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圣诞

林欢感觉自己忘了呼吸，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庞胖胖他们几个一把薅了过去，躲在一张车的背后。

        隔得太远，林欢远远看过去只能看见女人站在苏诀旁边和他低声说着什么。

        脸上是林欢从未见过的温柔。

        站在苏诀身旁的女人很漂亮，及腰的长卷发被打理得极好，散发出淡淡的光泽。

        饶是冬天，在他们几个都裹得像粽子水桶的时候，那个漂亮的女人穿着当季的时尚新品，还裹着一件漂亮的狐裘。

        那件衣服，林欢只在时尚杂志上见到过。传闻，全球限量。

        脚上的黑色高跟长靴将女人的腿部线条拉的特别好看，林欢一瞬间感叹，如果场景转换，女人去了时尚大秀的场子里，也一定是最耀眼的存在。

        旁边的庞胖胖和司弘毅已经就苏诀和这个美女生出来的孩子有多好看展开了生物学上的学术探讨。

        林欢呆愣站在原地，只觉得眼眶有点疼。

        就像是刚刚被浓烟熏过那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要流下来，但又有一股劲死拧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掉下眼泪是跟谁屈服了似的。

        那天的superior自然是不可能再继续吃下去。

        几个人一商量，马上转场路边某个烟火气浓重的大排档，点了一桌子烧烤，就着圣诞快乐的歌谣囫囵过了。

        十七岁的少女心思，最是细腻，也最是敏感。

        漂亮的女人、俊朗的男人、圣诞节当晚、宁市最高档的餐厅……

        动动脚指头都能猜到他们下一步要去干嘛，林欢却生生不敢去想。

        就好像只要她不去想，那些事情就永远不会发生一样。

        一杯又一杯的啤酒下肚，恍惚间，林欢终于明白了酒这种东西对于她的意义所在。

        对于林欢而言，她从小见证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与变迁，原以为冷漠的面具就是她的内心，却未曾想，心底里的脆弱与敏感反倒更胜别人一筹。

        奈何她从小不喜欢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宣之于口，酒精便成为了她最好的情绪替代品。

        短暂地将自己从繁杂中抽离，飘忽在云端的感觉，她不用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用去管别人的高兴与否。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林欢捧着酒杯，一粒一粒发酵过后的气泡喷涌而上，却在到杯口的最后一瞬间转瞬即逝，化作泡沫。

        她蓦然觉得今天的啤酒好像有点太咸了，伸手一抹，满脸竟全是自己的泪水。

        她看着手上的眼泪笑了起来。

        你看，原来在这个叫苏诀的人这里，自己真的永远永远赶不上他。

        林欢尝试过走快一点，再快一点。

        哪怕是奔跑，她也想跑到苏诀的身边，想要问问他：“能不能等等我，我会很努力地追上你，我会很努力地长大，我也会想要站在你的身边。”

        只是到头来，全是她的一番自作多情。

        林欢伸手扯了张纸巾，自嘲地笑了笑，擦干泪水后，迅速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

        林欢看着手机上预定成功的短信，又想起几年前坐在烧烤摊边痛哭流涕的自己，只是露出个“年长者”的笑容。

        人生好像就是这样，以前觉得自己很成熟，现在再去看从前，只看得见那些年的蠢笨。

        可人生路上不就是跌跌撞撞，哪儿又有所谓的一马平川？

        林欢将订餐的时间和餐厅截了个图发到苏诀微信上，又心神不宁地批完了半打囤了好久都没来得及批改的单元练习卷。

        等林欢将全部卷子批完的时候，下午的第二节课都已经打响了下课铃。

        林欢揉了揉酸疼的脖颈，打开手机，只看见苏诀简短回了个【好。】

        完全像多发几个字要收他钱似的。

        林欢在心里默默吐槽。

        苏诀前脚结束教研迈进办公室，后脚高鑫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半真不假揶揄道：“苏老师今晚有空赏脸和兄弟们吃个晚饭吗？”、

        王扬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贱兮兮道：“哎，苏哥都多久没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两人在他一左一右假模假样地叹了两口气。

        苏诀一边一个拍开他们的爪子，瞥了眼坐在桌前认真写教案的林欢，收回目光后，眼底一片坦然：“不好意思，今晚已经有约了。”

        在高鑫和王扬帆“卧槽，兄弟你有大问题”的目光注视下，苏诀回到自己座位上，整理了下自己明天要做的工作。

        整理好后，他戳了几下手机。

        一分钟后，林欢的微信聊天框里蹦出一行字——【苏老师】：十分钟，地下停车库等你。

        林欢挑了挑眉，这个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偷情。

        但一想到给她发信息的对象是苏诀，林欢的脸颊又有点蠢蠢欲动想要复燃的趋势。

        她收拾好包，又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左右看了一会儿，保证眼线没晕妆，底妆也没卡粉后，才出了办公室。

