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晚安

过一遍当然没问题，问题是，去哪里过？

        在学校过肯定不行，被人撞见了还叫个鬼的避嫌，那才是真的跳进黄河洗不清。

        苏诀在脑海里过着所有顾虑，思前想后，给了林欢个地址。

        但他不确定林欢会不会答应，虽然那地方林欢不久之前才去过。

        上次去，苏诀有意引她看见黑色的钢笔，因为他实在怕了林欢，到头来她再缩回蜗牛壳里，苏诀真受不了。

        这次去，同样的地点，差不多的时间，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林欢比苏诀早下班，她抱着电脑在街角找了家小吃店，里面的装潢很是温馨，透出的温暖减缓了不少林欢一直压在心头的紧张。

        等待的空隙，林欢仔细对照着苏诀发给她的照片，一条一条删改着自己的课件和说课稿。

        苏诀确实是吃这碗饭太久太久了，他的意识和重难点抓的太好，一眼就看穿了林欢的症结所在。

        晚上小吃店里人不多，偶尔会有人路过，轻声交谈着，林欢看过去，一对情侣坐在她的身后，看上去都只是十八九岁出头的模样。

        男孩扯出一张纸巾，帮女孩擦拭筷子。

        女孩坐在旁边，手上抬着手机，仰起脸“咔嚓”一声，镜头记录下这温情的时刻。

        林欢笑了笑，诚然，幸福于每个人的意义都是不同的，没人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可就算现在是一个旁观者，林欢也能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到平凡日子里那些实打实的幸福。

        所有的相遇与重逢，左右是上天提前安排好的一场皮影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缘分深浅，皆有注定。

        她的手机放在电脑旁边，在她转过头的时候“嗡”地震动一声。林欢滑开手机，上面的短信看得她秀气的眉头皱在一起。

        【欢欢，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后来我想了好久，我真的喜欢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陈家良

        老板娘端着一碗鲜虾云吞面来到林欢面前，林欢笑着接过晚餐，随手把陈家良发来的短信和那个发信息的号码一起拉了黑名单。

        无良前任，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恶心人。

        林欢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水逆的过分了，抽到的题是最难的，这也罢了，现在怎么连陈家良这种不要脸的都出来作祟了？

        林欢寻思，这也还没到中元节啊！

        她对空翻了个白眼，搅和了下眼前的云吞面，好好的晚餐，被一颗老鼠屎搅和了。林欢强撑着吃了几口，实在是没了食欲，她结完账径直开车去了苏诀家。

        上次来，林欢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苏诀身上，这次再来，她眼光划过整个小区，心下了然，这个小区，确实是苏诀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小区的绿化和环境都是一等一的好，安静清幽，一进去就有一种远离喧嚣的感触。

        在宁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能花那么多地皮来做绿化，这本身就昭示着这个小区价格的不一般。

        林欢依照地址，还没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就被道闸拦在了入口处。

        保安过来，打着手电，照了下车牌，林欢自觉地降下车窗，保安看她面生，狐疑道：“你找谁？几栋几单元几楼几号？”

        跟查户口似的。

        林欢那句“我来找男朋友”才将将出口，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车窗。

        苏诀一手搭着车窗，背对着林欢，从善如流地报了地址，末尾，他转过身来，看了林欢一眼，眼里带着笑：“他来找我，是我女朋友。”

        林欢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向内扣了一下。

        苏老师第一次从善如流地在外人面前说自己是他女朋友，林欢还真有点吃不消。

        保安看见苏诀，倏地笑了：“苏老师，恭喜啊。”

        苏诀对着保安微微欠身：“抱歉麻烦了。”

        保安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您太客气了，这话说的可见外。”

        苏诀在这个小区住了很久，这个住户每天都很和善，保安们都认识他，逢年过节苏诀总是还想着他们，给他们带些吃的和烟。

        虽然都不是很名贵的东西，但对他们来说，这份善心总是难能可贵的。

        林欢在一旁看着，保安对苏诀的态度转变她是能感受到的，苏老师，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善良又周到的。

        他的好，是温润无息的，等到想起这人真的很好时，他的好，早就沁到了骨子里。

        苏诀一路领着林欢上楼，他打开书房的灯，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张书桌横着放在那里

        背后是连到天花板的书柜，上面的书满满当当。

        林欢看着那高耸入云的书柜，心下咂摸，古人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果然有几分道理。

        苏诀打开台灯，灯光一打，横切在他的侧脸上，他本来就瘦，白炽的灯光打在上面，漆黑的眼睫垂落，深邃又迷离。

        林欢拿出电脑和说课稿，调出课件，开始试讲。

        苏诀静静地坐在她对面，全程没说一句话，眼神全然落在林欢身上，偶尔低头在纸上“唰唰”书写着。

        和早上自己准备的不同，林欢按照苏诀和她提到的问题依次对课件进行了修改和优化，现在讲起来，林欢能直观地感受到区别。

        苏诀一直是个非常优秀的引导者，从以前到现在，他的帮助一直都是客观又理智的。

        以前在她有问题解决不了的时候，他耐心的一步步带她、启发她去寻找解决的方法。

        现在，时过境迁，再遇到问题时，苏诀也依旧没有包办代替，只是帮她把问题罗列，把解决问题的实际操作交给林欢。

        林欢讲完一遍，点开手机，计时器上时间显示正好40分钟。

        她呼出口气，一天半了，林欢满是疲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一杯温水放到了她的手边，她顺着手臂看过去，苏诀站在她身后，眼睛一扫就看见了计时器上面的数字。

