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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4同化、玩物


杜管事,不是正经人。

        何舟暗道。

        自打第一面见到杜单子起,她就知道。

        果然不出所料。

        从接了他这桩生意的这一个多月里,白天上工,每每晚间都是同他应酬,轮番请客做东。他这单的钱李记还没全赚到手,光应酬就花费不少。

        杜管事出手阔绰、喜交朋友。按何舟的话就是交得一水儿狐朋狗友、酒肉朋友。那她自己算狐朋还是狗友?不,何舟觉得与他之间只能算生意应酬,谈不上朋不朋友。当然,他正经起来能力财力都有,高官富商等朋友也攀不少。

        杜单子是个及时行乐、纵情享受之人。经常与狐朋狗友眠花宿柳、走马章台、花天酒地、荒迷无度。

        这一个多月里,倒是不会与何舟他们李记竹木这样的正经生意人去那些秦楼楚馆。但由他带着倒是把京师有名的歌楼酒馆、茶楼戏班、瓦舍勾栏转了个边。

        那是今天吃个饭喝个酒,明天听个曲看个舞。安排得明明白白满满当当。

        何舟都不禁怀疑这些个地方中是不是有杜单子的产业,故意拉他们来消费以盈利。也可能杜单子不懂得独处,是个一天不和人出门就能心慌得憋死的人,需要时刻有人陪伴,与人在一起。所以,顺带着她这段时间也跟着身累心疲,一度也过得丝竹绕耳醉生梦死,每日都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浑然不知今夕何夕,好似浮生若梦。

        善哉善哉!

        今日几巡已过,桌上杯盘狼藉,在座的大都已醉,脑子开始不清醒。何舟醉熏得有些脸微红发烫,加上座旁有温香软玉在怀,场面已渐春色撩人起来。

        杜单子大手一揽把身旁的美人抱坐在自己腿上揉捏,何舟瞥了一眼,那背对着她坐的女子后脖颈留有一道昨夜里的指痕。

        但也只是杜管事和何舟这边这样。

        李晏涵好似喝多少都不会醉一般,清清冷冷地坐在那,也让身旁活色生香的美娇娘感到冷若冰霜,不敢有丝毫逾矩,端正坐好,自吃自的。丝毫不解风情的男子。今日李铭启也在,被杜管事灌得也有些醉意上头,抑制醉吐感,手虚握拳放在嘴边轻咳几声,座旁身着艳色笼纱的女子轻拍他后背以照顾,或是帮他布菜、斟酒,偶尔关心询问几句。许森,人称八杯醉,人已不在桌,定是在茅厕醉吐去了。

        如果说许森是八杯醉,何舟就是十杯醉,两个人半斤八两。此时,何舟已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晕乎不清了。

        可不知怎的杜管事就是喜欢和何舟这位小兄弟饮酒,大概是觉得她娇娇小小瘦瘦弱弱好欺负,故意捉弄。

        杜管事摇摇晃晃地举着酒盅敬何舟,何舟只好笑嘻嘻地与他碰,两人举着在空中对了半天都碰不到一起。

        此时,何舟眼神迷离失焦,看到的人与物出现重影且摇晃。

        双方都只好作罢。何舟拧着眉抿了一口烈酒,就要放下。

        被杜单子看到,不依不饶。“何老弟,这怎么行,哪有像个娘们儿一样抿一口的,都是一口闷的。你这是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他手指着何舟,身体扭扭曲曲伏在美人儿颈间,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地继续说道,“你这不行啊,都练了这么久了,酒量怎么还是这么差,这小身子骨,不会是个娘们儿吧。”

        娘们儿~,李晏涵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何舟无法,仰头灌下,眉在脸部拧变了形,口中的酒像是一条温润的小蛇滑过食道。辣嗓子!剌嗓子!要不是我们为了几个臭钱,谁愿意遭这罪陪你啊。

        转头又去抱身旁软嫩的美娇娘,自己身上火辣辣的,对方身上如玉般温凉凉的,好舒服。

        这些日子以何郎君身份示人以来,她有样学样、模仿男子是越来越上手。时不时抱一抱、亲一亲、说几句俏皮话逗得美人儿娇羞一笑。甚至对方还会拿手轻捶她,嘴里再娇嗔软语道一句“讨厌”,惹得人心头一阵酥麻,爱不释手,让人只想沉入温柔乡。

        通过这些天做男子的亲身经历,何舟好像突然理解了男子口中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缘由了。因为,女子确实好,换作她她也想花下死,享受这美丽与温柔。

        何舟用盈盈水泽又迷离恍惚的眸看向怀里的女子,睫毛颤动,突然张开濡湿小口,含住了对方耳垂。好像理解了什么是秀色可餐。鼻息间呼出的气体带有酒香,喷洒在女子脸庞,惹得对方一阵酥痒。一只手则在女子身前游走。

        这边正满园春色。

        引得对面的李晏涵和李铭启皆是一愣。李晏涵眸中寒上加寒、面色沉了又沉。李铭启倒是血脉偾张,血液叫嚣着涌出一股燥热。

        突然,何舟感觉到一张大手拍上了她的大腿,还摸了一把,她一个激灵坐正,瞬间清醒不少。

        杜单子该不会好南风,是断袖吧。不对不对,该不会通吃吧。

        死变态!好恶心!

