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见春兰娘

春色满园，她却觉得身上阵阵发冷。
  “今日与你拜堂的，可是沈家嫡女沈琉璃？”
  他点点头，留意着她的神色。
  她心下愕然，想来他是无法确定她究竟知道多少真相，才会如此小心。
  “沈家是皇亲国戚，能娶到她，对你未来的仕途一定颇有助益。”
  她说的干巴巴的，不过是在敷衍，头上的发簪早已落入袖口，手指头在上抚过一次又一次，她真希望能从只言片语，听出点什么，好帮她做出决断，一手了结所有。
  “莹雪，今日之事，我此生都有负于你，娶她进门，非我所愿，未来还长，你定能看到我待你之心。”
  是啊，她确实能看到，看到他杀掉他们的孩子，看到他让她死。
  她被揽入怀里，就和前世一样。
  “你违背父母之命，不顾得罪沈家，让我不至于一辈子关在教坊司以色侍人，我很感激你。”
  眼泪滚落在他身上的大红色喜袍上，点点滴滴，殷红如血。
  她在他身后缓缓抬手，簪挺细长，若是刺中要害，必能取走他的性命。
  “公子，夫人叫你过去。”门口传来一阵声响，她心下一怔，错过了最佳下手时机。
  此时宾客未散，霍母是想让霍重山去酒席招待客人们敬酒。
  “一定等我回来，别做傻事。”他眼眶发红，眉眼间的愁绪比她更甚。
  “嗯。”她乖乖回答，一只手抚在他的脸上，一只手悄无声息将簪子收回藏好。他眉目俊朗，坚毅得令人心安，这张面孔之下，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等他消失在了门廊的转角处，她回头伏在案上，泪水终于决堤。他们从前明明这样好过，既然这都是真的，为何最后，他们要以那样的结局收尾？
  不过多时，她终于冷静下来，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这里是霍重山的居所，新房在另一处雪阳阁。
  这必定是个无眠的夜，前世的记忆充斥着脑海，监牢里的哭声，被悬挂在城墙上的弟弟的首级，霍重山冷漠的背影，还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
  一切都是一场阴谋，情爱在这里，只会是害死一个人的毒药。
  无论霍重山是否动了真情，前世的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该当是无憾的。
  恍恍惚惚，已经到了第二日，霍重山并没有出现。
  左右等不来一个人，她简单梳洗一番后，来到后厨。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拿走。
  那边那个是给二公子的，他今日出门还未回来，晚点再过来拿。”
  大老远看见有个妇人带着灰布围裙，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叉着腰，指点江山般地指着一旁摆放在桌面上的几盘菜，吩咐丫鬟们按规矩送去各房。
  “春兰娘好手艺，我们娘子方才只尝了一口，就说做得好，还说改日一定要亲自向你讨教厨艺呢。”
  说话的是个绿衣裳的丫鬟，看头上的绒花，就知道是沈家女带进来的。
  “娘子吃得惯就好，快拿去吧，别放凉了。”
  厨娘很客气，中等身材，面容圆润，笑起来还有两颗梨涡，一脸的福相。
  那丫鬟出门，见到沐莹雪，立马变了脸色，微微低头，绕过她出去了。
  “这是哪位姑娘，怎么从未见过？”厨娘见到门口的沐莹雪，疑惑道。
  还未等她开口，有个声音突然出现。
  “春兰娘，夫人那边还缺个汤，烦请你再动动手。”
  抬眼一瞧，窗外有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姑娘探进头，身上衣物比其他婢子要体面一些，这便是夫人身边的何香了。
  何香用眼睛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沐莹雪，并没有说话。
  此后的一两个月里，这里的丫鬟们丝毫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她并没有觉得恼怒，而是静静等在一边，随手拿起一旁的糕点放进嘴里。
  “谁让你动这个的，那是要送给公子和大娘子的，你一个外人，怎么还敢碰这个？”
  何香终于找到挑刺儿的机会，红着脸抬起手，指着她走了进来。
  沐莹雪没有接招，而是当着她的面，又吃了一块。
  “何香姑娘，那是昨日剩下的，今日的我还没来得及做呢。”
  春兰娘三下五除二，很快就盛好了一碗羹汤，看到这边的动静急忙插嘴说道。
  “春兰娘，咱们这儿也不是谁都能进的，你仔细着点，要是把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端上桌，让老爷夫人吃坏了肚子，可不是咱们能担待得起的。”
  何香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在府里比谁都豪横，春兰娘当然也不敢得罪。
  “是，是，姑娘说的是，你看，你要的羹汤已经做好了，快拿过去吧，夫人该等着急了。”
  何香端着食盘，故意用手肘撞她，歪着嘴走了出去。
  沐莹雪冷冷回望着。
  “好了，跟我说说吧，你是谁，为何在此？我来霍家也好几年了，怎么从未见过你，看你身上的衣服也不像是作丫鬟的，为何他们如此不待见你？”
  春兰娘说着话，转身从身后端来两盘菜放在桌上，等着她开口。
  “我是沐家的，昨天跟霍公子来的这里，因而还未见过娘子。”
  “怪不得她们那么对你，我听说你的事了。”
  春兰娘边说边给她盛来一碗饭。
  “快吃吧，不管怎么样，填饱肚子最要紧。”
  春兰娘是霍家唯一一个可以让她感到温暖的人。
  上一世若不是有她在，沐莹雪可能在生下柔甲那天就一尸两命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若是公子的心在你这里，也是可以安稳度日的。公子毕竟是唯一的嫡子，老爷夫人也不会全然不顾及他的感受。”
  “春兰娘，你厨艺真好，我可以再要一碗吗？”
  不过一会儿，她双手捧着碗，递到春兰娘面前。
  “别着急，想吃多少都有，你别听那些人的话，这阖府上下每日剩下来的吃食不知可以养活多少人，以后我每天都给你留着，放心吃。”
  “谢谢春兰娘。”
  她许久没尝到春兰娘的手艺了，她被人诬陷丢进监狱的那些天，吃的都是馊了的馒头，到最后甚至连这些都没有了，她的柔甲也因此被活活饿死。
  想到这儿，眼眶突然泛红，若是柔甲也能回来，那该有多好，她一定会拼尽全力护他周全。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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