        林欢的聪明，苏诀很早之前就深有体会，她能在很短时间内改完课件，又把时间掐到如此精准的地步，在苏诀看来，这个期末考核林欢已经是合格了的。

        林欢拿起手边的杯子，抿了口水。

        水温调的刚好，入口温热，丝毫不刺激喉咙，光是今天试讲，又加上后续零零总总的更改，加起来不下十遍。

        她的嗓子里带着罕见的沉。

        老师的喉咙，遇到冬天简直是撞见天敌一般的存在，一点点的不舒服都很有可能成为日后咽喉炎的伏笔，林欢自然不敢拿身体开玩笑。

        干痒的喉咙，被水一润，缓减不少。

        苏诀弯下腰，就着她的坐姿，从背后揽着林欢，她整个人被苏诀罩在怀里。灯光明亮，他的影子自上而下，与桌前人的影子合为一体。

        林欢正打算再优化试一遍，头顶蓦地黑了一块，她转过头去，只看见苏诀凌厉的下颌线。

        男人伸手越过林欢，修长的手指摆弄着电脑保存了她的课件，随后直接关了电脑。连带着修改完的说课稿被苏诀一并扫去了桌角。

        “自己看看几点了。”他眼角带着星星点点的愠怒。

        林欢错过苏诀，看见男人身后的时针已然迈过了数字12。

        她摸了下鼻子，心里有点虚：“谢谢，那我就先回去了。”说完，林欢准备收东西离开苏诀家。

        确实，一遇到试讲说课，时间过得飞快，太打扰苏诀休息了，林欢心里过意不去，手上动作都带着焦急。

        背后的人无声轻笑，眼角的纵容在空气弥散开来，林欢还没反应过来时，桌上乱动的手已经被人一把紧紧扣在了桌面上。

        “没想赶你走。”

        “客房里带着卫生间，洗洗早点休息吧。”

        他在她头顶发旋上轻轻印下一吻，满是缱绻安抚。

        “明早我敲门叫你。”

        他语气太过自然，像是两人本就该这样，一切都像极了水到渠成的模样。

        林欢脑子里全是上课流程、重难点递进和突破、联系实际、主题升华……

        加上昨晚一整夜没睡，她现在眼皮重的像在打架。林欢真正站在次卧的卫生间里拆出苏诀新准备的牙刷时，猛地一激灵，瞌睡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要在苏诀家（的次卧）过夜了！！

        苏诀给她提前准备的东西都是全新的，而且都是林欢平时用的最顺手的牌子！！！

        这两件事情碰到一起，林欢混沌的脑子甚至不知道她应该先惊讶哪一个。

        林欢懵懵懂懂上了床。被子松软，枕头填补了她颈椎的空隙，被套是新换上的，由内而外透着阳光的气息，洗衣剂是林欢时常能在苏诀身上闻到的清新柠檬，混合一点草木香，莫名安神。

        躺到床上时，林欢翻过身，拿过手机给苏诀发消息：【谢谢，明天我会加油的。】

        不枉苏诀费心劳神帮她那么多。

        苏诀消息回的极快，没有接林欢的话头，他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如果不当老师，你想要做什么？】

        林欢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之前是没想过，现在是不用想。

        她很久以前就选好了这条路，路上有个她一直放不下的人，她为了这个人想要再拼一把。

        林欢从小到大，那是她第一次生出不甘心的想法。

        现在，放不下的人已经是亲密的眷恋爱人，她要和他一起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走到他们都七老八十，再也上不动课的那天。

        也算不枉此生。

        林欢抬手打字：【没想过，一直就想当老师。】

        笑意遍布眼角眉梢：

        【因为你。】

        他一直站在她的身前，以前是良师，现在是领路人，何其幸运。

        话没说完整，但林欢知道，苏诀明白她在说什么。一墙之隔的苏诀半天没把消息发过来，陷入短暂的沉默。

        林欢关了聊天框，上好闹钟后，整个人窝在被窝里，困意来袭，她沉沉睡了过去。

        苏诀本意是想打个岔帮林欢纾解下情绪，他直勾勾盯着她的回答，那段好久好久之前的日子又一次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去想过那段日子了，人们常说忆苦思甜，他却像个孩子一样，拿着手里的一颗糖就能忘记苦。

        那颗糖被他一直握在手里，盖过了所有的苦。

        苏诀躺在卧室里，床头点着一盏小小的灯，映着卧室一隅。他枕着胳膊，对话框里的话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发出去几次都被他撤了回来。

        林欢之于他的意义，实在与众不同，他谨小慎微又心惊胆战，他没有给她看见那些过往的勇气。

        苏诀以前也想过自己想要做什么，他也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想要当科学家，想要当医生，想要……

        那是一个太过瑰丽的梦境，在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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