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程家

丁范成出来的时候，程老太爷正带着程柔兰在大堂里正襟危坐，两人脸色都很凝重，伺候在一旁的下人一声也不敢吭，大堂里安静的针掉下来都能听的见，只能看见茶水的袅袅雾气。

        看到丁范成出来，程老太爷立刻站了起来，丁范成哪里能当得起这个礼，连忙走过去做天揖礼：“程老大人折煞小人了。”

        程老太爷还在朝后面望着，见再没有人出现，才失望的坐了回去，问道：“丁家的小子，那能变冰的人呢？”

        没有意外程老太爷会这么问，他也猜到应该是过来找云夫人的。

        “云夫人已经携夫回家了，大约后天会过来，也嘱托我与程公子告知。”

        后天是云果准备过来签协议的日子，程柔兰肯定也要来，丁范成不知道程老太爷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情，便很隐晦的提醒程柔兰。

        程柔兰点点头，表示知道，没有说更多，领了丁范成的好意。

        程老太爷有些失望：“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这个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住在十堰村。”

        这个其实程柔兰也知道，程老爷子没问，她也就没说。

        “十堰村？那是个什么村子？”

        丁范成不知道程老太爷问十堰村做什么，他还以为只是对制冰比较感兴趣，既然问起，就认真仔细的将自己所了解的十堰村的情况说明了一下。

        程老爷子点点头，没继续说什么，良久，才端起茶碗，撇了浮起的茶沫，喝了一口，皱了皱眉：“我问你，那硝石制冰可是真事？”

        果然来了，丁范成正想如实说，脑袋一转，看向了坐在一边没说话的程柔兰，就见程柔兰对自己点了点头，便道：“确实如此，如老大人想看，小人这就为大人演示一番。”

        程老太爷颔首，丁范成吩咐一旁的下人将之前用过的硝石取了部分过来，又吩咐人取来水和用具，而后让下人出去了，偌大的厅堂就只留下了三个人。

        丁范成在案几上放置了砚台大小的玉盏，玉盏内盛满水，里面浮着很小的供赏玩的白瓷茶杯，里面同样装满了清水。

        小心的将足量的硝石放在玉盏内，慢慢的有雾气飘了出来，白瓷杯里面的水逐渐凝结成冰，倘若将这玉盏放的够大，此处雾雾袅袅，足以出现像仙境一样的场景了。

        程老太爷很轻易的想到的这一点，大约是太过于震惊，也或许是因为在场是冰不让人忌惮的小辈，他的脸色并没有遮掩，变得有些难看。

        “所以，这并非什么神迹，而是因为硝石的缘故，对吗？”

        “是的，爷爷。”程柔兰在一边轻声道。

        程老太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那个祸国殃民的妖师！”

        丁范成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事情，可是他知道程老太爷是从上京城告老还乡的，很得皇上看重，回来的时候，特地让宫中侍卫护送，甚至还特意派了将作大监过来修葺老家的房屋，更不用提还赏赐了很多宝物，当时不仅是花水镇，整个仙云县都轰动了，连县令甚至太守都赶来拜见。

        听说程老太爷还有个儿子在上京城里封了爵位。

        他曾经有幸远远见过一回，那场面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得到的，此时见到程老太爷这般神色，不敢多说一句话，只低头侍立一旁。

        不远处的一处院落，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男子捋着胡须问道：“你可是亲眼见到程家两人进去的？”

        “是的。”

        “丁范成是怎么够上程家的？”

        下人沉默，不知道该再怎么回答才好，只好站在一旁。

        从门外进来一个人问道：“老爷，门外有两个人过来讨银子，说是老爷答应给他们的。”

        “两个没用的东西！”男人哼了一声，“让他们抢个方子都抢不来，还有脸来这里拿钱？”

        下人道：“那人说老爷当初答应无论成事不成事，都会给银子的。”

        男人盯着下人看了会儿，下人顿时知道男人的意思，道：“小人知道了，这就去办。”

        “哼，事情办不成还想贪我的银子？！来人，备上厚礼，向程家送拜帖！”

        程柔兰扶着程老太爷回程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程府的门口已经点上了灯笼，光晕在风中一圈一圈的晃动着。

        程老太爷戎马一生，当年也是个让敌军闻风丧胆的英雄人物，程柔兰从小也是听着程老太爷的辉煌历史长大的，对爷爷不是一般的崇拜和喜欢，爷爷就是她心目中的盖世英雄，她也恨不得能像爷爷一样习得武艺，征战沙场。

        昏黄的灯光伴着夜色下的身影无端的透露出几许佝偻与孤寂出来，爷爷已经老了，小时候印象中身披盔甲如战神般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英雄人物也敌不过时间，变得衰老了，程柔兰看着程老太爷的背影，心里一酸，快走几步上前来，将爷爷的胳膊扶住。

        “七丫头，你难受什么？”

        程老太爷在门口下了马车，门口的小厮早已经打了灯笼过来，准备搀扶，冷不防被七姑娘抢了位置，连忙后退几步，在一旁为两人照亮，程老太爷一转头就见到孙女脸上的一抹哀伤，不由笑问。

        “无事。”

        程柔兰吸了吸鼻子。

        “唉，你也别难过，人都有老的一天，爷爷我活了大半辈子，经历的很够了，见过的也多了，这辈子也不枉此生了，早点去见你们祖母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就只有一件事我心里面闷的慌，你一直没有相看人家，皆因为小时候先皇见过你，道了一句‘好女儿’，此后便没人敢插手你的婚事，我听今上透露的意思，有可能将你许配给某个皇子。”

        程老太爷长叹一声，话里有着无端的悲凉，戎马一生，从乱世中走来，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家破人亡，天家之事，哪有那么好掺和，今上几个皇子都快要到选妃的年龄，一旦加入天家，很多事情就无能为力了。

        搁以往，程柔兰一定是会撒娇让爷爷想办法，她是绝对不愿意嫁到那皇宫中去的，封了王爷的皇子也不愿意，她真想成为男子，效仿爷爷，征战沙场，豪气万丈过一生。

        可见到爷爷脸上的哀戚，她突然说不出话来，便只能沉默了。

        程老太爷没有说出口的是，不久后皇帝给皇子选妃，恐怕那个时候就会将太子定下来，而程柔兰到底会被许配给谁，甚至可能会左右太子的人选。

        然而程柔兰生性聪慧，她又怎么会想不到，能够回来老家过这两年舒适日子，其实也是自己争取来的，和家族里心照不宣的约定。

        用后面一辈子的深宫来换取两年的自由，如果不是先皇那句称赞，程家绝对不会送自己入宫，会有更好的更愿意的人选，然而，谁能敌得过先皇的金口玉言呢？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这个地步，我接受自己的命运，爷爷，你放心，我会告诉皇上，那些不过是国师忽悠人的把戏，当初的定安王，是被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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