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暮枫记忆

幻境中的色彩在无数变幻后，终于定格，暮枫的一生展开了画卷。

        入目的是一间草屋，破烂到难挡风雨，屋里一堆一堆的人坐着或躺着，男女老少，每个人都面黄肌瘦、愁容满面。

        这边一个女子大着肚子，手里拿着干巴巴的树皮，一点点地啃着。

        那边一个约莫5、6岁的孩子，手里捧着明显被人啃过的半个包子，上面还有半个脏兮兮的鞋印，笑容满面地递给躺着地上骨瘦如柴满脸的妇女，那妇女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然后无力地笑着又把包子送到了孩子嘴边。

        满眼过去，尽是凄凉。

        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踏了进来，衣着朴素，一张脸却好看得摄人心魂，是暮枫。

        是刚刚修炼成人想来人间走一遭的始魔，暮枫。

        却不想这一路走来，他看见有人街边乞讨，他看见有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看见有人啃树皮，他看见有人翻垃圾堆……

        这人世间，为何如此凄凉？

        他踏入了这间草屋，看着摇摇欲坠的房顶，他去买了些热气腾腾的包子，小心地放在了屋子中间。

        包子的热气腾腾上升，肉香味瞬间袭满了整间屋子，所有人都看向他，一两声吞咽声响起，却谁都没有动。

        “大家吃点东西吧。”暮枫开口道。

        还是没有人动，他们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惶恐。

        暮枫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等待着。

        那个捡了半个包子的孩童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拿起一个包子后飞速地跑了回去，他盯了暮枫半晌后，才小小地咬了一口。

        吞咽声响起，其他人也走了过去，向暮枫点头致谢后拿了包子，随后狼吞虎咽起来。

        暮枫又出去买了一些粥和其他吃食，再次摆在了屋子中间。

        整个屋子只有起伏的吞咽声。

        暮枫找了个角落坐下，想等他们吃完饭后询问他们情况。

        “来了来了！”一个轻快又匆忙的女声忽然响起，“久等了久等了。”

        一个穿着灰衣服，头发微微凌乱的女孩跑了进来，手上提了为数不多的吃食，她进来看清情况后，明显有些吃惊，她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位好心人给我们的。”不知是谁回答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暮枫。

        暮枫缓缓起身，向那姑娘点头微笑。

        那姑娘在看到暮枫后，明显有些呆滞，这样的好看的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暮枫走了过来，自我介绍道：“我叫暮枫。”

        那姑娘眼睛垂了下来，不敢直视暮枫，耳边微微发红，她理了理额边的碎发道：“我叫冉冉。”

        暮枫想，询问情况的话，可能问这个姑娘比较好，于是他开口道：“冉冉姑娘，可否单独聊聊。”

        “啊？”冉冉抬头看向他，又低下头，耳边更红了，“好。”

        冉冉把自己手中的吃食也放了下来，叮嘱道：“好不容易偷出来的，大家省着点吃。”

        暮枫和冉冉随后离开了屋子，在街上闲步走着。

        “姑娘。”暮枫单刀直入，“他们，为何生活得如此凄苦。”

        冉冉叹了口气：“他们要么太老太小，要么犯了错，这样的奴隶，被赶出了府，没人管他们死活的。”

        “奴隶？”暮枫疑问道。

        “是啊。”冉冉顿了顿，“其实这样已经算好的了，有的直接被当成玩物给人杀了玩。”

        “杀了，给人玩？”暮枫再次重复道。

        冉冉疑惑地看着暮枫：“你不知道？”

        “嗯。我不是这边的人，我不太清楚，可以给我说的清楚一些吗？”暮枫道。

        冉冉没再多做质疑，详细地暮枫介绍道：“像我，还有草屋里那些人，都是奴隶，是最卑贱的，任人买卖，就跟牲口一样。”

        冉冉指向卖包子的老板道：“这样的，可以独立生活的，是平民，也可以买卖我们，但是他们没太多钱。”

        “这样穿金戴银坐马车的，”冉冉又指向一辆马车，“他们就是贵族，最厉害的人，他们很有钱，一般都有很多奴隶。”

        暮枫继续问道：“你们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冉冉道，“我们是奴隶，他们是平民和贵族。”

        “我是说，你们不都是一样的人吗？”暮枫补充道。

        冉冉迟疑了几秒，道：“那……，好像是。”

        暮枫道：“那你们怎么区分？”

        “贵族生的孩子是贵族，平民生的孩子是平民，奴隶生的孩子是奴隶，你看，我们耳朵后面刻了“奴”字。”

        话音刚落，一声惨叫声响起，随后是一声响亮的鞭子声。

        不远的门前，一个灰衣女人被一个华衣男人一鞭子抽在地上。

        那男人一鞭鞭落下，那女人皮开肉绽。

        暮枫刚想出手救人，冉冉一把拉住他：“你干嘛？”

