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番外3·别离

玲珑回到京城的第5年，她的小妹妹也长大了一些。从刚出生的小宝宝，变成了一个满地乱跑的小娃娃。

        15岁的玲珑，带着4岁的妹妹，每天跟着娘亲一起练剑。

        玲珑本来不想妹妹知道灵力的事，但是对于天生就有灵力的他们，要那么多年一直不暴露是不可能的，小妹妹还是知道了自己出生前的事。

        得知事情的那天，小妹妹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看着玲珑没有什么表示。

        是因为4岁的孩子还太小，是她还听不懂吗？

        玲珑心里有些侥幸，却也深深地惭愧。看着小孩子那清澈无垢的眼神，每一下单纯的眨眼，都像是对她的凌迟。

        然后，突然有一天，丞相府收到了一封来自彼岸峰的信。

        清辞将这封信给了玲珑，那是小狐狸发来的求救信，彼岸峰遭遇了爱丽诺达手下的入侵，有一部分异族人竟然试图穿过雪山入侵中原。

        爱丽诺达的火神宫地处西北，彼岸峰地处西南，这南北的异族自然不会是同一族的人，但是爱丽诺达许了他们好处，他们就替她卖命。如今，南边动了，意味着这是一个南北夹击的局。

        但是就算知道又如何？玲珑不能不管小狐狸，朝廷也不能不要西北。

        “姑姑，让我去吧。”玲珑拉了拉清辞的袖子。她一直记着当年的惩罚：不得离开家。

        清辞则是故作正经，“玲珑不能出门，但是萧灵蓉要去哪儿，我不管。”

        玲珑愣了半晌，突然笑了，“姑姑，原来你是给他们下套了呀。”

        “嗯？小蓉儿是不想去了？”清辞投出一个威胁的眼神，但脸上带着宠爱的笑。她至今未婚，也不会有孩子，只是收养了一个名为柳子期的小少年。她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于是，玲珑抓起彼岸，向着彼岸峰策马飞奔。

        上了雪山，寻到了打斗声。赤金色的灵力流转，彼岸直接削了那几个包围小狐狸的敌人。

        “玲珑？”小狐狸看着来者，许久才确定了判断，“你长大了。”

        “小狐狸也老了。”玲珑故意玩笑。

        “你……这就过分了啊。”小狐狸笑骂一声，翻了个白眼，但其实是因为她们足够亲近才能随便开这样的玩笑。这些年虽然见不到人，她们几个还是有书信联系的。

        听着山中还有打斗声，玲珑抬头望了过去，“还有其他人？”

        “嗯，这几年我也收了些门人。而且，为了对付这些异族人，文萱他们也来了，说是一个人头可以领一百两银子。”小狐狸解释了，很明显文萱他们一定是被冰魄派来的。

        “走，帮忙去。”玲珑率先跑了出去，回手一拉小狐狸。

        剑光舞动，雪白与赤金相互映衬，直到白雪染上鲜红，入侵之人被尽数消灭。

        “玲珑，你怎么在这儿？”杨文萱也记得当年的惩罚。

        玲珑学着清辞那样故作姿态，干咳一声道：“哪儿有玲珑，玲珑不能出门，关我萧灵蓉什么事儿。”

        众人愣了片刻，不知谁带的头，在场的人齐齐笑了起来。

        玲珑拉了拉杨文萱，“倒是你们怎么来了？欧阳纯没有一起来吗？”确实，这边来的无枉的人中认识的只有杨文萱和洛司音。

        这回是洛司音做了回答，“阿纯现在是副教主，在幽州管事呢，离不开。这种天南地北闹腾的事儿，当然是我们这些闲人来办了。幸好我们选了南面的任务，要是选了北面的就遇不到玲珑师父了。”洛司音故意强调了一下师父，她是真的很感谢玲珑教了她赤霄剑法。

        “北面怎么了？”玲珑有些担心蝶梦。

        “北面有一伙西夏人偷偷入了中原，不知去向。还在找。”洛司音的回答让玲珑稍微安了心，毕竟是潜入，那就不会主动招惹江湖人士。

        但是，几日后回到京城的玲珑，万分想要掐死前几天雪山上松了口气的自己。

        入目，繁华的京城竟然沦为一片火海。人们奔逃着、哭喊着，无助又脆弱的生命，城池满目疮痍。

        突然，城中某处绽放了冲天的银光，强烈的灵力波动使空气都沸腾了。这是“万境归宗”，献祭自己的全部魂魄，以不复轮回为代价，将自己全部的灵力释放。绝对同归于尽的必杀之招，却也是难得的人人可用的高阶灵术。

