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间漫游-3

上川清美的殷切期望和美好愿景在前往车站的路上就终止了。

        告别了茂夫和那个超能力者（伪）师傅，上川清美急急忙忙地朝着车站前进。

        阅读完信息的清美飞速朝对方发去了接送宣言，然而她没有料到，意外并没有降临在里希的身上。

        相反，混乱宠幸了她。

        “你们，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吗。”

        面对着面前剑拔弩张的两方，丝毫不顾即将发生的混战，少女压低了声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其实她完全可以绕开的。

        但实在很厌烦，明明在赶时间，再晚了去，说不定就碰不到里希下课。那时候自己又会赶不上回来的电车，然后？然后就只能在东京都过夜！这种事，真是一点都不想接受！

        虽然里希一定会接济她，但是啊，那可是个工作狂魔。再加上上川清美并不想要其他人知道自己很黏里希，在那里一定得收敛……

        “啊、好烦，世界能不能快点毁灭。”

        她摁下发送键，把最后一条写着“一定要等我哦”的信息送出。

        藕粉色的手机被随意地揉进裙子口袋里，她掀开眼皮，瞳孔中倒映着几十人的身影。

        被挑衅的暴走族觉得先放下对彼此的成见，专心对付面前这个不知好死的女人。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

        上川里希接到调味市警署打来的电话时，刚好到家。

        此前她一直在庆幸，幸好清美没有直接冲到校门口，然后找到濑尾结月和她来一场battle——如果真成了那样的话可是一场灾难，是无论用几年都难以治愈的心头大痛。

        但清美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这又让她担心起来。

        “没事吧，那家伙。”

        她正如此想着，和助理吐槽，摸出手机开始调清美的定位时，警署的电话打进来了。

        接通后那边问道：“您好，请问你是上川小姐的家属吗？”

        上川里希止住助理询问的话头，认真地回复：“我是，请问发生了什么吗？”

        “啊，事情是这样的。”对方语气温和而无奈，这一点很好地安抚了里希一碰到清美相关的事就娇弱的心脏，“上川清美小姐和这边的聚集起来的群众发生了一点冲突，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将聚众的人都制服了。虽然是见义勇为的好事，但我们了解到她还在念书，高中生还是以学习为重，这样大规模的械斗，一个不小心就会危及到生命的——关于这件事，我觉得很有必要告知家属，您看您有空到这边来一趟吗？”

        聚众、大规模、械斗。

        危·及·生·命。

        上川里希拼尽全力才让捕捉到几个高危词汇的大脑正常转动，她一般安慰着自己没有事，清美很安全，一边控制能力不要暴走。

        毕竟一个不小心就会波及到周围。

        很麻烦，很难善后，还得花很多钱。

        龙岩会社最近资金链不怎么样，再说她也还没完全接手，会社没那个闲工夫给她糟蹋。

        上川里希：“……算了。”

        对方：“…请问？”

        上川里希叹了一口气：“她没有受伤吧？”

        “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

        “把电话给她。”

        对方：……？

        “不要让我重复。”上川里希压抑住翻涌的愤怒和躁动，“把电话给她。”

        迫于这边情绪的不稳，对方还是采取了配合的态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被上川里希反客为主了。

        但这并不重要。

        脖子上的脑袋比较重要。

        那家伙听起来就像下一刻能飞过来灭口一样。

        上川里希吐了一口气，在等待电话转交的时间里，助理已经完成了联系调味料市警署负责人，调取报告，再提交给上川里希的整个过程。

        她在客厅的软沙发上坐下来，虽然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居住，布置的也不是很完备，但不远的主宅便是东京都的龙岩组分部。警卫力量都在那里，要发生了什么，一个召集令，也很方便。

