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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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熙心下一跳，情势却不容他有片刻迟疑。
金色结界自他周身拔地而起，中央位置的十几根气根被金色光柱从下至上包裹起来。
同时，黑色结界几乎是在瞬息间从边缘向中央聚拢，再次成为了一道无懈可击的屏障，将树根上的众人隔绝在外。
透明的金色光柱里，伏熙站在弯曲的气根上，神色略显凝重。
周围红光四起，黑雾冲天，伴随着愈发剧烈的震动，结界外所有的生命瞬间枯萎。
他看到了头顶再次张开的结界，这至少证明了周怿安然无恙，可眺望四周，却并不见周怿的身影。
王沐腰间弹出特情局特备的微子防护盾，瞬间将他笼罩其中，蜂巢状的半透明防护盾在红光中发出滋啦滋啦的轻响，似乎有些不堪重负。
在黑色结界合拢前的一瞬间，张福来和桑灿等人在树根上端俯瞰到了这末世般的景象。面对如此近距离的死亡威胁，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有金色结界，此刻所有树根都将枯萎，他们将再无容身之所，如果没有黑色结界，那他们现在已经是二十来具枯骨了。
所谓绝处逢生，不过如此。
·
千年树洞酒店，贵宾室。
夏元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陆白川连唇色都苍白得可怕，面色却十分平静：“我说过了，就算告诉你也没用。”
夏元成浓眉紧锁，盯着他一语不发。
陆白川勉强站起身，语声轻缓：“希望夏处一言九鼎，我告诉你真相，你不拦我，也要终身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说完，他缓缓向门口走去，谁知还没够到门把手，手臂就被人一把抓住。
夏元成说：“你跟我来！”
陆白川身上没有力气，被夏元成拉得脚步不稳，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不禁蹙起眉：“你干什么？”
候在门外的李斌见自家处长风风火火出来，正要上前，就听夏元成沉声道：“我出去一趟，你们在这守着，有情况立刻联系我！”
说完不待李斌答话就拉着陆白川出了酒店，直奔停车场，之后不由分说把人塞进了车里，自己坐进驾驶位，一脚油门风驰电掣地走了。
陆白川全没想到堂堂特情局行动处处长能这么不讲道理。
他坐在副驾座上，冷着脸道：“你这是滥用职权，就不怕我投诉你？”
夏元成一脸无所谓：“只要你不嫌麻烦，我有什么可怕的。”
陆白川斯文惯了，遇上这种无赖只觉身心俱疲，他无奈道：“你不会这么天真，以为离开这里就没事了吧？”
夏元成仿佛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要是能让他们把东西送来我也不会拉你跑这一趟，但是走手续太麻烦，还是跟我走一趟最快。”
陆白川不知所云，叹了一声：“你……”
夏元成打断他道：“还有谁知道？”
陆白川一愣：“什么？”
正好遇到一个避让列车的信号灯，夏元成一脚刹车，转头看向他：“还有谁知道你的情况？”
陆白川静默两秒：“本来没人知道。现在除了你，里面应该有两个人也发现了。”
夏元成没问他两个人是哪两个，又问道：“沈煜之前说他‘看见了’，是不是他也知道了你和神树之间的联系？”
陆白川摇头：“他是个普通人，我不确定他会怎么理解。”
夏元成不再问，转回头道：“你休息一下吧，很快就到。”
陆白川叹道：“你总得告诉我这是要去哪儿吧。”
夏元成说：“史前生物研究所。”
陆白川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夏元成却没再解释。
车子飞速窜过山麓上空，一个甩尾拐上了前方的空中高速。
·
血祭过后，冲天暴起的黑雾逐渐消退，震动也开始减弱。
流动的银色符文四散崩落，古老的封印已然被冲破，这个由封印支撑的界相也即将崩塌。
沈煜的身体悬在空中，黑雾形成的旋风不断钻入他的体内，他的骨骼发出噼啪声响，整个人似乎极其痛苦。
“——啊啊啊啊！”
沈煜周身爆发出强烈的黑色煞气，除了头部，身体与四肢都冒出黑炎，衣裤很快被烧灼出大大小小的破洞，露出青灰色的皮肤。
王沐好不容易顶着防护盾奔到了伏熙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了这一幕。他盯着沈煜身上不正常的肤色，神色变了变：“已经化傀了？”
所谓傀，是指完全被邪煞侵蚀并控制的人，邪煞不去则无法恢复神智。
赤目湖界相里，涂乾因为是血脉极纯的天狐，这才能抵抗那么长时间，在完全异变前刚好被周怿和伏熙救下。
可沈煜只是个普通人，单论身体条件远远及不上天狐血脉，此时再出手，恐怕也已经……
伏熙面色不改，望着脚下的焦土道：“不仅是傀，还是容器。”
王沐闻言看向已经消散的封印，脸色不太好地问：“什么意思？”
伏熙言简意赅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王沐皱眉：“你是说现在他身体里不单有从张飚那继承来的邪血，还有刚刚破开封印的邪物？”
伏熙浅淡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如果你说的这两样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同一样呢？”
“？！”王沐愕然看向他：“你等会儿……你的意思是说，这封印里镇着的东西就是……邪血的主人？”
伏熙没有否认。
