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又是无所获的一日。何舟撑着油纸伞走在大雨滂沱的青石板路上，一心想着生计，满脸露着愁云惨淡的神情，在雨中哀怨、惆怅、又凄婉迷茫。

        边走，边低眸看了一眼脚上被雨洇湿了的绣花鞋，何舟锁眉更深了。鞋湿了，衣也湿了，心好难过。

        她此刻想，如果那日应了做丫环或者摘花女工就好了。麻烦事会少很多暂且不说，光是这几日找营生产生的食宿费已不小，而生计依然没有着落，继续入不敷出的话，不单单会是捉襟见肘的局面，饿死在街头也是可能发生的。

        该不会那人一语成谶，最后真的沦落到烟花柳巷成为风尘人的地步吧。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境地，不要胡思乱想。

        可这几日打听询问的营生，也没有好些的，甚至有的连之前的那几个选项还不如。以为有选择，其实是没得选择。

        明日再打听打听，无论如何也要快速有个糊口的活儿。

        处境有越来越差的趋势，何舟内心焦急、抓狂起来，有些心灰意冷，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在何舟脑心高速运转搜寻对策之时，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臀部率先着地，疼的何舟闷声一哼，摔坐在了雨水里，手也破了皮，冷冷的雨点砸在何舟脸上，让她睁不开眼。

        生活处处不顺、心烦意燥，也真让人没了脾气，是不是当时离开月桥的决定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扶着地，何舟慢慢站起来，眉头拧着，嘴角发出“嘶～嘶～”的疼痛声，衣裳湿了也脏了，全身上下又湿又黏，捡起摔远的油纸伞。还打什么伞？找什么营生啊？年纪大的人特别是在冬季，一摔可能人就没了。还好自己还能站起来。

        狼狈！何舟就这样淋着雨，从发到脚湿透着，这次她仔细小心地走回客店，一路上神情漠然、生无可恋。

        有几个路人看到，觉得她可能脑子有点不好使，或许是从哪家偷跑出来又认不得回去路的走失之人。又疯，又可怜。摇摇头，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疯傻病者太多了，也是悲哀。

        何舟此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应当要在乎，可现下在乎不起来，所以只能不在乎。

        正宽衣，准备清洗，一看，月信来了，怪不得这几日腹部隐隐作痛。心里冷哼，接二连三的，这应该叫作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

        清洗过后，躺在床上，却无声地红了眼眶。

        雨过天晴。

        “陈记木才”，何舟抬眼看看灰旧的匾额上那掉了一半偏旁的“才”，又看看掉漆斑驳的店铺门口赫然贴着的“招工”字眼。

        这行吗？这年久失修的破败沧桑感。何舟皱眉，将信将疑，对这家店铺的经营情况画了个问号，内心在打鼓，疑虑、犹豫、踌躇。

        转头看了看眼前这条长街两旁林立的店铺，又扭回头看看这位于犄角旮旯地的“陈记木才”，或许衰败破旧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两三片落叶被风吹着向前挪了挪，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不管了，看看瞧。再这样犹犹豫豫下去，吃饭钱一直就无处来。以及前些日子遭遇的各种糟心事也使得何舟心力憔悴。心一横，迈入这家“木才”店。

        柜台后站着的是一位清清瘦瘦，约摸四旬年纪的人。

        听闻来意，陈掌柜捋了一下约两寸长的胡须，若有所思，随即开口：“之前接触过木材行业吗？”

        何舟看着他皮包骨消瘦的脸颊没有底气地回道：“没有”。

        “我们是老字号，不过既然没有也没多大关系。”

        老字号，确实挺老挺有历史感。

        “任务简单。月钱暂为1800令，以后会涨。明日来上工。”

        1800？何舟听到的时候有些错愕，这也太低了，吃住费用一去，每月剩不到三瓜两枣，这日子过得也艰难。

        可这么多天了，也没找到合适的。挨饿就在后头追着紧咬不放，时间不等人，或许应放低期许。一咬牙，何舟勉为其难地应下了，打着骑驴找马的小算盘，暂时先这样吧。

        不管好歹也算有着落了，何舟脚步轻松地准备回客店退房收拾东西。

        李晏涵坐在柜台后看着账本，记着账。许森翘着二郎腿坐在店铺里的木圈椅上，磕着瓜子儿、看着小人书。放下小人书，伸了个懒腰，感叹一句“画得真好”，拿起旁边桌子上的一杯菊花茶呷了一口。

        “唉！唉！唉”，许森突然叫出声。李晏涵没理没言语，见怪不怪了，一上午许森就一直在那搞得不停的。

        “晏涵哥，还记得在月桥县白露那日抗拒一旁的小娘子吗？我看到她了。”

        李晏涵倏地看向他，像是捕捉到什么重要消息似的，迫不及待、聚精会神、来了兴趣。

        “刚从门前经过。”许森看着李补充到。

        李晏涵立即放下手中毛笔，快步走出店铺，在路两头张望，搜寻身影。看到一个形似的背影，眼眸微动。

        而后走进店里，“看我干嘛？”坐在许森旁边的木圈椅上，端起菊花茶喝了一口。

        许森嘴浮笑意地看着李晏涵这一系列来来回回地举动，意味深长。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换来这么一出。有意思。