        “不要！”玲珑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将轻功运转到极限也没能来得及改变什么，她能做的唯有接住了倒下的娘亲，但娘亲合上的眼帘已经再也不会睁开。

        “娘？为什么，姐姐你为什么才回来！你还回来干什么！”满是怨恨的声音，在那一刻所有压抑许久的情绪一起爆发，年幼的小妹妹声嘶力竭地尖声叫着。

        闯入京城的西夏人，终究在萧梦的灵术下全灭。

        战火平息了，百姓们摇摇头重建家园，皇帝说着与民同在的话。但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萧梦换来的，只当是神仙显灵，降下天雷劈了那些异族人。

        清辞护送皇上回到皇城，忙完了朝堂的事情，回到府中才得知了萧梦的事。正想喝口茶，端起的茶盏还没来得及揭开盖子，手上一松，茶盏碎了，茶水飞溅。紫衣的人儿已经冲出门去。

        萧梦那边，此时家中只有韩清竹还在勉强撑着安排事情、接待上门来的人。

        韩夜冥在看到萧梦遗体的那一刻，就捂着胸口吐了血，整个人就昏倒了下来，直到清辞过来的时候，他还没醒过来。

        玲珑一直在房间里，紧紧抱着小妹妹，任由小妹妹的拳头、眼泪、鼻涕落在她身上，也不松手。

        那之后，清辞变得浑浑噩噩的，每一天，虽然人醒着，却魂不守舍。

        韩夜冥也从此一病不起，日日咳血，整日里胸闷气短昏昏沉沉地睡着，勉强撑了几日，将三个孩子的未来去处安排好，便也松了手，跟随萧梦一起与世长辞。

        三年后，十八岁的韩清竹考取了功名，入了户部为官。

        韩清竹去户部报道那天，清辞从京城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这位丞相大人去了哪里、是什么时候离开京城的？就连她的养子柳子期也不知道。

        月余，有人在贺兰山中发现了一具素衣白裙的女尸，女尸伏在一座孤坟上，那是清幽阁三阁主轻羽的墓。被发现的时候，尸身已经开始腐坏，但还能辨认出，她正是宁清辞。

        丞相大人死了，朝堂上开始暗流涌动。

        刚刚为官的韩清竹深知自己处境堪忧，一时间竟是举步维艰，进一步怕惹事，退一步怕被当成软柿子。

        “哥，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当年，姑姑刚刚当上丞相的时候，娘亲动用夜莺专门查出那些与姑姑为敌的人的黑料，帮姑姑坐稳了丞相的位置。现在轮到我来帮哥哥了。”玲珑指尖转动着一张画着夜莺的竹签。

        在爹娘给他们留下的遗产中，最珍贵的是夜莺和清幽阁。夜莺是一个实打实的杀手组织，如今的首领是玲珑。清幽阁是洛阳的宅邸，在玲珑回到京城那一年就已经重新修缮，娘亲还为那座宅邸布下了防御法阵，如今地契在韩清竹手里。

        “哥，你只管站在阳光下，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帮哥哥扫清一切障碍。”

        半年时间，所有试图对韩清竹不利的人，都意外地身败名裂。正该加官进爵平步青云之时，韩清竹却自请调去洛阳，放弃了京中的优越待遇。

        韩清竹回到了清幽阁，踏入湖心水榭，按下机关入了密道。地下一道灵阵闪烁着浅浅紫光，那是娘亲和蜜一起设下的，用来封印金晶石的幻境阵法。

        而在地下室的一面墙后还有密室，里边挂着清辞和轻羽的画像，摆着一些供品，台上还放着赤霄。那天清辞离开丞相府的时候，只带了绝艳和绝玉两把匕首，赤霄被留在了丞相府的书房里，后来被韩清竹供在了这里。

        “哥，你会后悔吗？”玲珑问的是韩清竹离开京城的事。

        “不会。”比起高官，韩清竹更愿意守着这座宅子，哪怕注定一生平凡。

        “那好，我也该去岳州了。”玲珑转身，却发现衣袖被人拉住，低头，对上了妹妹冷清的目光。

        明明没有什么期待的光芒，但是他们7岁的小妹妹却注视着玲珑，“我也要去。我要跟着姐姐。”