        “救人。”

        冉冉拉的更紧了：“别多管闲事，我们管不起，贵族打他的奴隶，就算打死了，都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暮枫皱眉道。

        冉冉拉开了自己的衣袖，一道道红痕映入眼帘。

        “没什么好奇怪的？”冉冉毫不在意，她放下袖子，

        暮枫眉头皱的更深：“这是不对的。都是人，应该众生平等的。”

        他悄悄挥了挥手，释出灵力，不着痕迹地替地上那女人挡住了鞭子的疼痛。

        冉冉听到暮枫的话，再次愣住了，她悄悄看向暮枫耳后，没看清，于是直接问道：“你是平民？还是奴隶？”

        暮枫想了想，在自己的耳后变了一个“奴”字，他道：“我也是奴隶。”

        他既然看见了人间的不公与凄苦，他又怎会袖手旁观？

        冉冉犹豫道：“你要不要见见我的父兄？”

        暮枫心生诧异，为何要见这姑娘的父兄。

        他也没再多问，便跟着冉冉去了，不多时，他就知道了冉冉带他来见他们的原因。

        冉冉的父兄也是奴隶，可是，他们并不甘心为奴，他们不愿信命听命，他们想扭转乾坤，改变这不公的世道。

        暮枫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魔，就算扭转乾坤重建国家，自己也决不能插手太多，否则自己的杀戮血腥之气只会给这个国家带来灾难。

        他必须依靠人族，他能做的，只能是人族的推手。

        冉冉的父兄，就是最好的选择。

        暮枫跟着他们，以奴隶的身份开始彻底融入了人世间。

        他看到了王权贵族的跋扈嚣张，看到了平民奴隶的命如草芥，看到了这世间残忍又不公制度下的一切悲哀。

        必须改变！

        暮枫和冉冉的父兄开始谋划，冉冉也逐渐习了武功，坚信人生而平等。

        在计划中，他们需要内应，需要一个强大又聪明的内应，需要他混入皇宫，夺得高权之人的信任。

        而如今的高权之人，名为国主江寒漓，实为公主惜落。

        他们选定的内应是暮枫，瞄准的高权之人，是惜落。

        暮枫带着目的，混入进奉给公主的那一批奴隶之中。

        他最开始的目的只是成为她的护卫，赢得她的信任。

        他也是初到人间，不懂感情，更没有想过用感情这种手段来接近她。

        可是，他们遇见了，一切顺理成章又自然而然。

        感情萌芽了，无法控制一般，然后发展壮大了。

        暮枫堕入爱欲，和惜落共度一场风花雪月。

        他几欲沉沦，他难以控制地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他甚至想要放弃自己改变世道的计划，他是魔，人间奴隶的水深火热与他何关？

        就这样守着心爱的人，相守到老，有何不好？

        他也曾问自己，惜落这样一个杀人如麻喜怒无常的冷血公主，从头到脚都坏得彻底，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就爱上了呢？

        可是就是爱上了，爱上了一个坏人。

        无可解释，无药可医，无路可走。

        内心的苦痛与挣扎将他淹没，他不断推迟原定计划，可永远只是推迟，永远不可能取消，不可能叛变。

        他还是放不下处于水深火热的黎民百姓。

        日子还是到了狩猎的那一天，计划中要获得惜落信任的最关键的一环。

        他们安排了人暗杀惜落，计划了暮枫以身相护。

        连刺杀暮枫的位置都安排好了，他只会流血受伤，绝不伤到根本。

        可在看到剑刃指向惜落的那刻，暮枫还是慌了，位置偏了些，伤重了些，意料之外，暮枫昏迷了。

        可是他醒的很早，比太医预料得早很多，他感受到了惜落蜻蜓点水的一吻，感受到惜落的陪伴和温柔，感受到惜落对他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一场苦肉计，成功得彻彻底底。

        他却不敢睁开眼睛，不敢看她一眼。

        后来的那些朝夕相处的岁月，惜落看向他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真诚和热爱，那样灵动纯粹的目光，那样全身心的投入和付出，那样的直率无坦诚，暮枫再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了。

        计划顺利进行，冉冉的父兄揭竿而起，业国的暴力统治和等级制度早已深得百姓厌烦，百姓一呼百应，彻底捅破了黎民百姓敢怒不敢言的枷锁。

        一切发展的太突然又太顺利，贵族皇城急急调兵也措手不及，谁成想宫里还有个深得公主信任的暮枫。

        宫门破了，业国亡了。

        宫里处处都是红光，养尊处优的贵族跪了一地给自己的孩子乞求一条生路，卑微和善的奴隶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刽子手。

        暮枫慌张跑去了栖凰宫，去找惜落的身影。

        他的心跳的厉害，他太害怕了，他害怕推开门，看见的是倒在血泊中的惜落。

        暮枫颤抖着手，推开了栖凰宫的大门。

        他重重地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这里还没有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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