        接下来的几日，李晏涵坐在店铺里都能看到何舟经过的身影。卯末看到她边匆匆忙忙疾步快走边三下两除二啃着包子的样子，酉时在挂灯烛火光的笼罩下拖着身子慢慢悠悠无精打采的走着。

        陈掌柜摸着胡须，看了看何舟，心生一计，决定试水，兴许对家就吃何舟这种样貌女子，反正不成也没损失。

        随后开口道：“经商跟兵家打仗差不多，不能糊涂、莽撞、不明敌情。兵者，诡道也，商者，亦是如此。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何舟全神贯注地听着，觉得陈掌柜说得头头是道，不时点点头回应。

        “小何啊，今日你去前面‘李记竹木’打探打探对家消息与情报。”又一捋胡须，“打探不到也不要紧，看到他们的客户可以拉到我们这里来。”

        ？合着前面说一大段道理，是为了引出后面这几句的啊？这明摆着是指使人做探子挖情报、抢客户呢。这也不是正大光明的同场竞技公平较量啊。何舟心里犯难，做探子和抢客户这两样她都不会啊，做不来。有些人就是天生做不来这种事，若违背心意强求她做，她会有负罪感。

        可还是跨出店门，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小步走到“李记竹木”的店铺门前，心中编排着如何开口的语句。

        李晏涵看到何舟是在门前踱步了两三个来回，而后趴着门露出一个脑袋，笑盈盈地往里望。虽是笑着，可给人一种下一秒要做坏事的感觉。

        李晏涵识破般地不禁溢出笑容扯动嘴角，饶有兴趣，一副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样子。

        “哦？是你啊。茶楼！还记得吗？”许森冲着何舟用简短的词说明之前的一面之缘。

        何舟眨动眼睛，一副出人意料，没想到在这儿遇到的神情。

        “小娘子，别来无恙。”李晏涵端来一盏菊花茶、一盘柿子放到桌子上，示意她请坐。“李晏涵”，自报姓名，正式做自我介绍。

        “奥，何舟。”

        “许森。幸会。”而后道：“今日何小娘子前来是需要竹木吗？”

        李晏涵撩袍坐下，听闻，一勾嘴角。若要是来买竹木，大大方方进来便是，哪会像这样？

        “不是”，何舟回道。原来陈掌柜口中的敌家李记竹木就是那日茶楼解围之人，这下更不好完成他交代的事了。心底嘀咕：我就说我做不来这种事嘛，不如交代了算了。“路过。陈记木材现下是我东家”。

        李晏涵指腹摸搓着青花瓷茶盏，倒是跟他预想的差不多。

        带着任务来的对家小探子！许森就是再迟钝，也琢磨出味儿来了，一时来气。无事不登三宝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如此。看着何舟眼微眯，一打扇摇了摇，不屑溢于言表。还路过？说谎。陈记那人正事不会干，竟搞这有的没的装老谋深算，装象，可惜是个臭棋篓子。

        “陈记还没倒吗？我以为早没了呢。三年不开张，计划着一次开张吃三年是吧。再不开张，月钱有着落吗。”许森语气不算好的噎人。

        何舟心虚尴尬地笑笑，“还没……倒……”

        许森开口太快，李晏涵没拦住，连忙打岔缓解气氛，“多有得罪，何小娘子，喝茶！喝茶！”

        何舟连忙起身，不好意思地道：“不不不，我该回去了，打扰到你们了。”

        “那把这几个柿子带走吧，新鲜的。”

        何舟摆手回绝。

        李晏涵执意要她带走，没忍住，拉住她胳膊，一脸让人“听话”的神情，“拿着。”

        声如一潺清泉落入耳中，何舟与他对视，睫毛微动，心跳加速。她觉得李晏涵有一种气势，可以把她压倒与包裹、只能乖乖听他话的气势。所以没有再继续拒绝，低眸接着了。之后快速落荒而逃，慌张。

        许森在一旁看着两人，何舟落跑后，特意变声搞怪，学公公音，“拿～着～”

        李晏涵听出来了，这是故意针对自己的。

        “新～鲜～的”，许森又来了一句。

        李晏涵看着他，倒是被他这滑稽腔给气笑了，“好好说话”。

        许森自己也没绷住，被自己鹦鹉学舌的音给逗笑了，“哥～哥，我也要吃柿～子～嘛！哈哈哈！”赶紧抬腿就溜出门了，许森怕玩闹过头再来几句要被李晏涵打。心里倒是计较，哼，一个柿子也没留下。

        此时李晏涵一人站在店里，抬起刚刚触碰何舟的手，看了看。李晏涵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个举动，也被自己惊到了，那时鬼使神差得就拉住了她胳膊。是不受控制？还是没忍住？亦或是早就想做这样的事了。千万别让她觉得不舒服，轻薄非礼了人家啊，若是她没注意就再好不过了。心底感叹一句：白蛟龙啊白蛟龙，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自制力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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