        她恰好走到路边，一张线型非常漂亮的哑光深灰色保时捷冲她摁了下喇叭。

        车窗降下，苏诀轮廓感分明的下颚衬得他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多了丝禁欲气息。

        “上车。”苏诀简短道。

        林欢笑弯了眼，背着包坐进了苏诀的车。

        车上有股淡淡的香氛气息，和苏诀身上的不同，这种香氛的淡雅，总给她一种自己在山林中的错觉。

        苏诀偏头看了眼走神的林欢，淡淡道：“你定的是superior的位置吗？我记得你上次订的饮料也是他家的。”

        林欢闻言，笑了一声：“是呀，我总觉得他们家的饮料和菜品都非常对我胃口。”

        苏诀轻笑了声：“确实。”

        如果真要让林欢看得上眼的，苏诀估计，整个宁市也就superior一家了。

        原本被苏诀聊死的天本该戛然而止，林欢却想起了那年自己和好友在superior门前撞见的一幕。

        她调整好口吻，故作轻松地开口：“说来也挺巧的，之前还在superior门前碰见过苏老师和你女朋友约会呢。”

        苏诀修长的双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闻言奇怪地看了林欢一眼。

        林欢眼睛定定看着前方，生怕自己一转头，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让自己露了怯。

        她继续道：“对呀，就是我高三那年的圣诞节，胡小雪他们约我来superior吃饭，我们才到门口就撞见了你们。”

        苏诀好笑，也从林欢的只言片语中想起了那年尴尬的圣诞节。

        和苏诀相处久了的人都能知道，苏诀面上和谁都和和气气的，心底却比谁都冷。

        那年他25岁，家里人一直催他成家，不知为何，苏诀从未松口。

        25岁的年纪不尴不尬，同学们三三两两成了家，恭祝新婚快乐的红包都不知道包出去多少个，但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多少有点孑然一身的意味。

        之前他回家，妈妈付卿舒老是和他叨叨这事，苏诀听得心烦，冷冷扔下“不去”两个字后便离开了家。

        一老一少像天秤的两端，谁也不肯先低头。

        后来苏诀的爷爷生病，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才有了缓和。

        他记得那天是十二月的中旬，付卿舒给他发了一条微信，骗他说爷爷身体好了许多，他们打算去superior给爷爷庆祝一下。

        让他先去“占座”。

        苏诀不疑有他，只是到了superior等了半晌，没有等来家人，等来了佳人。

        苏诀在看见许曼怡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被骗了这件事。

        出于对女性的尊重，苏诀还是和许曼怡吃完了那顿饭。

        只是如鲠在喉。

        出来后，在等代驾把车开过来的时候，许曼怡借着红酒的借口便想往苏诀身上靠。

        只要苏诀真的对她有几分意思，夜色正浓，才子佳人必是与良辰美景相伴。

        苏诀虚虚往身后退了一步，有礼貌地伸手绅士地扶住许曼怡，开口道：“实在抱歉许小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数学老师，配不上许小姐这样的大家千金。”

        这话里的拒绝意味已经非常直白，只是许曼怡不信邪，张口的一瞬间，还是带上了哭腔：“你拒绝我是真的不喜欢我，还是因为那个学生？”

        苏诀松开虚虚扶住许曼怡的那只手，向她微微欠了下身：“抱歉，这与你无关。”

        拒绝完许曼怡，苏诀心中非但没有放下心，反而疑虑逐渐加浓。就在刚刚，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那道视线莫名让他有点难过。

        他迅速把许曼怡送进车里，转头去找那道视线，却早已如鱼入海，什么都没留给他。

        那股浓浓的不安让苏诀皱紧了眉头，直至今日，苏诀才知道，那道视线的背后，是林欢。

        曾经闹出来的相亲乌龙，现在被林欢诉诸于口，苏诀好像时空穿梭，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圣诞夜。

        他不知道当时的林欢藏在哪里见证了这出荒诞的闹剧，却只知道，自己最想认真保护的人，那天撞见了本不该她见到的那一幕。

        那个时候，她的心里会想到些什么？

        苏诀不敢细想。

        他看向身边坐着的林欢，明明她只是眼睛定定看着窗外，苏诀却生出一种她在微微颤抖的错觉。

        林欢说完那几句话后就开启了“哑巴”模式，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后面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更知道不能说。

        潜意识里，她想问清楚，像一个正常的二十多岁女生那样，开心也好，伤心也罢，没有她不能说的，更不应该有她不敢说的。

        她想摊开来问苏诀，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他女朋友。

        可那又有什么用？

        想要听着苏诀亲口告诉她这几年他和那个漂亮姐姐过的有多幸福吗？

        还是想要看着苏诀从手机里调出一张他和那个漂亮女人的孩子长什么样？

        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只得呆呆坐着，祈求苏诀找个新话题将这个话题略过。

        可“直男”如苏诀，现在不太想继续背这口黑锅了。

        他暗暗笑了一声：“所以当时你们就以为许曼怡是我女朋友？”

        “原来那个好看的漂亮姐姐叫许曼怡，连名字都那么好听。”林欢在心底里想，又难过了一点。

        过了几秒钟后，她猛地一抬头，看向苏诀的眼神里多了丝不可置信。

        林欢看见苏诀眼里含着笑，半真不假地揶揄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凭空多了个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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