他刚刚下来感受到逸散的魔气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这一点。
张飚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他自己想来，也不是漫无目的游荡，而是他身体里的邪血在找寻主人。
王沐似乎想起了什么，难以置信道：“难道那个传说竟是真的？”
天神大战魔王，魔王的血流成了湖什么的，难道不是传说话本里才有的桥段？
伏熙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淡淡道：“传说之所以能流传至今，总有它的道理。”
“可……”王沐表情连续变了几变：“可如果按照传说，那魔物应该是被砍了头，放了血，这山里应该只有它的身体？”
伏熙：“嗯。”
王沐：“……那身体在哪？直接寄生在沈煜身体里了？”
伏熙说：“不是所有的魔物都能寄生，但这只肯定可以。”
王沐脑子一时有点木：“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魔？”
伏熙淡淡吐出两个字：“煞魔。”
王沐回忆了一下在师门所学，匪夷所思道：“听说过神堕魔，人成魔……煞气也能成魔？”
伏熙不答，心道前二者堕魔容易，煞气却浑浑噩噩本无魂魄，成魔最难，因此煞魔出世，必有大灾。
王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差了：“这么说上次出现在赤目湖的污染物就是魔血，现在魔血主动来找自己的身体……这我不难理解，但魔血本身又是怎么复苏的呢？”
伏熙瞥了他一眼，直觉这人问这种话就是侥幸心理作祟，于是给了他个痛快：“有人想唤醒煞魔，所以有意为之。”
王沐：“……你怎么能确定？”
伏熙又想起周怿说的那盆花来，但他没提，只答道：“湖里的界相是人为的，那人一开始的计划应该是落在涂乾的天狐血脉上，但是失败了，于是只能另寻他路。张飚比起涂乾自然不知差了多少，于是他又利用张飚引人进到这封印界相里来，为的就是靠血祭强行冲破封印，让魔血找回自己的身体。”
王沐：“那沈煜呢？”
“那魔物头颅不在，身体并不完整，就算破除了封印也不能自由行动，所以才需要合适的容器。首选是涂乾，张飚只是个临时的壳子，沈煜虽不如涂乾，但比张飚要好用。”
王沐已经渐渐习惯了伏熙这种不近人情的说话方式，他看了看头顶和周围的两道结界：“可现在一个人都没碰着，这血祭就算成了？”
“没成。”伏熙说：“但是这里煞气足够强，单靠祭了所有煞魂兽的兽魂就已经勉强够它用了。”
“可血祭终究没成，是不是我们还有机会救人？”王沐看着空中的沈煜。
伏熙盯着沈煜周身的黑炎，眼底露出一丝了然。
“原本是没机会了。”
王沐：“……那现在呢？”
伏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很快王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煞魔的身体好似已经适应了沈煜这个新容器，因为没有头颅并不完整，这东西全凭本能行事。
他控制沈煜向上看着那片黑色结界，忽然脚下凌空一踏，整个身体向上弹出，而后“砰”地一下，像个蜥蜴一样撞在了结界上。
这一下撞击力量巨大，黑色结界狠狠震颤了数秒，却并没有产生裂痕。
沈煜开始不停地用尖锐的青色指甲撕挠结界。
虽然结界没有丝毫碎裂的迹象，上面的人怕是也已经被这动静吓得够呛。
伏熙将苍尘握在手中，试着催动灵力，剑身立刻随着他的心意向上飞出，发出清锐的剑鸣。
伏熙目光微动，这种感觉很熟悉，仿佛自己很久以前也常常这样御剑。
沈煜察觉到了剑气，立刻向后退去，苍尘在伏熙的控制下，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追着他不放。
急速后退的过程中，沈煜的手脚上都出现了裂痕，显然是这具身体不能满足那魔物的速度，产生了反噬。
伏熙看准时机控制苍尘当空化为长索，直接将沈煜套住拽离了结界。
——砰！
长索带着沈煜重重砸回了地上。
由于高度和速度的叠加，这下撞击十分猛烈，沈煜却并没像普通人一样当场昏过去，反而剧烈挣扎起来。
伏熙手指一动，黑色长索骤然收紧，限制了沈煜的动作。
沈煜徒劳地挣动片刻，忽然警惕地弓起身子，血红的眼睛倏然转动，盯住了一个方向。
伏熙动作一顿，也转头看去。
在这随时可能崩塌的界相里，只剩荒凉的裂土和无尽的尸山。
大地在晃动。
一道人影正向这边走来。
周怿身上仍旧披着他的大衣。
凌乱的黑发下露出苍白的面孔。
裂土尸山之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显得纯粹而孤寂。
四目远远相对，伏熙的心再次重重地跳了一下。
周怿那只被围巾包裹的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里则攥着一团黑炎。
那黑炎时聚时散，不断变换着形态，就好像某种活物在不断挣扎扭动。
王沐愕然道：“这是……”
“煞魔身体的一部分。”伏熙说。
王沐：“……”
所以这是徒手把那魔物给撕了一部分下来？！
这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可他总算知道伏熙口中沈煜的一线生机是从何而来了。
伏熙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走近的周怿，眉心忽有银芒一闪而逝。
王沐只顾盯着周怿，完全没有注意到，就连伏熙自己都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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