        上川里希不习惯住和室，才在落脚都内的那一天置办了这一处不大的独栋，离校园也比较近，距离分部也不远。

        上川里希想起来，她在选择家具颜色的时候，下意识挑了清美会喜欢的风格。

        因为她想，就算那家伙再怎么说要独立，肯定也控制不住自己要蹿回她身边。

        可是几年过去了，除了国小刚毕业的那年，清美曾大老远冒雨从池袋跑来东京都，淋得浑身浇湿可怜得像只落水狗外，她顶多是发发骚扰信息，再在无法忍受的夜晚给她打一个电话的通讯。

        上川里希很清楚，离不开亲人的并非是作为姐姐的清美，而是更加脆弱易折的她。

        大概除了自己也没人会这么想。

        她自嘲道。

        爱这种感情，清美比她更擅长表达。她无法去比较双方的哪个更加沉重，也没有意义。

        只有在这种被激怒，或是展露野望的时刻，她才会久违地露出与清美相似的神色来。

        “…里希？”

        透过电话传来的声音微微失真，上川里希闭上眼，把指尖握在掌心里。

        “伤到哪里了？”

        她没有去问怎么回事，不关心这事谁对谁错，不会和任何人抱怨她带来的麻烦，不曾向清美提及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

        她只关心她现在好不好，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曾有人说，这一份含蓄而外放，悠久而扭曲的爱将成为她们两人最大的枷锁。

        可她们都不在乎。

        清美是自由浪漫的，她应当站在最高的山巅，享受春日的风的吹拂。

        本该这样。

        “很小的擦伤而已，别担心。”清美的语气有些飘忽，“已经找人处理过了，我很快就能去东京都找你——希望你那里能收留我一晚，至少被子是可以留给我一套的，对吧？”

        上川里希没有回答。

        “…里希？里希希？”对方小心地试探着，“不要晾着我不管啦，没有里希的声音听我是真的会死掉的，就像冬天被埋在雪下的狗尾草，还有夏天暴晒的雏菊——”

        “没有不理你。”上川里希回答道。

        对方即刻噤声了。

        “因为不是第一次了。”她说，“那里不是池袋，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你，扣下也是正常的。”

        “里希……”

        “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不要让你再多分去我的注意，不要再加深我对你的不信任，不要让我对一切战战兢兢警惕惶恐。

        不要让难以挽回的悲剧重演。

        不要让我用锁链把你栓在身边。

        【世俗与公序是“爱”最大的阻碍。】

        上川里希想，如果有一天，没有任何人能成为拉住清美的那根细蛛丝。

        那一定，是她把清美带回自己身边的那一天。

        …

        【她们出生在一个不普通的家中，姐妹俩带着未被命名的能力诞生，生来便是异类。

        温和仁慈的母亲死在久居高位的组长的枪下，流淌下的血染湿裙摆盛开得宛如彼岸开放的血腥曼陀罗。

        如泥潭深陷的压抑，交叠在两人身上不适的期望。

        连接在两人之间的羁绊由特别变成了唯一，由唯一扭曲，由唯一终结。

        我无法去评价她们的病态关系，这于她们是不公平的。

        我不曾遭受过她们的所有。在我离开爱知，重新回到东京以后，我就再也没离开过这里。

        那年夏天，我亲眼看见她们牵着彼此踏上老宅前腐烂破败的木制台阶，手死紧地牵着，即使旁人再如何评价非议，也没有一丝想要松开的迹象。

        是怜惜吗，是无缘的亏欠吗。

        如果再早一点遇到她们的话，是不是就能减少她们的苦痛，将人从无尽的反抗挣扎中解救而出了？

        后来我又觉得，这样想，这也太过自大自满了些。

        没人能解救她们的苦痛，看不见悲苦的人是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除快乐以外还有存在的。

        有些磨难是在出生的那一刻起，从诞生，这个词被书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的。

        这说来太过可悲，但确实如此。

        可即便这样，我还是希望她们能获得幸福。

        独自也好，一起也好，短暂也好，永远也好。

        只要有一刻，她们真真正正地，发自内心地开怀地放声大笑。

        即使只有一刻，我也想亲眼见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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