        正好对上对面李晏涵清冷幽暗但又有些紧张的眸子。何舟醉熏,此时看着李晏涵的脸与眸,她突然好像隐隐约约知道前几日是谁在她也酩酊大醉的时候把她轻轻柔柔地放到了住所床上。

        她甩甩头,不去想。

        头好痛!好想吐。

        这个死变态手竟然还没拿走,甚至还与她勾肩搭背起来。

        胃里一阵翻涌,何舟捂着嘴,一个箭步冲刺冲出了包间去往茅厕醉吐。

        她与许森每回都是比赛着跑茅厕。

        完事刚要进门,看到李晏涵一行人出来。

        “好点没?回了。”李晏涵对她说。

        “嗯。”何舟转身。

        李晏涵跟在身后,只见何舟头重脚轻般正轻飘飘地走着歪歪扭扭的曲线,东撞西撞。等到好不容易人上了马车,又在车里撞到了头。

        李晏涵一脸平静,心静如水。

        下了马车,何舟没走几步,一个踉跄,软踏踏地摔坐在了地上。似是有些疼,瘫在地上粗重地呼着气,微不可察地欲要啜泣地哼唧着。

        月光如水,澄澈明亮。

        李晏涵只好抱起醉酒的她,悠悠地走在月色下,目视前方,依旧面无表情、冷冷清清。

        “晏涵哥?”

        “嗯?”

        “钱可真不好赚啊。”

        “嗯。”

        “生活可真艰辛啊。”

        “嗯。”

        “会一直艰辛下去吗?”

        “嗯。”

        “我不想陪他喝酒。”

        “嗯。”

        “我头好痛。”

        “嗯。”

        “我好难受。”

        “嗯。”

        “你累吗?”

        “嗯。”

        “我觉得活着好累。”

        “嗯。”

        “有时觉得撑不下去了。我好可怜。也没人真正爱我。”

        李晏涵此刻眼神波动,低头凝视乖巧地被抱在怀里垂眼轻声说话的何舟,视线落在她根根睫毛上,像是一只轻柔的羽毛在月光下跃动,撩拨着他心尖。而后目光又复直视前方。

        “让开,都让开,让老爷先走。”

        小厮拨开人,把人推至一旁,扫出一条路,恭敬地让自家老爷先进茶楼。

        李晏涵、何舟、许森三人看到这架势,只好在门前停住脚步,静心等旁边那位声势浩大、排场大的老爷先进去。

        三人在二楼的一间茶室落座。

        此刻,许森等得有些不耐烦,在这间清雅的茶室来来回回地踱步。

        何舟拿起一块碟中的绿豆糕,皱眉道:“你你你……你别晃了,晃得我头晕。”

        许森一砸嘴,“我这不是着急吗?等了这么久,怎么人还没到。”而后没好气地一屁股重重坐下。

        李晏涵品着茶盏中香高馥郁、醇厚鲜甘的春茶,享受着唇齿之间萦绕着的幽幽茶香。开口道:“静心等吧,堉茵县主在隔壁谈呢。”

        “你怎么知道?”许森不解地询问。

        “刚才门口那位‘老爷’就是庄记木材的当家管事人。我想,堉茵县主应该是约谈了多家木材商,会从中挑选一家最符合心意的。”李晏涵继而又道,“今日这情况,我们拿下这单生意的概率不大。现下还是耐心品茶吧,就当是来喝茶的。”

        “嗯,这茶真不错。”李晏涵称赞着,又对着盏中茶水吹了一口气,喝了一小口。

        “快到手的鸭子……哦不,单子,飞走了。”许森丧气不甘的口吻感叹着。

        在一旁的何舟听到此话不禁轻笑出声,起身轻拍许森肩膀道:“怕什么,我们有杀手锏,不是那趾高气昂的庄老爷能比得了的,放心吧。”一副胸有成竹、十拿九稳的样子。

        两人看向她。

        只见何舟邪魅一笑,继而拿着折扇托起李晏涵下巴。李晏涵眉间微折眼角微动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搞什么名堂?还有这是什么姿势?

        许森看着这一幕眼角抽搐。

        何舟眉眼弯弯,用饱含笑意、摄人魂魄的眸在他脸上流连逡巡,一挑眉,又以魅惑十足、蛊惑人心的音色道出:“这不,我们这里还有美男计嘛!”

