：骑，步，影。前两个还好，第三个就让朝堂上的老家伙们坐不住了。为什么呢？照赵戍所说，影这一支，主要是刺探军情、暗杀突袭。暗杀？这不是明目张胆培养刺客吗！？谁知道他培养出来是对敌还是弑主，谁也无法保证。楚昭帝却一拍桌子立马同意，半点不含糊。对着满朝文武百官就说：“不谷既用之，必然信之。戍乃良将，不谷视为臂膀，亦视为手足。”

        这下没人说话了。人家大君都说了是拜把子兄弟，你还能说什么。

        楚昭帝似乎觉得光说几句话还不够，下了朝就下令召回远在边境的赵大将军。总有那么几个人在偷着乐：这下大君可算要采取行动了，进谏的话多少还是听进去了的。

        赵大将军跪在大殿之上，那是满脑子的浆糊啊，实在想不通。自己在边境待的好好的，楚昭帝召他回来干嘛。

        内侍拿出诏书，朗声念了起来。声音顺着金碧辉煌的大殿游走一圈，传回了朝堂众人的耳中。

        赵戍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最后眉心紧紧扭成一个川字。同他一样反应的，还有不少人。

        ……赐国姓为楚……世代享诸侯礼遇！？

        楚昭帝想过会有人反对，但他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居然是赵戍！头碰地上磕的那叫一个响。

        “请大君收回成命！”

        旁边那些个小心思的朝臣见状，立马跟着跪了一地，“请大君收回成命！”

        楚昭帝眯起眼睛盯着为首的赵戍，“为何？”

        “……臣，无功无德，受之有愧。”

        赵戍自认戍边四年，平匪乱，兴兵力，但这不是自己分内之事嘛，没什么大作为。怎么就来了个天降富贵。

        楚昭帝没说话，袖子一挥——退朝。

        有人欢喜有人忧。还是有那么几个朝臣是真心恭喜赵戍的，纷纷走上前向赵戍道贺，赵大将军向来不善结交，只能强拉出一个笑脸回应。之后赵戍也曾挣扎过，求见大君。结果内侍却出来了，笑嘻嘻道：“大君已经歇下了，让奴婢给大将军带个话：君无戏言，大将军该干嘛干嘛。”

        这能怎么办？这还能怎么办！

        不久后赵戍就乖乖回边境了。除了身份上了一层，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变化，赵戍也就没再问了。此后十年，赵戍镇守边疆，每年除了回朝述职，基本扎根在边境了。有他在，大楚又得了十年太平。才有今日的安阳繁盛，民生和乐，四海升平。

        今日的大将军府，也是分外热闹。全府上下的人都在跑来跑去，忙个不停。能见着这番景象，那只有一个可能——大将军回来了。

        廊下站着一位妇人，素粉色的衣裙映着她白嫩的皮肤，及腰长发乌黑柔顺，眉目清浅。虽不及幼龄少女灵气动人，但一颦一笑间，尽显成熟女子的温婉柔情。

        林如婉与赵戍已经是十二年的夫妻了，不过仔细算起来，两人共处的时间恐怕还不及零头的两年。外人都说他们夫妻和睦、恩爱非常，倒也确实如此，一年见着一两次，换作其他寻常夫妻，应该也没时间吵来吵去的吧。

        盯着大门看了一会儿，林如婉侧头对身旁的娇俏少女柔声道：“兰儿，快让人去看看厨房的饭菜准备的如何了。”

        兰儿笑着点头，“是，夫人。”

        安排完这个，她便又急着去屋里看看。

        兰儿看着自家夫人这停不下来的样子，赶忙上前搀着她的手，免得走太快摔着。边扶着边说：“夫人且走慢些，别摔着了，大将军还有一会儿到呢。”

        林如婉点头回应：“我知道，我知道。”

        兰儿忍不住调笑两句，“夫人怎么慌张得像个新婚妇似的，等着郎君掀盖头呢？”

        这话一出口，不出意外的又遭了自家夫人的打。说到底林如婉是书香门第，向来温婉和善，连带着打人也没什么威慑力，反倒像是在撒娇闹气，兰儿还是笑个不停。

        林如婉微红着脸，回头瞪她，“就你话多！”

        兰儿识相的自己捂住自己的嘴，乖乖跟在林如婉身后从前堂逛到了后院。

        走了一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林如婉回过头问道：“公子呢？”

        楚宫启祥殿

        “今年怎的回来这样早，不谷都没来得及去迎你。”楚昭帝与赵戍相对而坐，让奴婢上了热茶。家中还有人在等着，赵戍不好喝得烂醉回去，婉拒了楚昭帝喝酒的提议，改为了品茶。

        赵戍实在惶恐，“大君言重了，臣每年都会回来，怎能让大君次次亲自相迎。”

        楚昭帝十分不在意，“那有何不可。来，快尝尝这茶，今年江南一带上供的新茶，一般人不谷都不拿出来的。”

        赵戍喝了一小口，由衷称赞道：“好茶。”

        看着赵戍一板一眼的言行，楚昭帝无奈道：“不谷在这皇宫中闷久了，就想找个知心人聊聊天，喝喝酒，下下棋。连你都这么拘着，不谷可真得闷死了。”

        赵戍笑了一下，也有些无奈。两人之间不只是伯乐与千里马，更是俞伯牙与钟子期，自是互相欣赏的。可朝堂之上，官场之中，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这份知己之情最后也许会成为别人的一颗棋子。

        “行了行了，”楚昭帝率先打破了沉默，“聊不了私事咱们就聊公事。今年北境似乎平静了许多。”

        聊公事赵戍还是在行的，“嗯，除了些沙盗之外，几乎没有蛮沙士兵出没。其实从去年开始蛮沙一族在北境的活动就有所减少。臣怀疑……”

        楚昭帝接上赵戍的话，“他们在养兵。”

        “不错。”

        楚昭帝笑了，“这休养生息向来是我们中原惯用的，怎么被他们学了去？”

        “只一个蛮沙尚且不足为患，”赵戍沉声道，“只是近年东境也不是十分太平。”

        楚昭帝：“怕就怕在两家合起伙来，那才是一场硬仗。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不就是想让我去守东境嘛。赵戍装傻，“这是大君的江山，怎么问起臣来了。”

        “你是不谷的大将军，不问你问谁？”

        “那臣不管。”赵戍开始耍赖，“臣精力有限，东境大君还是趁早另寻良将吧。”

        不是赵戍推卸责任，实在是有心无力啊。北境看似平静，实则处处危机。之前派出去的影士也没有收获。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是敌暗我明，还得早日想好对策才是。再有，赵戍之前从未在东境戍守，对地形和东戎都不熟悉，与其让自己去东境从头开始，将北境拖与他人，还不如在东境另择良将，这样两地都可兼顾。

        “你怎么还拗起来了呢。”楚昭帝抬手挥开了添茶的奴婢，自己动手给赵戍和自己添上了茶，“行行行，不叫你去行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大君呢。”

        赵戍拱手道：“臣不敢。”

        两人对视一会儿，最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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