        没有犹豫，玲珑只是稍稍一愣，转而释然一笑，牵起了妹妹的手。一如当年娘亲牵着玲珑从焕月宫回到京城，如今玲珑也牵着妹妹登上了洞庭君山——夜莺的总部。

        此后的每一天，玲珑都会抱着妹妹来到夜莺的议事厅，将妹妹放在上首宝座上，自己却步下台阶与夜莺各个分舵来的使者交谈。

        当年接手夜莺的时候，玲珑对于无枉和蝶梦的发展是有些惊讶的。数年前摇摇欲坠的那两家，竟然真的在她的建议下重现荣光。

        面对那样的对手，夜莺要想保住地位，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萧梦和玲珑自己积累的人脉，与苏州昙灵教、饶州赵家、郴州桃花谷、矩州灵术师四大家族、昆州彼岸峰……这一个个门派达成不同形式的合作，本质上都是收拢了各家分出一部分人做了夜莺在南方各地的分舵。凭着可靠之人各自管辖一片地区，保障当地的任务不会落入其他两家的手中，夜莺也稳固了在南方的地位。

        而夜莺的总部里，直属于首领的“天地乐梦冥花魔”七部，在剑术、幻术、灵术、侦查几项上分工合作，既护得总部安全，也能够随时支援各地分舵遇到的各种棘手任务。

        每天早晨的议事之后，玲珑会带着妹妹去后山，将一点灵力注入妹妹体内，教她去感受体内的灵力、教她学会控制灵力。

        比起结界和控制，小妹妹更喜欢造物属性的灵术。

        玲珑教的是银针，小妹妹自己琢磨出了弓箭。确实，灵力所化的箭矢也就是更有杀伤力的银针。

        每天的夜晚，玲珑会点着灯翻看各种书籍，也在纸上写写画画，摆弄着阵图。她在研究的是替换灵脉的阵法，她终究觉得自己亏欠了妹妹。

        每当妹妹凑到桌边，玲珑会抱起妹妹，让她坐在自己膝上。摊了满桌的书籍和草稿，任由妹妹抓来翻阅，玲珑从不避讳也不阻止。

        后来，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玲珑再没有出现在议事厅中。每一天的事务都是那个小妹妹安排的，但也意外地井井有条，毕竟她也跟着玲珑耳濡目染了两年。

        又是半年之后。

        君山岛上的一处山中小亭子里，微风轻拂，撩起玲珑的发梢。玲珑看着正埋头吃着一碗面的妹妹，嘴角微微上扬，满是宠爱。

        今天是妹妹的生辰，六月的天，有些炎热，但风还是凉爽的。

        “你不吃吗？”妹妹放下筷子，抬头。

        玲珑微微一笑，“我吃过了。”

        妹妹爬上石凳子，站在石凳上，趴在桌边伸手，抓到了桌上的一壶酒，倒了一杯递给玲珑。

        玲珑抬手接过，两人指尖交错触碰的瞬间，杯底有什么闪烁了一下灵光，但随着妹妹立刻抽手，光芒也消失了，似乎之前只是错觉。

        “清寒。”玲珑看着手中的酒盅，轻唤了妹妹一声。今日玲珑的肤色有些苍白，整个人透着一种大病未愈的脆弱感，因此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

        “嗯？”妹妹做出一脸茫然地抬头，一如既往4岁那天初闻往事般，淡漠地眨了眨眼。

        玲珑只看着杯中酒水的涟漪，淡淡道出，“去年无枉的冰魄被一个叫天昊的少年杀害，洛司音他们也只能暂避锋芒。这个人，很危险，你不要主动招惹，能避则避。蝶梦那边，周姨和我们交好，你要继续好好维持关系。昙灵教……”

        “姐姐。”妹妹打断了玲珑的话，做出一个笑容，抬手慢慢握住了玲珑的双手，将酒盅移到了玲珑的唇边，“这些都不着急说吧？姐姐之后一点点告诉我就行了，现在是我的生辰宴哦。”

        “嗯。清寒，今天开始，你就十岁了。”玲珑微微笑了，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周身灵脉被抽离原来是这种感觉吗……很痛很痒，而且很冷。一直以来在体内运转的力量消失了，比起当年被姑姑废了内力时更加难以适应，身子特别沉，但身上一丝一毫力气也没有，从石凳上跌落，晕倒在山间小亭子里。

        三千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雪白，就连脸上、唇上最后的血色也一并退去。可巧今日她穿了一身白衣，玲珑整个人就像是褪了色的画儿，嘴角溢出的血迹是唯一的色彩。

        山间小亭，微风轻拂。微微吹动玲珑的白衣白发，也吹动了小妹妹的齐腰长发和浅青色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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