        顿时,李晏涵眸中寒气逼人、脸一沉,带着愠怒正准备反驳她,却不料倒是何舟先一步收回手,坐正,一脸严肃,刚才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眼底惊现一丝惊慌失措。这倒让李晏涵诧异了。

        “你说的杀手锏是这?”许森一副正直公平竞争不屑使用手段的神色开口,尤其还是这种教唆别人卖弄色相的方式。“亏我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惊天阳谋来呢。”

        何舟被他无情嘲讽得有点尴尬难堪。心虚地小声辩解道:“美……美男计怎么啦?不用白不用啊,否则倒是辜负了晏涵哥的一副好皮囊。这次是与庄记竞争,下次还会出现什么马记牛记的,总不能老是这单走那单飞的喝西北风饿肚子吧。

        况且,这一招对别的客户管不管用我不知道,但对堉茵县主这单生意大概率管用,可以一试,兴许她吃这一套。堉茵县主这次用木材的原因本就是金屋藏娇,额,藏卿。为她那备受宠爱的面首不惜花重金博君一笑。你俩不是知道的吗。”

        “这是能说的吗?你小点声。”许森瞪着打断她。

        “?我让你饿着肚子了?”李晏涵面色不善地开口。

        “那倒不是。我……我这是为李记考虑,为李记好。”何舟越说声越小。

        好!很好!好一个为李记好。李晏涵咬牙切齿暗道。

        好一个为人考虑的大善人。既然这么关心李记,就应该派你去多干几个人的活儿。美男计,这种馊主意也能说出口,况且,还是让我。把我当什么?为了一个单子可以被随意推向其他人的赚钱工具人吗?原来,在你心中,只有利用达到目的,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那这单我如果不‘卖力’拿下,还真是辜负了何小娘子的一片善心。”李晏涵指腹摩挲着桌上的茶盏,语气克制冷静,收起刚才内心里的热烈澎湃,故作从容以一贯淡淡的口吻开口。

        “辜负什么?”

        闻言,三人皆转头看向门口那面带微笑的女子。

        惊艳!美得不可方物,自带一层柔光,让身边的一切都黯然失色,独自一人成为所有视线的焦点。极具侵略性的美貌让人移不开眼、迈不开步,忘记了呼吸。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万种风情,魅力四射,动人魂魄。就像是百花丛中独一份的牡丹花,富丽堂皇、国色天香。

        “还看呐?”堉茵对何舟柔情一笑。

        何舟这才回过神,收回直勾勾的目光。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侍女梓筱。

        见过面才知道,为何以堉茵县主为原型的话本畅销不绝,更有小娘子写堉茵县主宠爱自己的话本;为何坊间会传闻四起,羡慕起她的面首,甚至出现“还是女子会宠人”的论调。

        堉茵在何舟面前转身,华美的宽衣袖从坐着的李晏涵肩部缓缓滑过,脂粉的香气扑鼻而来,而后落座在他的身旁,暧昧地看着他的侧脸。

        各自寒暄闲聊几句。

        “哦,对不起,我不小心的。”桌底下堉茵的脚尖不小心蹭到了李晏涵小腿上。

        李晏涵看了一眼何舟,而后温和有礼却又似疏远地冲县主道:“没关系。县主不介意的话,接下来我们还是谈谈正事。”

        堉茵妩媚地道:“也好。”

        第一次的不经意,让堉茵突然玩性大发,而后多次出现不经意的小失误,脚尖有意无意的轻轻地在他腿上滑过、刮磨、挑拨,势必要勾出对方的欲火,让他乱了方寸。

        谈谈正事?一副不为所动却又不得不受着的模样,还真是有趣呢。好想好好把玩、玩弄一番。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任何人低头。

        两日后,李晏涵看到踏着轻盈的步伐露着轻松的心情穿着浅紫色女装的何舟款款向他走来,像是豆蔻年华无忧无虑的少女,像是一只春天里翩翩起舞的蝴蝶。

        “怎么?”

        闻声,李晏涵方回过神来,看到已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做小郎君啦?之前可是信誓旦旦。”

        何舟尴尬地咳了咳,“做还是要做的,不过会用另外的方式。”

        换回女装,只因茶楼那日她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唐突的举动惊到了。或许是模仿、装了一段时间男子,自己入戏太深,无意识中就做出了一个这样不妥的动作。

        那一刻,她猛然意识到,她或许都快忘记女子该是怎样的行为举止,有些忘记本来的自己了,忘记了那具与生俱来就区分了性别的身体,可性别特性的真实存在又无时无刻提醒着她,她是个女子。

        这种矛盾让她突然惊恐、担心起来。

        她不想忘记她自己。还是做回本来的自己吧。

        经过她绞尽脑汁的思索,最终想出了一个既可以保持女子身份,又可以在匀朝社会中享有男子身份带来好处的办法:如有必要,到时可以雇佣一名男子来复述她的话,做她的代理人。

        只是现下还不需要这样做。

        ————

        (注:杜管事这个人,算中间商、中介人、被委托方,不属于其他人的私人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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